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记忆
在斑驳了很久之后还是会狠狠的刺痛心脏
那些年
一起走过的青春
在心底悄悄沉淀
又悄悄忆起
五月,院子里有几盆鸢尾花盛开,浓郁的紫蓝色,在阳光下,美得炫目。
我的忧伤因为你的照耀,升起一圈淡淡的光轮。
在你的胸前,我已变成会唱歌的鸢尾花。
一】
阳光明媚的午后,草坪上躺着一对慵懒的身体,正尽情的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喜欢青草混合泥土的清香,没有理由。头顶的上空,几朵白云休闲的飘着,像羽毛一样轻轻地,轻轻地,像是怕惊扰了她们的窃窃私语。
“一年有十二个月份,如果让你选择,你希望自己是几月?”莫小安忽然扭过头问秦燕。
秦燕想了一下,说“嗯,十二月”。
“为什么?”
“因为会下雪啊,纯洁无暇的雪,好美!”秦燕看向天上的云彩,像雪一样白,那样子八成是想起了下雪的场景,如痴如醉。
过了一会,她突然想起来,问莫小安:“你呢?”
“我喜欢五月,因为五月是鸢尾花开的季节,我喜欢鸢尾花,最爱紫蓝色那种。”莫小安轻轻地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左边有一个浅浅的酒窝,笑起来很好看。她的睫毛很长,忽闪着大眼睛,一上一下,遮住了眼里的明亮,也遮住了眼底的忧伤。这世界上,也许只有秦燕一个人才懂她。
鸢尾花的花语:华丽,象征着爱情和友谊,象征着光明和自由。它的花色有白,黄,蓝等颜色,真是多姿多彩。远征波斯的古希腊人,一看到这种花,脑海中便立刻浮现出虹之女神——爱丽丝。鸢尾的属名iris为希腊语“彩虹“之意,因此鸢尾花有个音译过来的俗称就叫”爱丽丝。爱丽丝在希腊神话中是彩虹女神,她是众神与凡间的使者。希腊人把鸢尾称为彩虹花,是因为它色彩绚烂,像天上虹一样美丽。蓝色鸢尾花是赞赏对方素雅大方或暗中仰慕,也有人认为是代表着宿命中的游离和破碎的激情,精致的美丽,可是易碎且易逝……像莫小安短暂的青春,宿命中无法逃脱的噩梦。
二】
“你这么着急去投胎啊?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还不如在家学学洗衣服做饭,以后能找个好人家,我也好省心了。”走到莫小安家门口,刚想敲门叫上她一起上学,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高分贝的声音。片刻,莫小安急匆匆的从里面跑出来,甩手关上厚重的木门,连同那个女人的喋喋不休也一起关在了里面。
一扭头,撞见莫小安有些尴尬的脸,在冬天早晨微弱的光线里,显得异常苍白。
“***又骂你啦?”
“嗯,没事,习惯了。”莫小安无奈的耸耸肩,又裹了裹身上的那件蓝色外套。蓝色,是她喜欢的颜色,只是长时间的漂洗,已经褪了色,像蔚蓝的天空,悄悄蒙上一层暗淡的灰色。
秦燕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多得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拉起莫小安的手,她们相视一笑,一起冲进晨雾里。
前方,有她们美丽的学校,那是一个可以让莫小安暂时得到解放的地方,一个听不到那个女人喋喋不休的声音的地方。
三】
我已经忘了曾经的世界
是否有美丽的花儿开放
也忘记了之后的日子
是否安静的一片弦音
莫小安的书包里,有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一直被小心翼翼的夹在一本课外书里。她常常在课间时,翻开书本,轻轻地抚摸,出神的凝视,看着看着,就有晶莹的东西,从她低着头,遮挡住脸的发间,滴落到书本上。每每看见,秦燕的心都像被什么东西戳的生疼。照片里,是一个三十多岁,衣着朴素,笑起来跟小安一样好看的女子。那是莫小安的亲妈。
秦燕的家从乡下搬来这个巷子的时候,和莫小安做了邻居。就是那一年,莫小安的妈妈因为脑部肿瘤晚期,离开了人世。秦妈妈说,隔壁住着一个女孩,说秦燕以后可以跟她做个伴。
“这么小就没了妈妈,真可怜!燕啊,以后多跟她玩,让她来我们家做客。”秦妈妈这样说着,随后叹了口气,满是心疼。
“嗯。”秦燕点头应着,从二楼看向对面的院子。
院子不大,却摆满了盆盆罐罐,里面种着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正值五月,有一盆鸢尾花开的格外艳丽,紫蓝色的花朵,迎着朝阳,肆意的伸展着,远远望去,就像一只只蝴蝶在翩翩起舞。从屋里走出一个瘦瘦的女孩,提着水壶一盆盆挨个给花儿浇水。看得出,她很细心的照料着它们。她应该是个很善良的女孩,秦燕这样想着。
随后,秦燕被父母安排进了她所在的学校,后来还分到了一个班级。莫小安不爱说话,在班里也没有什么朋友,像一个自闭症的孩子,把自己孤立起来,不让任何人走进她的内心。秦燕想,可能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是年幼的她遭遇了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
起初她并没有注意到秦燕,也许她那时根本就没有心情去在意身边的任何人和事。
“小安这么小,妈妈就不在了,真可怜。”
“这孩子真是命苦,摊上一个酒鬼爸爸,现在连妈妈也不在了,以后怎么办啊?”
好几次路过巷口,都能听见邻居们在七嘴八舌的议论莫小安家的事情,或是同情,或是叹息,只是,谁也无力去做些什么。
秦燕每次都走在莫小安的身后,看着她迎着晨曦出去,踏着夕阳归来。夕阳的余晖肆意撕扯着她单薄的身影,在这条留下无数脚印的路上,独来独往。
一次放学的时候,下起了雨,因为早上妈妈叮嘱过今天会有雨,所以,秦燕提早准备了雨伞。远远的看见莫小安在前方的雨里奔走,秦燕一阵小跑过去。
“莫小安。”
莫小安回过头看着秦燕,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刘海,她用手扒拉一下,愣了下神,问:“秦燕?你叫我?”
“是啊,下这么大雨,我们一起走吧。”秦燕笑着说。
“我们?”莫小安眉头轻轻一皱,疑惑的看着秦燕
“哦,对了,你可能没注意过,我们是邻居,我们家刚搬来没多少日子。”秦燕突然明白她的疑惑。
“哦,是你啊!我知道有新搬来的邻居,没注意是你。”她带着歉意的笑。
“呵呵,没事啦,以后我们结伴上学吧。”
“嗯,好的。”
她们相视一笑,相拥着一把伞,渐渐消失在雨幕里。
四】
阳光用相同的角度,
照射着昏暗中两个蓬勃的生命。
青春在相同的环境下,
延伸到两个不同的方向。
“砰,砰砰……”
“小安,开门,小安,快点开门”
睡的正香时,被楼下剧烈的敲门声和呼喊声吵醒,看看闹钟,凌晨一点。窗外是一袭温柔的月色,月光倾洒在这个巷子之上。星星似乎也被惊醒,眨着眼睛,一闪一闪,注视着夜幕笼罩下朦胧的巷子,和那个讨厌的酒鬼莫老三。秦燕摇摇脑袋,清醒了一下,想象着莫小安被吵醒的样子。
然后,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早上看见莫小安一脸的倦意,知道是昨晚没有睡好。
“以后给你爸配把钥匙,不能总是半夜给他开门啊。”秦燕指了指她的熊猫眼圈。
“莫老三喝醉的时候,是不会自己开门的。”莫小安淡淡的说道。
她从妈妈去世时,就开始喊他莫老三了。
也习惯了他深夜的晚归,或者说,麻木了。
这样的日子,慢慢变成了一种必然。秦燕也慢慢习惯了一些事情,比如,莫老三深夜敲门时,她已经不会被吵醒;每天早上起床后,会在二楼的阳台看着莫小安给花儿浇水;每天和莫小安一起上学,放学。就像莫小安习惯了叫莫老三一样。
日子就这样安静的盘旋在巷子的上空,如果不是那个女人的到来,莫小安还是可以这样平静的生活下去。
半年后的一天,莫小安推开门,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女人,时尚的打扮,性感的身材,嘴巴上涂着妖艳的红色。看着莫小安进来,莫老三赶紧说:“这是我女儿,小安。”满脸堆笑,讨好的看着那个女人,像在拍领导的马屁,让莫小安觉得厌恶。女人张开大嘴假惺惺的对着她笑,仿佛恐怖电影里满口鲜血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恨不得一口吞了她。那女人向前一步想拉小安的手。莫小安觉得有点恶心,硬生生的后退几步。女人的手停留在半空,一瞬间,尴尬和一些不知名的表情,爬上她的脸。
“小安,不许没礼貌,这是你林阿姨,以后她就会住在我们家。林阿姨以后会好好的照顾你的,今天初次见面就不为难你了,明天起,要叫妈妈知道吗?”莫老三特意加重了“妈妈”这两个字,意味着这个女人以后就要成为小安的继母,要长期生活在这个家里了。
“我妈妈不在了,谁也别想代替她。”莫小安撕心裂肺的大喊一声,推开莫老三,跑进卧室,“砰”的一声,重重的关上了门。后面是莫老三的咆哮:“死丫头,你怎么不知好歹啊,谁愿意照顾你似的……”莫小安已经听不清后面说了些什么,她抱着妈妈的照片,扑倒在床上痛哭,然后哭累了,睡着了,梦里看见妈妈在微笑着向她招手。
“妈妈……”莫小安在梦中呢喃。
五】
狭小的巷子里,涌进了浓浓的晨雾。
看不清楚莫小安的脸,只听见压低的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沙哑的声音:“莫老三给我找了个后妈。”
“啊?不是吧?”
秦燕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莫小安的话。
“真的,昨晚已经住进我家了。”莫小安淡淡的说着。
“你哭了吧?”
“我只是想我妈了。”她清了清嗓子,看向巷子的上空,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头顶上是纵横交错的电线,分割着不明不暗的天空。云很低很低的浮动在狭长的天空上。铅灰色的断云,沿巷子投下深浅交错的光影。
随后的几天,莫小安都是很早出门,很晚才回来。不想看到莫老三与那个女人眉来眼去的场面,那会让她胃里一阵翻滚。
匆匆扒拉几口饭,莫小安就匆匆想躲进卧室。
“站住,”莫老三叫住起身离开的莫小安,“小安啊,你这几天是怎么回事?走得早回来的那么晚,吃完饭就进屋,当我和你林阿姨不存在吗?”说着,莫老三的口气开始变的强硬。“从现在开始,你要叫***妈,知道吗?来,现在来叫一句”
莫小安用不知道是怨恨还是厌恶的表情,看了一眼那个女人,随后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你看看,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莫老三你给我说清楚了,当初可是你说你女儿是个很乖的孩子,不会给我添麻烦的。”那个女人开始咆哮,像一头发怒的狮子。
“嘿嘿,小林啊,你别生气,孩子嘛,不懂事,我回头好好教育教育她。”莫老三陪着笑脸,像个马屁精。
莫小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父亲,鄙视?还是恨?当初如果他可以这样委曲求全的对妈妈,妈妈也不会……脑瘤,应该是平日里想得太多了吧?都是被莫老三气的。莫小安恨恨的想着。
莫老三是个酒鬼,是个混蛋,可是她有时还是很爱他,在他熟睡后,给他盖被子时,听着他厚重的呼吸,莫小安想,他到底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那一晚,莫老三找了莫小安谈话。语重心长的说:“小安啊,你知道吗?***妈不在了,我也很心痛。可是怎么办呢?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父亲,但是你还小,你需要一个妈妈来照顾你的生活。听话,别任性了知道吗?。”说着,莫老三从怀里掏出一包黄山,用粗糙的手拈出一根来,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打着卷吐出来。
莫小安看到父亲的脸,在烟雾缭绕中,像蒙上了一层薄雾,渐渐模糊,渐渐清晰。父亲越发的清瘦了,也许是因为长期大量饮酒,伤肝伤胃,人也憔悴了很多。“也许我该放弃仅存的那一点骄傲了……”莫小安这样想着。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吃饭。屋子里静得只听见筷子撞击碗的声响。“咳……”莫老三高调的轻咳了一声。莫小安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人,莫老三正朝这边使了个眼神。莫小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嗓子里像卡住了东西,吐不出咽不下。对面是莫老三期待的眼神,和那个女人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在等待一场即将开演的好戏。
“妈!”说出这个字时,莫小安像听见一只蚊子从耳边飞过。
“什么?大点声,我没听见。”那个女人趾高气扬的说道,像一个卑鄙的胜利者。
莫小安的心里像千万只蚂蚁撕扯着,生生的疼。
“妈,”莫小安冲着那女人的耳朵大喊一声,然后抓起书包冲出去。
身后传来那女人的尖叫:“听见了听见了,你想吵死我啊?”
巷子还是原来的巷子,头顶还是纵横交错的电线,云朵还是悠闲的飘来飘去,可是,莫小安却不是原来的莫小安了。
“莫小安的爸爸给她找了个后妈你们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