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从美国回来的那一年,带着1.9米高的罗杰(姐的瑞士丈夫)和两个混血侄女一起回来的。我好高兴,毕竟姐姐在国外有些年了。于是带着他们去吃有名的乌江鱼。鱼馆在乌江边,在本市非常有名,大凡来贵阳的名士政客也都会去一品那鲜美的乌江鱼。
吃鱼的第一个程序是选鱼,顾客选好后店家当面称重量,之后拿去杀死再行烹制。我想让罗杰看看本地的风土,于是带了罗杰选鱼、称鱼。之后让他站在旁边看,让这个老外欣赏整个的烹鱼过程。店小二称鱼之后,拿去秤,双手举鱼,猛然向地上一摔,鱼在地上全身抽搐着,鳃里浸出一股股殷红的血,然后用刀背在鱼头猛敲几下,鱼就死了。罗杰被惊呆了,在小二举起鱼的时候可能他还不知小二要干什么,鱼在撞击地面的一瞬,罗杰迅速明白了,他用两只手蒙住了眼睛,好一会儿他放开双手,眼睛和脸上通红,不再看后面的过程。当时我很不屑:这个老外,这么不禁事。后来吃鱼时我饶有兴趣地对姐说应该让两个侄女看一看,意思在美国是看不到这样的风土的。我姐说:“不要,她们看了会恨你的”。我心里一惊。两个侄女一个八岁,一个六岁。
回到家后我想起我十二岁的时候,学校组织我们去看枪毙犯人。那一回要枪毙三个犯人,还有两个是陪刑的,就是杀那三个死囚时让另外两个也站在一排,但枪子是不打他俩的,只打那三个死囚。学校早早的把我们集合到刑场,安排了最便于观看的角度,然后就等刑车来。那天特别热,也许是巧合,我中署了,全身难受,坚持不住,向老师请了假提前走了。我终于没有看到杀人的场面。事后听同学们说两个陪刑的全吓瘫在现场,三个人中有一个开了好几枪才打死,最后还回头惨惨地一笑。很多同学都被吓坏了,同学们还因此相互取笑。那时候常常枪毙人,枪毙人也常换地方,不仅公判,还要单位,学校组织去看。还有不少人不管路途多远,总会邀朋引类的去看。
前几年我参加一个朋友母亲的葬礼。在一片悲声中突然传来与悲痛的氛围极不协调的无数的警笛声,一会来了一队警车,一辆大卡车倒着开进殡葬场,车停下后上去一帮警察,从上面接连摔下十三个黑色塑料尸袋,那尸体的头和身子重重的撞击着坚硬的地面,发出“嘭”“嘭”的声音,我感觉那“嘭”的声音每一次都撞击在我的心上,虽然我不认识这些人,但心里随那“嘭”“嘭”的声音沉重着。十三具尸体下完堆在墙角,象堆货物一般,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的嘘声。此时此刻我没有去想这十三个人干了什么坏事,我只是在痛恨那些警察的粗暴、野蛮。我想这十三个人也许罪有应得,但警察的行为却也是猪狗一般,丝毫没有一点人的气味。
全世界无论什么种族,什么宗教都会无一例外的教化人们行善。然而我读书受到过看杀人的教育,是教我以暴行对待暴行,或是以杀人教我懂得畏惧,畏惧政权的强大恐怖?我不得而知。我姐说侄女们会恨我,开始我不明白,细想过后才明白。在对生命缺乏最起码的敬畏的社会环境下长大的我,虽然看了不少的书,甚至可以妙笔生花的写些文章,但在心底深处却有着暴虐,丑恶,暴殄万物的基因,这样的基因放任成长,于人类社会将是可怕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