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那场雪好大

不想回忆往事,不想再翻过去的不痛快,但是每每想起那大雪纷飞的一天,我的心里就会有股酸楚的痛。那还是上世纪的1968年的冬天,一场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风暴席卷全国。我的父亲, 是市里国营商业系 统的一个科级干部,小小的一个经理,被造反派打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被关押在他们单位的“牛棚”里,记不清被关了多少天......

那天是星期日,天下着鹅毛大雪。快到中午时,妈妈用白面和玉米面和在一起,烙了几张大饼,炒了些自己腌制的酸菜,装在一个饭盒里,在酸菜的最底下藏了一点红烧肉装好盖紧让我给父亲送去。那时小弟才 5岁多一点,也要嚷着去看爸爸。

我一手拎着装饭菜的包,一只手领着小弟出门了。天气阴云密布,漫天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大片大片的飘落下来,地上像铺上了厚厚一层的鹅毛地毯。街道两旁的大树上也挂满了雪,整个世界成银白的了。路上行人的头上,身上全白了。我家离父亲的单位大约有4、5里路,出了我们住的小巷再走过3条马路就到了。 小弟穿着单薄的棉裤棉裤,(那个年代向我们这样的家庭是没钱购买大衣外套的)他一点都不怕冷,很乖很听话。路上的积雪很厚,一步一个很深脚印,害怕摔跤我们小心翼翼的慢慢走着,大约走了50分钟,到父亲单位了。我们已经成雪人了......

上了二楼,楼道里,墙面上贴满了大字报和大幅标语,什么打倒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XXX、打到资产阶级的孝子贤孙.......等。最里面的一间就是关着父亲的房间,房门被一个拳头大的铁锁锁着。一个我以前曾经见过的姓莫的造反派头头,看见我提的包说要检查,我把包递给他,他打开看了一下,又把饭盒拿出来揭开盖子,一看是酸菜就合上了盖子,什么话也没有说。这才从腰间摸出钥匙打开了关押父亲的房门,才说进去吧。当我第一眼看见父亲,一声爸爸还未出声......我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了,像开了闸似的涌了出来,我使劲憋着,不敢哭出声来,但是眼泪、鼻涕一起使

劲往下流......父亲身穿一件黑色的中式棉袄,没有罩外套,蓝色的裤子看起来很淡薄。 他的脸色很苍白,原本圆圆的脸看上去清瘦了许多,已经有了好多的白头发,好久未刮的胡须显得很苍老,其实父亲只有37岁。

我扫了一眼关父亲的房间,估计有10来个平方,一张单人床,薄薄的褥子,一床花布做的棉被叠的很整齐放在上面,这还是从家里面搬过来的行李;一张桌子上,放着一沓稿纸和一支钢笔,是他们让父亲专门写 交代罪行材料用的;地中间有一个小铁炉,炉面上有一个铁质的水壶坐在炉口上,烟筒伸出了窗外。我把饼子和饭盒拿出来放在铁炉上面,炉面不太热,没有感觉 到有多少温度。父亲双手握着小弟冻得通红的小手轻轻揉搓,他那想念家人,疼爱孩子的忧愁、怜惜之情在父亲的脸上,我看见他眼里的泪花在闪动 , 只是强忍着。 也记不清和父亲说了什么话......造反派的头头一直在旁边看着。

我们与父亲在一起大概有10分钟左右的时间,要走了,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了2毛钱塞给我,说是回去的路上给小弟买点糖果吃。 还没到楼梯口,我转身想再看一眼父亲,就听见“咔嚓”一声,关着父亲的房门又上锁了,我的心咯噔一下。

走出父亲单位的大门,雪还是不停的下着,我的眼泪不停的流着......

那天,那场雪好大......

竹笛 写于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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