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中的文字情结

秋天的深夜,夜色温柔,沉静寥落。

一盏桔灯,几行文字,心如一泓秋水。

《清泓心影》作品集清样摆在书桌上,轻轻展开来,淡淡的油墨香隐隐飘荡,我的手指触摸书里的一行行文字,思绪如潮。

古人以“立德、立功、立言”为人生“三不朽”。现代人常把体现德行、记载功业且充满智慧和文采的“立言”,作为“三不朽”中真正的不朽。而我只是一个平凡而单纯的女子,没有这样的深谋远虑和雄心壮志,有的只是二十余年来一种割舍不断的文字情结,一份珍藏在心灵深处的对文字的执着、坚持和笃定。

整理这本集子,源于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父亲吴泽球,另一个是我的文学指导老师胡耀松。这两个男人一个给我血脉和生命,一个给我文字和灵魂。而他们走得太匆匆,2007年、2008年先后离我而去,永远看不到这本书的付梓……

父亲非常喜欢古典文学,喜欢做诗习字。小时候,父亲坐在家门前那结满青青蜡籽的蜡树下,把我抱在怀里教描红、识字、作文,小学念书时的作文基本上是父亲改的,每一篇都用毛笔批改得整洁清晰。因为父亲的严格要求和谆谆教诲,我的作文文笔流畅、卷面工整,没少得语文老师的青睐。印象最深的是我第一次在全国刊物《初中生学习指导》上发表作品时,父亲兴奋得一夜未眠,赶早买了一支五元多钱的钢笔给我,对我说:“妹子,要用这支笔好好写文章。”那是一份非常珍贵的礼物,而我没有想到父亲送我的这支笔却改变了我的一生。我从此握住了一支笔,与文字结缘,文字便伴随我的成长,融入今后的工作、学习和生活。那一年,我十二岁。

也是那一年,我有幸认识了恩师胡耀松先生。胡老师是湘乡一中红杏文学社的创始人,全国有名的中学生文学指导老师。在他的精心指导下,我的作品先后在省市报刊发表,多次获奖,并成为红杏文学社里被人看好的文学少年。十四五岁的花季,我曾经多么狂热地爱着文学,梦想当成终生的事业来经营。也许过于刻意与执着,缪斯女神反而离我愈来愈远。文学成了我的初恋,也成了我的绝恋。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失去了升学的机会。

从省重点中学到职业中专,我踏入另一种学习环境。报到的第一天,学校教导主任很惊讶地说:“你就是红杏文学社那个雪泓,怎么不读普高,将来还可以考大学呢!”我苦笑着摇头,初三那年,我对数理化已完全没有兴趣,何况还要过千军万马的独木桥。职业中专三年,我学的是畜牧专业,可我自认为得意的不是我的专业成绩,而是十五岁那年我创办了三色堇文学社,文学讲座、演讲比赛、诗歌朗诵、社刊交流等活动在校园里开展得如火如荼,得到林曼、胡耀松、李爱成、吴伟青等湘乡文学界前辈的关心和指导,杨彩霞、陈飚、冯朝晖、彭梦坷、欧阳亦纯等许多社友成为我志趣相投的挚友。直至现在,走过24年风风雨雨的三色堇文学社还很活跃。24年,在湘乡能坚持下来的文学社团微乎其微,而三色堇文学社却以顽强的生命力,在湘乡这片文学土壤中深深扎根,开花结果。

踏入社会后,文学的氛围越来越淡,周围的人都注重于现实和功利,忙着下海淘金。当年热爱文学的青年日渐失去对文学梦的追寻,大多不再写东西,甚至不愿提及文学这两个字。很多人眼里,文学意味着清贫、寒酸、清高、卑微,甚至格格不入。理想和现实的差异,初涉社会的我茫然失措,像迷途的风筝,找不到飞翔的天空。父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多看点书吧,静下心,开阔自己的眼界!”十八九岁,正是求知的年龄,20年前那个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的金秋,我开始了汉语言文学专业的自学考试。无数个夜阑人静的深夜,我赏析古今中外名家的作品,阅读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和现代文学各种流派风格的作品精粹。深入字里行间,我的心仿佛被掏空,感到自己是那么浅薄无知,渴望知识丰富今后的人生。一套6本书的全是繁体字的《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我整整读了7遍,做了11万字的读书笔记。10年的自考,我在没有围墙的大学里获得的不仅仅是汉语言文学专业和经济管理专业的双本科文凭,更多的是文学的精神滋养和对生活的定力,就像长在原野里一株小草,我吸收着阳光雨露、天地精华……

这些年来,尽管我曾经历过一些坎坎坷坷,但不敢轻言放弃的仍是少年时的梦想。它像一簇小小的火苗,总在一个个不眠之夜里在我的心中燃烧。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期到这个世纪初的那几年,我的身体状况一直处于疲倦的边缘,严重的通宵失眠,折磨得我头发脱落。但父亲总鼓励我:“有时间,你就写点散文,记点读书笔记,别把这些小毛病太当回事!”所幸,父亲像一棵大树,一直在我最艰难的日子里,给我宽厚有力的肩膀支撑。八小时外,我像平常一样微笑,上图书馆悠闲自在地读书,和文友快乐自由地交流,坚持写点自己的文字,向省、地、市报刊投稿,不断收获“豆腐块”。

以后几年,结婚、生子、育子,近乎停笔。再后来,调入新的单位,从事专职的文字工作。大量的公文材料、紧张的工作节奏、沉重的心理压力,我几乎没有心情再去写风花雪月的文字。偶尔在街上碰到旧日文友,问及是否有新作,我尴尬不已,脸露羞色。文学真的只是我的初恋,站在青春的岁月里,站在暮霭沉沉的黄昏,挥手道别,成为生命中永远的忆念。

佛说:前生五百年的回眸,只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也许,今生注定我和文学的情缘未了。2006年秋天的一个午后,在人潮拥挤的草萝街,我邂逅胡耀松老师。他见到我很是兴奋,连连问我境况,是否还坚持写东西。我为难地说我现在的工作压力很大,几乎没有时间写那些被人称之为不务正业的东西。胡老师哈哈大笑:“当好你的小秘书写公文,那是你的工作。平时有时间就写点文学作品,权当你的业余爱好,不就两全其美!”后来胡老师又多次和我联系,在他反复劝说和热情鼓励下,我心底那簇火苗又慢慢点亮,慢慢燃烧,有了温暖,有了热量……

之后,我归队了,因胡老师的力荐,有幸进入湘乡作协理事会。这份殊荣,我受之有愧,那几年没写出什么作品,但湘乡文学界的朋友们依然记得我这个文字爱好者。湘乡文化底蕴厚重,文才辈出,回到湘乡文学界这个温暖的大家庭后,我十分珍惜向文学界前辈、老师学习的机会,重新拾起久违的笔,打扫心灵的灰尘,静心从事散文、散文诗和散文体小说的创作。

现在的我常常笑我自己是一个右手写公文,左手写散文的文字爱好者。在繁重的政务服务间隙,或是在忙碌的家务过后,或是夜色沉静女儿熟睡时,我总会挤点时间习惯性地写上一点文字,长则几千字一气呵成,短则几百字丢之案头。工作之余,涂抹几行文字,于我这样一个性情淡泊的女子,是一种简单的快乐和幸福。

文贵有情,情动于中。我至今记得父亲的切切叮嘱:“先学做人,再学做文。学会感恩,文字才有情感。”我永远不会忘记胡耀松老师在我十四岁那年对我说的一句话:“文章要写好,不是靠华丽的辞藻,而是靠你的心灵和情感。”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怀着一颗感恩而虔诚的心抒写自己的文字。这几年,我写过的一些文字陆陆续续在省内外报刊杂志上发表和获奖,得到了杨慕如、赵叶惠、章礼华、成秋兴、周海球、彭初阳、陈映雪、朱继平等领导的关怀和鼓励。在何红玲、彭伟平、谢枚琼、欧阳海礁等湘乡文学艺术界老师、朋友的指点和搀扶下,我有机会和诸多文友学习、交流、探讨,将我这二十余年写过的一些零碎的文字整理成集。湖南省著名书画家伉俪罗志坚、谭小良老师,为我这本集子题写书名和美术设计,精心制作,金兰之情,更倍感温馨。

点点滴滴都是情,这本小集子以“情”字牵线,分“梅花街情韵”、“月夜情思”、“旗袍情事”、“溪口情缘”、“草根情怀”五个部分,选辑了我从十几岁到三十多岁的一些见报和获奖的作品,记载的是一个平常女人成长的经历和对生活、工作、情感的感悟。虽然某些作品甚至十分稚嫩青涩,但如果这本小集子,能在茶余饭后,带给您一丝温暖和回忆的话,那是我最大的满足和快乐。

我特别要感谢年届七旬的李平安老师,不顾身体欠佳,为我的作品集几度修改,反复斟酌,其扶持文学晚辈的拳拳之心,绵绵厚爱,让我深受感动,心存感念。

以我笔写我心,以我心写我情,是人生最大的痛苦和快乐。我痛并快乐着,累并幸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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