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铃声( 梅花街短篇小说系列之九 )

蕙兰最近遇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丈夫新根在临附近乡镇的福利厂上班,周末才回家。蕙兰在梅花街的熟人和朋友不多,每天在超市打工晚上回家后,一般就在家做做家务、看看电视。可她新搬进梅花街这栋房子不久,就叫人心不安。一天晚上,她睡得迷迷糊糊,手机响了,起先她以为是新根打回家的,赶紧去接,在电话里问半天,谁知对方半天不说话。她只好挂断电话,心情闷闷的。第二天晚上,仍是如此。一看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五分。第三天晚上,还是那个时间,一模一样的事情发生。

新根不在身边,蕙兰坐在床上,心有余悸。望着窗外,梅花街万籁俱静,一团漆黑,人们早已进入梦乡。她很狐疑,谁总是在午夜打来电话,又不出声,故意来吓她呢?手机上的号码并不熟悉。她想想自己不是一个惹事的女子,也没有和谁结仇呀。她不敢给丈夫打电话,新根性格多疑,患过小儿麻痹症,腿就瘸了,到三十岁才和蕙兰结婚。蕙兰看中的是新根心地善良,聪明能干,而新根能娶回来漂亮贤淑的蕙兰,当然把老婆当宝贝似的疼,管得也严。小两口常常为蕙兰和男同事出去唱个歌、吃顿饭一些琐碎的事发生口角,相互怄气。

想到这些,蕙兰向新根也难于启齿这莫名其妙的午夜电话铃声,免得夫妻心生嫌隙。这一星期,蕙兰就在惶恐不安中度过。


情人节这天,刚好是周末。新根乐颠颠地回家,买了一大堆新鲜的肉类和蔬菜,还特意从乡政府附近的农产品基地买了蕙兰爱吃的葡萄、红提子,进屋就直叫:“蕙兰,你今晚烧几个好菜,我们好好搓一顿!”

屋里半天没出来人,要是往日蕙兰早就在阳台上巴望他回家。新根感到奇怪,走进里屋,看见蕙兰背对着他,正坐在梳妆台前,直到他走到身边,蕙兰才回过神来。这一回头倒把新根吓了一跳,才一个礼拜不见的妻子脸色憔悴,精神颓废,黑眼圈很严重。

“你怎么了,蕙兰,身体不舒服吗?”蕙兰猛地惊醒,见是新根回来了,慌忙擦干脸上的泪痕说:“没事,饿了吧,我就去做饭!”蕙兰起身去厨房忙晚饭。男人家粗心,重逢的喜悦冲淡了新根的满腹疑虑,也就没再追问。

小两口吃过饭,楼下的邻居喊新根去打牌。蕙兰忙着收拾家务,打理新根换洗带回家的脏衣服。等到手里的家务忙完了,已经十二点多。新根也从邻居家打牌回来,笑呵呵唱着时下流行的歌曲《爱的思念》。手气不错,小赢两百多元。夫妻两洗漱完毕,准备歇息。不料,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蕙兰从卫生间出来,听到手机铃声响起,心里猛地一惊,也不敢去接,愣在床前。

“哪个狗崽子深更半夜打电话?”新根见蕙兰半天不接电话,一个箭步拿起电话就大叫起来。谁知他刚开口,对方就把电话给挂了。“蕙兰,谁半夜三更打电话来?”新根拿起手机,脸色铁青质问蕙兰,“是不是哪个男人打来的?”蕙兰吓傻了,半天说不出话来。新根本来就性格多疑,联想起先前蕙兰那反常现象,不禁火冒三丈,抓起手机边打边骂:“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情人节打你的电话?”电话一遍遍打过去,对方没接。新根换了自己的手机再继续打过去,还是没接。

小两口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大吵大闹。直到对面邻居过来敲门说,你们能不能声音小点,我们实在犯困呢!邻居在梅花街菜市场做卤菜生意的,每天天还没亮,就得起早,赚的是辛苦钱。远亲不如近邻,小两口只好讪讪然闭嘴。

半支烟的功夫,新根的手机上出现了一条短信:“对不起,我把情人的电话打到你的手机上了!”原来是哪个冒失鬼在情人节打错电话,新根心里的那块石头落了地,想来蕙兰也不是那种人,加上两人闹得也累了,就上床睡觉去。蕙兰眼泪汪汪坐在那里,怎么也想不通,这个陌生电话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在午夜打电话又不出声?

蕙兰起床已是天大亮,新根出去买早点,大概是为昨晚的无理取闹内疚,没喊醒她。蕙兰像往常一样打开手机,上面有条信息:“雨儿,我想你。”还是那个午夜打来电话的号码,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蕙兰感到事态的严重,再这样下去,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新根买了早点回来后,蕙兰一五一十将这一星期发生的事情跟新根说了,新根的眉头攒得很紧,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打没头没脑的电话?两人正在揣测,楼下邻居就上来告诉他们,最近老有一个穿黑T恤的青年在楼下转悠,大家得小心一点,房门啊、摩托车啊,要及时上锁。

蕙兰联想起每晚午夜的电话,不禁毛骨悚然。新根安慰她说:“不要紧,我天天晚上回来,看他有几个脑袋?”蕙兰不想新根每天骑车回来,那么累,何况这段时间天气不好。

新根和蕙兰来梅花街上不到半年,这房子是几年前,政府为城市低收入家庭新建的一批廉租房。房主托人转手卖给新根。新根是残疾人,正愁没钱买新房,能住上这样地理位置方便又价格合理的二手房,心满意足。没想到这梅花街治安这么差,不是市里实行“红袖章”工程,每天新闻里播送的义务治安巡逻员戴着红袖章在街上义务巡逻,那气势叫哪个小偷不闻风丧胆。这些竟都是吹牛皮的!新根恨得咬牙切齿。

两口子吃过早饭,就想着去逛逛街,秋天来了,该添置新衣。刚下楼,蕙兰就看见一个黑影在桂花树下闪了一下。她使劲抓住新根的手叫道:“你快看,你有个人,老瞧着我们呢!”新根顺着蕙兰指着的方向,什么也没有看到。他安慰蕙兰:“你是吓怕了,莫神经过敏,没有什么人咧!”蕙兰再仔细一看,果真没人,莫非真是自己看花了眼。

可整个上午,蕙兰都觉得好像有个黑影在他们后面跟着,逛街购物的心情都没了。新根直埋怨蕙兰心理有毛病,思想包袱太重,大白天谁敢来骚扰她。忙乎一整天,小两口早早就睡了。

“滴滴—”手机铃声大作,蕙兰一看又是半夜,还是那个号码,吓得浑身发抖,缩在墙角不敢去接。新根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声大吼:“你这人是不是精神有问题,老是半夜三更骚扰别人?你有种就自己出来,不要在后面躲躲闪闪......”新根大叫大嚷了半宿,对方居然还是半天不放个屁,一声不吭。

蕙兰又是一夜失眠,懒洋洋起床给新根做面条,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关了液化气开门一看,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黑衣青年,吓得她一声尖叫:“你、你是谁?”新根闻讯,赶紧出来,这人果真不认识。黑衣青年叫了声:“对不起,我就是昨晚给你们打电话的人!”“你还跑我们家里来了,你好大的胆,看我不揍死你......”新根转身就想去阳台上抓衣服叉子,不料黑衣青年一把抓住他的衣服说:“大哥,您别生这么大气,我是来赔罪的......”他的力气真大,新根本来就腿有毛病,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蕙兰站在旁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黑衣青年扶住新根,低声下气说:“大哥,我是特意来解释的......”

那黑衣青年坐定后,声音低沉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他从小是个孤儿,也住在梅花街,吃百家饭长大。年轻气盛的他五年前曾参与打架斗殴,结果失手将人打死,被判刑。坐牢后,和他从小青梅竹马的女朋友雨儿,一如既往去探望他。后来说是去深圳打工,就再没来看过他。逢年过节好吃的东西,换洗衣服和钱倒是经常寄给她。书信也一封接一封不断,鼓励他好好改造,早日出去。五年过去了,黑衣青年终于盼来了和雨儿团聚的日子,却怎么都找不到人。他只记得雨儿的手机号码,和她住的地方。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半夜还打电话来,又不出声?”蕙兰越听越糊涂,忍不住插了句话。

黑衣青年看着新根,不好意思地说:“大哥,你家嫂子的号码就是雨儿以前的号码,我找不到她,就只好打这个号码。”

“对了,既然雨儿不见了,那每年给你寄钱物的人是谁?”新根也疑惑,追问黑衣青年。

黑衣青年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找她,嫂子,你这号码是哪一年上的?”

“四年前上的,刚用这个号码时,老有人叫什么何雨儿,后来才听说这个号码不吉利,这个号码的主人早在四年前就出车祸死了.......”蕙兰这下明白了当年这个号码的由来。

黑衣青年猛然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我就猜可能是她不在人世了,不然她不会不来接我回来的,以前他们家就住你们这房子,呜呜.......”

蕙兰和新根面面相觑,难怪这房子的主人急着出手,价格又便宜,难怪当时那个年轻的女孩说这是爸爸妈妈留给她和姐姐的遗产。莫非她就是雨儿?但雨儿不是死了吗?

好不容易,黑衣青年平息了情绪,说:“我知道了,给我寄钱物的是馨儿,雨儿的双胞胎妹妹,她一定是怕我知道真相,所以把房子都卖了.......”

送走黑衣青年,新根和蕙兰感到从未有过的心情沉重,那个午夜电话铃声后面居然有这样离奇的故事,不由得让小两口倍感幸福的珍贵。

几天后,又是午夜,蕙兰的手机上出现了那个黑衣青年的信息,上面写着:“大哥,大嫂,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去找馨儿了,哪怕她在天涯海角......”

看完短信,蕙兰叹了口气,依偎在新根怀里,他们站在窗户边望去,疏疏落落的灯盏在默默熄灭。沉沉夜色中,梅花街上的邻居街坊忘却生活的疲惫与挣扎,安然入睡,但总有人会心痛和失眠,依旧在爱与恨中回忆和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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