三天来,天一直很晴。这叫我郁积多时的忧闷有些缓解。打开通向阳台的房门,叫灿烂的阳光进来。和阳光近距离接触的感觉特别好,似乎,我又有了新的快乐和新的期望。
先给爹妈打个电话吧。那头就听见爸爸的声音,说是在地头种树,白杨。家里也是天气晴好,种树应该是很惬意的事情了。爸爸喜欢种树种花草,家里和地头,都是他成全自己喜好的场所。村落中的那个院子算是很大,可是被他果树花草地一种,整个院落就被郁郁葱葱的绿色掩映了。几间瓦房倒是显得不再抢眼。这辈子,爸爸就是个忙碌的命。自小虽然喜欢读书,却因为家穷没能如愿,读到初二就被迫辍学,跟着爷爷上山挖石头卖钱。等到长大,一年冬天,村子进来拉练的军队,爸爸的聪明机灵叫一个军官好生喜欢,想带了去参军,爸爸心里很乐意,却被爷爷阻拦。家里人口多,爸爸又是长子,他一走,一家人的生计全靠爷爷不行。于是,爸爸安心当了农民。受街坊的信任,从生产队的记工员、保管干起,到村子的会计,等爸爸退下来的时候,屈指一算,整整过去了四十年。这四十年里,父亲过的很不容易,要自己种地,要操心村子的事情,要供养我们读书,还要照看病床上的爷爷。爷爷是个善良勤快而倔强的老头,平时属于急性子,可是等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却一躺就是八年。那八年时间,我正在外面上学,先是读完了高中,又读完了大学,后来是工作,无法知道爸爸是怎样熬过了那些年头。但是,八年的时间是多长我很知道。人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然而,我觉得爸爸对爷爷的伺候叫这句话没了底气。爷爷寿终正寝的那一刻,别人在哭,爸爸却没了眼泪,他对安息的爷爷说:我尽到了自己的义务,我问心无愧了。
爷爷走后,中间没几年的消停,又是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尤其是视力。吃饭、晒太阳、上厕所,身边不能离开人。这些年,我又一直外出学习,需要妈妈帮我去郑州照看孩子。于是,爸爸和妈妈就有了分工:爸爸在老家照看奶奶,妈妈去郑州帮我照看孩子,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回到老家。一次我回到老家,爸爸正在洗奶奶的衣服,两只手拿着衣服搓揉,笨手笨脚的样子。看着,心里就难免难过。洗衣本来就不是爸爸擅长的家务,但是爸爸得学。爷爷去世的时候是八十三岁,年前,奶奶也以八十七岁高龄辞世。奶奶下葬后,我陪着爸爸从地里回家。我说,爸,这些年您辛苦了。爸爸说,对老人我也就是图个安心,不愿意啥时候想起来感觉还欠老人的账。听着爸爸的话,我想,纵然奶奶的辞世我有一百个不舍,但看到父亲,我也有了些许的安慰。父亲已经鬓发斑白,也是60多岁的人了,无论是精力还是心劲儿,都再也不似当年。
这个春节,一家子过得空空落落。妈妈对我说,一直都觉得你奶奶没死,可是看见她的床是空的,就忽然醒悟,知道老人已经去了。爸爸的心境我更是可想而知。我对爸爸说,奶奶没了,以后你空闲的时间就多起来,就不要总是呆在老家了,弟弟那里和我那里就经常去住一住,也图个新鲜。爸爸没吭声,是他一时还不习惯这种生活。加起来十几年的时间,爸爸都是在伺候老人的日子里度过,他还一时不能知道怎样去清闲。
心中,父亲就是一座山,我恐怕我这辈子都不能超越了去。我只能每每望着田间劳作的农民父亲,对他敬仰,对他崇拜,心里也下决心尽力给他一个幸福安乐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