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1年的情人节,我成为六人寝里最后一名光棍。二十岁的女生没有找到男朋友,似乎并不是一件足以让人捶胸顿足的事,可是在这所以理工科见长的和尚学校里,女孩子哪怕长得很报复社会也能被人当国宝一样含在嘴里怕化了,而我赵嘉禾作为四万人之中的校花,居然只能在寒风凛冽的街头掏出十块钱自己送给自己一朵玫瑰花。 我悲恨交加地看着手中娇艳欲滴的玫瑰,心中十分难过,青春在手中流逝,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花期就会结束。 耳机里放着燕姿的歌,她唱,“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这首歌我从2003年听到现在,我谁也没有遇见。 大家加我QQ942912328 QQ1078058120 男生A为我点燃一个操场的蜡烛,男生B为我包下市中心的哈根达斯,男生C在教学楼用横幅写上我的名字表白,男生D每天殷勤地为我打热水……好友们都骂我眼光太高,不识好歹,我百口莫辩。 想到ABCD们的脸,我幽幽地叹了口气站起身准备趁着月色皎皎再散个步。 我没想到,三分钟后,我将成为某个人生命中的ABCD。 我刚刚走完一个转角,一块生日蛋糕就“啪”的一声飞到了我的脸上。其动作之敏捷定位之准确,让我一时无法回过神来。正犹豫着要不要睁开眼睛看着肇事者,可是又怕奶油落入我的美瞳里。 就在我迟疑的三十秒内,我听到有人弱弱地说:“殷天泽,你砸错人了……” 又是三十秒的沉默,我感觉到面前有男生尴尬地说:“十分抱歉。”然后他从包里摸出纸巾递到我的手里。 等我慢条斯理地擦完脸和头发上的奶油,我才挑着眉毛对面前的男生说:“殷天泽?百闻不如一见。” “喜欢文字的朋友加“小熙”QQ:942912328,期待与你们成为朋友” 月光下,高大英俊的男生面目清晰,挺直的鼻梁让人想伸手摸一摸。他的眼睛就像盛满了月光,清澈深邃,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像是一种诱惑。 那一刹那,我想起很老的一首歌,“那样的月色太美你太温柔,才会在刹那之间只想和你一起到白头。” 周围的人也围上来,似乎有人认得我,叫出了我的名字,于是我面前的殷天泽也学我扬扬眉毛:“计算机学院的赵嘉禾?我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的小心脏颤抖了一下,或许明天学校论坛上的头条将会红艳艳地写上“X大校花校草终于在月光和蛋糕的见证下邂逅”,想到这里,我忽然心底油然生出一丝期待,于是唯恐天下不乱将手中的玫瑰递给他:“生日快乐。” 然后哼着小曲心情颇好的在众人目光下转身离开。作为有脸有胸有腰有屁股的美女,我从小就知道如何利用上天赋予我的优势。 第二天当我还捂着被子呼呼大睡时,室友忽然用高分贝的声音冲我尖叫:“赵嘉禾!赵嘉禾!” “殷天泽提着早餐在寝室楼下等你!” 我倏地弹起身,掐自己一把确认已经脱离梦境,快速地化好妆换好衣服冲下楼,虽然说迟到是女生的专利,但是我认为在此之前更应该学会知道好歹。 “早上好。”我站在殷天泽面前,露出一个招牌式灿烂笑容。 他穿黑色外套,英气逼人,让人移不开目光。 “赵嘉禾,天秤座AB型,喜欢的运动是游泳,喜欢的颜色是大红,喜欢的食物是巧克力和火龙果,每个周末会去练一个小时的瑜伽,奶茶要地下铁的招牌奶茶,吃东西一定要放辣椒,对油漆过敏……” 冬天还没过去,早上八点只能看见隐约的阳光,我静静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讲着关于我的一切。 “所以呢?”等殷天泽说完,我才迷茫地问道。 “所以,赵嘉禾。”他顿了顿,漆黑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我,“我已开始慢慢了解你。” 我这一生听过许多的情话,可是这一句,却是唯一一句让我心动的。 等我提着早餐面色红润心间小鹿乱撞着走入寝室后,和我关系最好的玥月放下手中的书,对我叹了一口气:“大美女,你知道殷天泽大学这一年来谈了多少个女朋友?” 听她幽幽的口气,我知道了自己前途的坎坷,摇了摇头。 “二十四个!” 听到这个数字,首先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二十四节气”之类很文绉绉的词,然后我才大惊,呀,他怎么不早点对我下手? 见我还维持着欢脱的笑容,玥月瞪大了双眼:“赵嘉禾你脑子进水了?你以为你就是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他浪子回头,对你情有独钟?” 我低头默然不语。 “A大校花,36C,168CM,家境阔绰。”玥月噙着嘴角看着我,挑挑眉毛,“你知道你如此好的条件代表什么吗?” 我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好友深吸一口气,对我咆哮:“这代表着,你注定做不成女主角!” 我还没回过神来,她就噼里啪啦地说起来:“所谓言情小说女主角,要么丑,要么成绩惊人,要么身世凄惨,要么性格别扭,要么家道中落,要么白痴无大脑,”一边说着,玥月一边从她的书架上“刷刷刷”抽着一叠书丢在我怀里:“自个儿琢磨去!” 于是我翘了一整天的课,裹着毛毯在寝室里读完了玥月的独家收藏。合上最后一本书时,我闻到了食堂鸡腿传来的香味。 “吃鸡腿吗?”玥月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不行。”我坚定地摇摇头,“晚上吃这么高脂肪的东西,肯定得长胖。” “你看,你还不懂,女主角们可都是吃货。”玥月一边翻白眼一边拿起饭卡,“他没有没见过像她这样能吃的女生,他周围的莺莺燕燕们总是只吃几口就吃下筷子。赵嘉禾,你看,你注定了只能做莺莺燕燕。” 我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堆“恋爱指南”,一咬牙,拿上饭卡:“走!吃鸡腿去!” 2. 在殷天泽对我的猛烈进攻下,就像所有公主王子的童话故事一样,我和他终于在一起了。 他知道我喜欢游泳,却不约我去沙滩戏水,他买来一双粉红色的滑冰鞋提到我面前,我伸脚一试,大小刚好合适。 “你总要有点因我而生的喜好。”阳光下他面容英俊,微微低下头看我,刘海垂下来,他的头发很软,让人很想伸手摸一摸。 就如玥月所说,他懂如何讨女孩子欢心,一言一语,浑然天成。 三月学校的玉兰一大片一大片地开了,远远望去就像雪花,洁白美好,再仔细凑近了一看,大瓣的玉兰花完全的伸展开身姿,微微向后仰,承接阳光的吻。他在玉兰树下拉着我的手教我滑冰,倒退或是旋转,他是年轻的舞者,在我的世界肆意飞扬。 少年踏在花上,冲我微笑。 那一刻,我决心不再去想往后种种,我提着粉红色的滑轮,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正好一正清风吹过,玉兰芬芳,轻轻落在他的肩上。 我不想想太多,我决心放纵自己爱一把。他想博我欢心,恰好我也为他倾心,为什么不去爱呢?最坏的结局,不过是生离死别。 生离好说,我本来就是孤单一个人,而死别,谁还会再去记得前尘种种? 玥月在我的央求下,终于告诉我殷天泽过去的故事。 据说每个花心大萝卜的心底都住着一个梦幻女神。那是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少年意气风发,少女白衣红裙,牵手走到哪里都是春意盎然。那是他第一次动情,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穿天蓝色的裙子在舞台中央跳一曲《踏莎行》,灯光落在她瓷白无暇的脸上,黑眸灵动,他站在凳子上为她拍手叫好。 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喜欢一个人,却信誓旦旦告诉她会将全世界都给她。 他为她努力学习,挑灯夜战,上了全市最好的高中,他们明目张胆的在学校里约会,老师对此也无可奈何。可是你说老天,怎么能让他们就把好事占尽了呢? 她转学去美国,他是最后一个知情人。她的飞机起飞的时候,他还在房间里为她折纸玫瑰。 “所以?他从此不相信爱情?不相信女人?”我哑然失笑。 “或者。”玥月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依然爱她。” 我的笑容凝结在嘴角。窗外阳光和煦,我却觉得难受至极。 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我坐在操场的看台上看男孩子们为我打群架,夕阳西下,我望着天边的飞鸟,心里担心错过了最新的动画片。 我没有遇到心爱的男孩。 现在遇到,为时已晚。他心里的小荷早已露了尖尖角。 我托着下巴,对玥月说:“按照小说的套路,如果在我还是殷天泽的女朋友时,那位女神突然回国了,那么我要么成为女主角,要么成为透明炮灰。” “那如果她没回来呢?” 我耸耸肩,对着镜子用化妆棉擦去下眼帘落下的睫毛膏:“那么我就注定只能当个跑龙套的。” 可是我不愿在他生命中昙花一现。殷天泽是学建筑的,熬夜做模型是家常便饭,我便回家做了一大锅回锅肉打包给他送去,我特意选了素净的衣服,将烫卷的头发高高扎起来,显得清纯又贤惠,出现在他教室的时候,和他同组的男生们都清一色的眼红了。 我不骚扰他,不对他无理取闹,约会从来不迟到,只让他给我买最便宜的小礼物。 美女的优势只是让我成为了他的女朋友,别的特权,我只能一项一项,自己来摘。 我们交往的第三个星期,殷天泽的设计图在全国比赛中得奖了,他很开心,约了一大帮朋友去吃饭。 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带我去见他的朋友,我像是要见公婆的小媳妇,独自在寝室兴奋不已,我穿上八厘米的细跟白色高跟鞋,镜子中的自己优雅美丽,只缺他深吻一枚。 “去老二他们学校那边吧,听说有家味道很赞的火锅。”他笑着打电话,眼睛眯成一条桥,然后回过头问我,“吃火锅好吗?” 我点点头,我很少见他笑得如此开心,剑眉斜飞,挂了电话后我问他:“老二是谁?你给谁打电话?” “老二啊,”他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校园三剑客,哈哈,说起来第一次见到你就是老二过生日,她来我们学校庆祝的。” “不是你啊?”我瞠目结舌。 “不是。”她笑着摇摇头。 3. 周末我在滨江路的火锅店里见到传说中的“三剑客”,老大叫林默,一看就是温柔的斯文人,出乎我意料的是殷天泽口中的“老二”竟然是个女孩子。 她戴老土的细框眼镜,大概只有一米五几,微胖,皮肤也偏黑。她独自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像是在想什么问题。 “杜呆子!”殷天泽大声叫她。 她抬起头来,殷天泽把我拉到她面前为我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赵嘉禾,这是我好哥们,老二,杜青果。” “青果,是种水果吗?”我好奇地问道。 “不,是种植物,可以入药。”她淡淡地回答。 后来我查过资料,所谓青果,其实就是我们俗称的橄榄,她当时明显是想寒碜我。青果,性平、味甘而酸,确实可以入药,还能够解毒。 杜青果对我的不喜欢表现得不明显,可是我依然感觉到了。殷天泽为我夹菜的时候,我甚至觉得她鼻子轻轻“哼”了一声。 于是我冲殷天泽甜甜一笑。 女人之间的战争,从来都是没有硝烟却血流成河的。她喜欢殷天泽,我打从见她第一眼就发现了。她看他的眼神很温柔沉静,让我无法嫉妒起来。 只可惜她没有倾国貌,误了她的倾城情。 我第无数次感谢爸妈给了我这般好的皮囊,当我正准备在心底宣布自己初战告捷时,身边的殷天泽忽然开口:“怎么没点土豆片?” “啊?”众人愕然。 殷天泽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让服务员进来点了三盘土豆。 “你这么喜欢吃土豆?”我问他。 “不是,”殷天泽挑起眉毛,戏谑地看向坐在角落的杜青果,无可奈何又自然而然地笑,“某人喜欢,真是死脑筋,这么多年,喜欢的东西都没变过!”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非但没有漂亮地打赢这一回,还从一开始就找错了对手。 我最大的敌人,不应该是某年某月某日闷不吭声就飞往美利坚的“踏莎行”,而是眼前这个微微驼背,素颜朝天的“杜呆子”。 回去的路上,我装作不经意地问殷天泽,可否知道我喜欢的食物。 “你好像对吃的都很感兴趣。”他笑着说。 我转过头,原来他所认识的我,不过是我自己伪装出来的样子。 “啊,不知不觉,春天就来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转移话题,只得傻傻地蹦出这样一句话。 “怎么?想去春游?”他笑话我。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是啊,我们一起去放风筝吧,”不知为何,我顿了一下,“把你们老大老二都叫上吧,放风筝人多热闹。” 就这样,在接下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周末,我莫名其妙地和自己的情敌一起相遇在了滨江路边。杜青果和林默一组,他们买的是老鹰风筝,殷天泽在一旁笑话她:“杜呆子你好强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凡事都要争第一。” 杜青果似乎习惯性地想同他顶嘴,但是一抬眼看到在一旁笑吟吟的我,她忽然低下头不说话了。 我的笑意慢慢凝结在风中。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敏感,倔强,自卑,好强。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呢?她喜欢他哪一点呢?她有多喜欢他呢? 我想知道,我统统想要知道。 这天下午天空作美,阳光灿烂且春风荡漾。我们两组人各自在河岸边放起了风筝,我负责放线,殷天泽负责起飞风筝。我看着他在阳光下奔跑的矫健的身姿,那一刻,忽然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 这是我爱的男孩,他在风中为我奔跑。可是我看见的,却只是他的背影。 我和殷天泽的风筝终于飞上了天空,我们拉扯着风筝线,想让它更加垂直。这时候,殷天泽似炫耀般地转过头看向杜青果她们:“怎么样,杜呆子,这次你还能赢我们?” 结果风声太大,他们没能听到殷天泽的话,两个人似乎正在讲什么笑话,开心得连腰都弯了下去,林默似乎还用手摸了摸杜青果的头。 殷天泽远远地看着两人,他的呼吸平均而流畅,可是他的眼神却那样复杂。 我很想闭上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只麻木地收回手中的风筝线,等殷天泽回过神,我们的风筝已经落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 “不想放了。”我直视他的眼睛,什么也没有解释,“我们回去吧。” “莫名其妙!” 他嘴里虽然这样说我,但是我认为他也十分同意我的决定。因为他立刻转过身跑向那两人:“喂!不放了!” “为什么?”杜青果并没有放下手中的风筝线,一脸平淡地问道。 “嘉禾说她不想放了。”殷天泽耸耸肩。 “她说放就放,她说不放就不放?”杜青果并没有看我一眼,她只是满嘴不屑,“凭什么?” “杜青果你发什么神经?”殷天泽皱起了眉头。 “我发什么神经要你管?怎么不问你的宝贝女朋友发什么神经?”杜青果说罢,将手中的线往地上一丢,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殷天泽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只留下我和林默两个人面面相觑。 林默似乎觉得很尴尬,也很同情我这个正牌女朋友,讪讪地说:“我们认识十几年了,感情很深。” “十几年?”我低下头,看着脚边的小碎石头,细细回味,“她爱了他十几年,所以我就得眼睁睁看着自己男朋友去追她,这么狗血的剧情,怎么就被我给遇到了?” 林默被我堵了一下,脸色更不好看了:“没有,天泽他挺喜欢你的。” “挺喜欢我的?”我冷笑一声,“林默,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你叫……”林默张开嘴,看着我,却半天说不出我的名字。 “我叫赵嘉禾,嘉年华的嘉,禾苗的禾,你们从来没有人问过我。你们压根就没想过要记住我的名字,我只是殷天泽众多女朋友之一,你们早就习惯了,在你们记住我名字之前,他就会让我成为过去式……” 林默充满歉意地看着我。 “你们只是比我先认识了他,所以能够住进他的生命。”天空依然晴朗,阳光依然灿烂,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相,无论你有多么痛苦难过,地球也不会为你停止转动哪怕一秒。 再多的言语与眼泪,也无法让另一个人知道你的悲伤。 4. 我开始觉得自己和殷天泽已经穷途末路。虽然我们表面上依旧相安无事,每日约会,可是我和他之间开始出现了雷区。两个人闭口不谈那天放风筝之后的事,他不向我解释,不向我说明,我也对此缄默。 我无比憧憬过的人生第一次恋爱,居然硝烟弥漫。 玥月看出来我心情不好,带我出去参加朋友的聚餐。我恹恹地坐在一大桌人中央吃着火锅,坐在我旁边的女生有些担忧:“没问题吧?” “没事,”玥月爽快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就失恋了吗。” “你才失恋!你全家都失恋!”我怒眼一瞪,圆鼓鼓地看着玥月。 那女孩子被我逗乐了:“校花也失恋?” “不喜欢就不喜欢,和别的没关系。”玥月幽幽地说一句,似乎故意说给我听。 一瞬间我脑海里各种念头闪过,但我最后是浅浅地喝了一口豆奶:“……我们还没分手,谢谢。” 小姑娘又笑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啊,我得先回去了。” “才过九点啊,有事?”众人问。 “不是,我们学校最近出了点事,”她顿了顿,“一个女生晚上聚餐回去的时候被抢劫了,这几天学校门禁很严。” “啊?”在场的女生不禁缩了缩脖子,却又忍不住继续问道,“你是外国语大学的吧?是专挑美女下手?” “不是,”女生摇摇头,“那个女生就是我们系的。长得一般,还有点胖,大晚上的谁还看得清长什么样?” 我忽然脑海灵光一闪,想起了杜青果就是外国语大学的,好死不死,正好是英语系,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觉得不可能,还是站起身:“我送你到门口吧。” 走到火锅店门口,周围的喧嚣一层层褪去,我才小声问她:“不好意思,能告诉我那个女生的名字吗?” 她片刻的犹豫,后来估计想着这件事在学校也不算太大的秘密,便说了出来:“杜青果。” 青果,性平、味甘而酸。 我统共只见过她两次,一次在喧哗的饭局,她朝我投来不善的目光;一次在阳光灿烂的日子,她丢下手中的风筝大步跑开。 尴尬的开场,尴尬的收场。我想她和殷天泽的每一任女友都应当如此不和,可是我没有想到她会遭遇这样的事故。 我第二天在篮球场看殷天泽打球,春天才刚来,他却只穿一件大红色的运动背心,在阳光下奔跑跳跃,投进一个球,他转过身和队友击掌庆贺。他的笑容挂在脸上,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手中的冰可乐的表皮在温暖的空气中渐渐流下水滴,落在我的手上。 “你在想什么?” 比赛结束后,他在我身旁的凳子上坐下来,一边用湿毛巾打在额头上,一边靠向后,问我。 “那天林默跟我说,你们初中的时候曾经被罚站,然后躲在图书馆里一直到图书馆上了锁,于是就在图书馆过了一夜。” “嗯。”他想到过去的糗事,微微笑,“我们初中的时候玩得野,老爱把杜青果也叫上,她成绩好,老师不忍心重责。” 我陪着他笑了两声,想了很久,终于没有将杜青果的事情告诉殷天泽。她一定不愿意他知道这件事,我为什么非要掺和呢。 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来定义殷天泽与杜青果的关系,他不喜欢她,嫌弃她不够漂亮,没有自己的女朋友们能够满足他的虚荣心,她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看他与旁人嬉笑亲吻。 可是他们又像牛角相思树和上面的蚂蚁,一起生存,经历日光与风雨,这么多年的时光之后,再无人能够将他们分开。 这是林默告诉我的比喻,我觉得相当有意思,相当……让我难受,甚至不知道如何微笑。 这天夜里,我一个人将凳子搬到寝室的阳台上,夜风微凉,还在月色正好,落在我的身上,不用闭上眼睛就能想到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他挑着眉说:“赵嘉禾?百闻不如一见。” 于是我孤单了二十年的心,忽然找到一抹光。 忽然深爱起一个人,将自己沉睡了那么多年却无处宣泄的感情统统派遣出来,就算是承认自己发疯,自己太寂寞,又有何妨? 我自愿爱上你,为你痛苦,为你忧伤,为你落泪,为你心醉,与他人无关。 是我运气不好,第一次登场,就当了个跑龙套的,我自嘲地想。 5. 四月初的时候放清明假,为着我终于肯承认自己这场恋爱是已经被夭折了的,玥月陪我去离她乡下不远的古镇玩。我们每天早上睡到日晒三竿,醒来后一起坐在阳光下发呆,把过去生命中遇见过的人翻出来,絮絮叨叨地说上一遍。 “如果当时分班的时候我还和他一个班,说不定后来就在一起了吧。”玥月托着下巴向我诉说她的初恋。 爱是天时地利人和,差一样都不行。而有一些爱情,还没遇见,就已经宣告成为纪念。 等我们放假回到学校,才听说殷天泽出事了。 杀人未遂,对方被他殴打成重伤,几乎丧命,他拒绝说出伤人的理由,拒绝为自己辩解。 我突然想到,自己也许知道原因。天底下,唯一一个能让殷天泽放弃如花美眷,大好前程的人,我只认识一个。刚好她正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一个人坐在玉兰树下,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原来这世上,不止我一人为爱发狂。她为他付出的青春那么多年,原来不是白白付诸流水。她的一片痴情,自有他用下半辈子来抵偿。 我从手机里翻到林默的电话,请求他带我去看一眼杜青果。 “我以为你会让我去见殷天泽。”他大吃一惊。 “不用了,我见不见他……对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 从头到尾,我都是无关紧要的。我不愿意再见他,因为他总是让我难过。 “那为什么要见青果?” “你何必这么防着我?”我皱眉,“你向来是以最大的恶意来猜忌别人?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而已。” 林默考虑良久,征询过本人的意见过,终于同意带我去见杜青果。她穿着睡衣坐在床上,阳光从她的一侧射进来,照在她日渐消瘦的侧脸上,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外边的风景。 她在看什么呢?桃花还是蓝天?她会不会在发呆的时候,忽然流下泪来? 我一语不发地站在她面前,站了很久。她终于回过头来,似乎也是千万个不理解,我是否是来看她的笑话?我不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她面前,又或者我其实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 “我和殷天泽分手了。” “哦。”她点点头,不知道是宽慰我还是讽刺我,“他和很多人分过手。” 然后又是大片的沉默,我觉得站得腿都麻了,十七层的高楼,空气不至于稀薄,我却几乎窒息。 “殷天泽跟我说过,以前有一次他打篮球脚扭伤了,你就每天中午下午放了学帮他在教室里,脱了袜子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我静静地陈述着两人的过去,“那是多久前的事情呢?” “初一上学期。”她柔声回答。 “殷天泽说,有一次考试你坐他前面,把试卷摊开给他看,后来还被老师抓住了,老师舍不得记你过,就给了个警告处分,他请你吃了一个月的豆浆油条。” “初二的半期考。” “……” 我们就这样,在午后柔和的日光里,一问一答,连串起了她与他的回忆。零散而平凡,在青春的日子里,散发出让人无比羡慕的光芒。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个小女孩,一步一步,慢慢的,跟在一个桀骜又引人瞩目的男孩的身后,和他一路长大。 “最后一个问题。”杜青果终于转过头来,看向我的眼睛,我一字一顿,“你为什么爱他?” 她笑了,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头发,眼睛,脸颊,嘴唇,所有属于她的器官都在笑,然后我听见她的声音——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生可以死,死可以生;若生不可以死,死不可以生,皆非至情。 说的是他和她。 我想此刻的殷天泽,被关在那个狭小而潮湿的房间里,一定会忽然有感应般,抬起头从那方窄窄的窗户,望向外面的蔚蓝天空。他会看见什么?他会看见成群结队的候鸟从温暖的南方飞回来。 他一定会的,我相信。 我看见杜青果眼里终于落下眼泪。 6. 那个夏天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殷天泽和杜青果。 我不再渴望谈恋爱,不再享受男生的追求。我一个人滑冰,一个人听歌,一个人看书,所有的快乐和痛苦,都与自己分享。 因为我知道,我已经错过太多的岁月,此后的人生,无论阴晴圆缺,都将不再有殷天泽。 我和他未曾生离,也没有死别。 原来让人落泪的不是没有能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而是我同他,只是萍水相逢。 时光荏苒,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里出生,成长,生活,老去。而这些,竟然统统与我没有关系。 有白头如新,有倾盖如故。我没能同他白头,没能同他倾盖。 踏过千山万水,原来只有我自己。 ————————————————————————— 倘若你喜欢这篇文建议您转载或分享去,让更多的人来喜欢 倘若你也喜欢文字小说。请添加小熙QQ:9429123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