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无端 文/ 杨千紫

不是所有人都值得等,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忘。

那一场卑微了许多年的爱恋,和半生里无数个日夜的仰望。 -题记。
一.{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我是宁锦,十二岁那年的冬天被卖入阮府。那时的阮城素已京城里小有名气的聪颖少年。一手宛如天赐的好诗画,再加上是宰相之子,从小呼风唤雨,性格中便有了偏执的一面。他对美的事物有种狂热的欣赏,无法容忍任何让他碍眼的丑陋。

于是当他看见我的时候,只是一眼,便不耐地跟管家摆了摆手,说,“这么丑的人怎可来做我的婢女?快快打发了吧。”

彼时我也不过是个孩子,哪晓得什么美丑,规矩,只知道若是阮府不收我,回去就要挨爹爹的骂。娘今早也哭着说过,新生的弟弟挨不了苦,只有卖了我,才能给他一口饭吃,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早一点送出去也没什么不好。心中一急,便冲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桌上的珊瑚纸镇,也不知哪来的胆量,语气中只是倔强,“你若是让我走,我便扔碎了它!”

管家大惊失色,气急败坏地上来拦我,少年阮城素却玩味地看着我,似是欣赏这种不经常出现在他眼前的违逆,扬唇一笑,说,“好个胆大的丫头。好吧,留了你便是。”

许多年后想来,许多影像都已模糊不清,只记得那日大雪荼蘼,寒气冰冷如雾,铺天盖地。少年的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白色霜花。



小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自己丑。眼睛是黑白分明的,鼻梁不算太塌,双唇如其他少女一般红润嫣然,皮肤也是白皙晶莹的。只是在我左脸,落着一只赶不走的紫色蝴蝶。

那是一朵蝴蝶形状的胎记,与生俱来,那种紫红色在乍看之下的确有些狰狞。而阮城素,他只喜欢世间美到极致的事物,所以,他从来不会多看我一眼。他身边的女子,个个闭月羞花。就像他只穿香罗绸缎庄量身定做的镶金线衣,饰物也必定出名工匠精挑细选的上乘之作。他的居所,水榭环绕,五里弥香,仙境一般。不是所有肯砸银子的人,都能过上这般精致典雅的生活。

二.{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时常有京城名女来找他作画。景色也好,人物也好,阮城素总是能捕捉美的事物最令人心动的霎那,所提诗句也尽是精妙。

很多闺秀一掷千金,只为求他一副画像。只是,城素作画,一向只随心情,也有几点属于自己的固执,让前来求画的人跃跃欲试,又望而生畏。渐渐的,街头巷尾便有了这样一个传闻,京城才子阮城素有三不画。非绝色不画,非万金不画,非名女不画。



秋末冬初,寒气未央。

入夜,我与以往一样,端一碗梨花杏仁羹,放轻了脚步走进书房,默默放在他案上。

月光清冷,他放下手中的笔,靠向椅背,伸展一下手臂,没有看我。我退到一旁,眼角瞄见案上搁着一幅新画的人像,云鬓花摇,面若桃花。

城素忽然开口,说,“画上的是将军之女。媒人也来了三次。……我把她画得这样美,怕是又要让她误会了。”说罢,捧起杏仁羹,轻轻啜了一口。

“画上的女子出身名门,又是绝色,公子难道不动心么?”我走近一步,小声说道。这五年来,城素待我不薄,也并不把我当下人看。累的时候,偶尔也会自言自语一般地跟我说些心事。

窗户缝里一阵冷风袭来,烛影摇动,发出咝咝的声响。短暂的沉默。

城素忽然抬头看我,目光一瞬间深得让我无法自拔,复又错开目光,轻笑一声,说,“宁锦,原来你也不明白我。”

他的声音那样飘忽,像细致的羽毛,盈盈落在心上,一阵酥痒。

“宁锦并非不明白。而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款款上前,提笔蘸饱了墨,在画像旁边写下一行清隽小字……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城素一怔,随即抬头看我,眼睛里蕴着一丝欣赏。

这是《诗经》中的诗句。意思是,尽管在东门之外,美女如云,可是却没有我所中意的那个人。我知道单纯的美貌,无法打动阮城素。可是却又不知道,他内心深处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我只知。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我也同样不过是千千万万仰慕他的女子中的一个,永远不会是他想要的那个人。
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梨花杏仁羹是我在古籍里找到的食谱,甜而不腻,滑而清润。材料也比较刁钻,晨露,雪莲,上好的杏仁,还有十几味罕见的药材。

我走进一间中药铺,掌柜的看了我的方子,皱了皱眉,说,“姑娘,这些东西可不好找呢……”

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是桌椅倒塌的声音。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跌跌撞撞地走进来,一袭破败的黑衣,脏的不成样子。

掌柜的脸上浮起一层厌恶,生怕弄脏了自己的店铺,忙命小厮过去驱赶。我看他颤巍巍的样子,心中腾起一丝不忍,走过去对药铺小厮说,“这位老人家是要抓药吗?只管给他,账算我这儿。”

小厮一听,以为我与那老者认识,忙松了手,应声抓药去了。

“姑娘,一念之仁,或许亦是一念之差。这是你应得的,却不知是帮你还是害你。”那老者回过头来,苍老的面庞上却有一双矍铄漆亮的眼睛。他递给我一个青翠竹筒,半尺有余,我低头接过,握在掌心里,就莫名有种悲喜莫辨的惶恐。

那个瞬间,我眼前忽然出现一些断断续续的模糊影像,碧绿的河水潺潺流过,火红的枫叶满地,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背风站着,大片流云涌动,他站在一片阴影里,悲戚地望着远方。

“宁姑娘……”不知道过了多久,药铺小厮捧着抓好的药,小心翼翼地轻摇我的肩膀。

我猛地回过神来,一时间竟如梦初醒。环顾四周,那个黑衣老者却已不见踪影。急忙抓了小厮来问,却说那老者半个时辰前就拿了药走了,一边还用诧异地眼神打量我。



“你说,城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镂花的窗棱后,响起一个清脆高傲的女声。我认得她,是徐将军之女徐粤伶,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天生美貌,又甚得皇上宠爱,封了郡主,愈加名动京城。

李总管低头陪着笑,神情里还蕴着一股子骄傲,说,“我们少爷最是清心寡欲的,多少京城名门闺秀踏破了门槛,他可是看都不看一眼呐。”

“他身边……就真的一个女子都没有?”徐粤伶语气稍缓。

“当然没有了……这要说有,也就只有宁锦而已了。”李总管明显松了一口气,懈怠之下却说出我的名字。

每个人对自己的姓名总是敏感,路过廊下的我举步刚要离开,蓦地听到宁锦二字,复又顿住脚步。

“宁锦?是那个奇丑的女子么?”

“……正是。说来也怪,我家少爷那样挑剔的人,竟会把她留在身边。莫非是看多了徐小姐您这样的花容月貌,就像吃多了山珍海味,拿她当青菜豆腐来调剂的?”李总管操着圆滑的京腔,不无讨好的说。

“别提她了。上次我来找城素,她从书房里迎出来,身穿白衣,愈显得脸上一大块胎记紫得发黑。大白天的,我还以为见了鬼。”徐粤伶嗤之以鼻。

我想,世间没有一个女子能真正不把自己容貌放在心上。纵使多年来受尽白眼和讥笑,我听到这样的话,心中还是不免痛楚。我不在意别人怎样看我,可是谁有能保证我所在意的阮城素不会有同样的想法?在众人眼里,我是个可以用“奇丑”二字来形容的女子,这样的我,偏偏要去倾慕那样完美无瑕的阮城素……这到底是可笑还是可悲?我僵硬在廊下的阴影里,直到李总管和徐粤伶双双离开,我依然保持同样的姿态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



“宁锦,你过来。”我僵硬地回到书房,手上的杏仁羹也几乎凉了。城素的兴致却很高,低声叫我过去,唇角还挂着一丝孩子气的笑容。

我到底是爱着他的。应声走过去,不知为何,眼眶却酸涩起来,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蓦然看到自己所依赖的人。

那是一幅用上好彩墨所描绘的山水画。小溪奔流,水花四溅,光是看着,都仿佛能听到水声潺潺。枫叶满地,红色叶片四下落着,流云涌动。我眼前模糊一片,隐约觉得这图景似是在哪里看过,此时却也顾不得了。

城素没有察觉我的不同,他自顾自地提起笔,在画旁边写下一行隶书,飘逸挥洒,字如其人。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城素撂下笔,似是叹息地自语,“这是我梦境中的情景。深秋寒凉的清晨,在清澈凉薄的水边,我与她相见。……她,必定身穿烟绿锦衣,薄衫常裙,长发用荆钗挽着,容颜美丽素净,有温婉干净的笑容。”离得近了,才嗅到城素身上淡淡的酒气。他忽然扼住我的腕,说,“宁锦,这才是我想要的……爹爹却应了徐将军之女的那门亲事……可是我还没有遇见我梦中的这个人,怎么可以……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一生?”

城素摇晃着我,却抖落我眼中的一串泪水,打湿了画卷,模糊了大片墨迹。

“宁锦,你怎么了?”城素这才发现我的异常。他站起身,双手扶住我的肩,声音那样温润关切。

我的泪再也止不住,亦无法想像自己扬唇一笑的表情会有多苦涩,抓起案台边的酒壶,一饮而尽,揽住城素的手臂,踉跄着往门外走,“你有你的不快乐,我亦有我的苦。不如今夜,不醉不归。”

城素愣住,随即欣然应允。他是个任性的人,他一向活得那样潇洒。

一月孤悬,满庭清辉。园中未凋尽的残花释放着深秋最后一丝香气。

城素本就有了醉意,此时更是一杯接一杯地与我对饮,一醉方休。

“宁锦……”城素不胜酒力,他醉了,身体已经无法支撑自己的重量,斜倒在我怀里,隔着我的手去握我的杯……

“徐粤伶有你一半善解人意,我也许都会爱上她……”城素顿住,将我杯中的酒仰头饮尽,忽然笑起来,把头埋进我的颈窝里,喃喃地说,“可惜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

我愣住。他的话,字字句句,让我肝肠寸断。而被他抱住的我,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由另外一个人的体温所带来的温暖。眼眶一热,无声地盈满了滚烫的泪水。


四.{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那些下人都在私下传着,说宁锦昨夜在你房间留宿,你当我真的不知道?”我站在书房的屏风后面,手里还端着一碗新蒸的杏仁羹。心中充盈着异样的满足,了然无痛,忽然觉得这种情景有些好笑,于是默默扬起唇角。--似乎面对徐粤伶,我总是要站在她的背后张望。而我与阮城素之间的关系,也总是多不过那一碗杏仁羹。

“知道又怎样?”城素淡淡地看她一眼,说,“她是我的侍女,本就是离我最近的人。”

徐粤伶是盛气凌人惯了的,偏偏在城素面前,却总是低声下气。

“……你对她,真的没什么?”徐粤伶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声音柔软而悦耳,“城素,下个月就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了,我也是太在乎你。……若是别人倒也罢了,我只是觉得她配不上你。”

正午的阳光直射窗棱,城素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

“城素,我要跟你在一起……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如果日后你厌倦我了,要养小要纳妾,我绝不会有半句阻拦。京城才子阮城素,只有这世上最好的,才配得起你。”徐粤伶自后抱住他,神态姿态里,都是无尽的温柔。

室内一片静默。

城素眼睛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挣扎,良久良久,他说,“我永远不会爱上宁锦那样的人。”

手中的杏仁羹毫无知觉地砸落在地上,轰然而碎。



还记得昨夜。

那一场卑微了许多年的爱恋,和半生里无数个日夜的仰望。——阮城素醉了,忽然紧紧抱我,他的气息迎面而来。窗缝透来的风吹灭了红烛,黑暗中只听得到他浓重的呼吸,一双温暖的手掌轻轻解开我的锦衣罗裳,那么温柔,那么缠绵。——有一天,即使我真的把他忘记,身体却也会记得,黎明来临前他温暖的臂弯,以及,清澈均匀的呼吸。



“宁锦,你走吧。”枫叶赤红,满庭璀璨芳华。阮城素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为什么……我想问,可是嘴唇动了动,却怎么发不出声音来。

“你要与徐粤伶成婚了?”嗫嚅许久,却只能说出一句如此僵硬的话语。“你爱她么?”此刻的我,固执地看着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要流泪。

“我没有碰到我想要的女子,和我梦中的邂逅。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存在,也不知道是否终究可以遇见。但是惟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个人不是你。”阮城素回过头来,漂亮的瞳仁中缭绕着雾气一般的冷漠。

“……所以,你让我走?”我走到石桌旁,拿起他放在那里的厚厚的银票。

“……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他眼中有一瞬间的歉疚,胆怯,以及某种脆弱。

我扬唇一笑,转身离开,天地间一片静默。

“宁锦……”他最后一次唤我名字。我知,他是希望我说些什么,说恨他,或只是道别,都无所谓。他只是受不了这样无声的结局。

可是,我已经,无话可说。



那一个寒凉的夜晚,今冬第一场大雪。

忘记是怎样走出顾家,亦忘记了是怎样被半山腰的匪徒盯上,撕裂我的包裹,将我推入深潭。

在那一刻,我死死拽着包裹。

直到布匹撕裂,那幅偷来的画卷滚落在地上……

那是一幅用上好彩墨所描绘的山水画。小溪奔流,水花四溅,光是看着,都仿佛能听到水声潺潺。枫叶满地,红色叶片四下落着,流云涌动。画旁边有一行飘逸隶书: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五.{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深秋寒凉的清晨,在清澈凉薄的水边。

一个纤弱女子身穿烟绿锦衣,薄衫常裙,长发用荆钗挽着,容颜美丽素净,有温婉干净的笑容。

碧绿的河水潺潺流过,火红的枫叶满地,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男子背风站着,大片流云涌动,他站在一片阴影里,悲戚地望着远方。

她缓缓走近了,眼中有刻意的淡漠,和掩藏不住的悲喜。

阮城素回过头来,见到她,倏忽一愣。

枫叶似火,残阳映红了半个天空,潺潺流水声衬得山涧愈加凉薄。

他漂亮的瞳仁里,有震撼的惊喜。

夕阳晚照的余辉里,女子扬唇一笑,素淡的笑容一瞬间美得令人窒息。

她说,我叫灵瑟。



京城名公子阮城素,终究还是没与徐粤伶成婚。生性平和的他,第一次那样决断地违逆父亲。徐粤伶终究不忍看他受苦,默默地退了婚。

他将灵瑟带回府,安排在槐花满地的南苑。每日只是远远看几眼,也不多说话。

转眼就是半个月。他什么也不说,没有承诺,没有未来。她也不知该如何发问,素淡恬静的灵瑟,面上也开始有隐隐的焦急。

下人们也都在私下议论着,少爷变了,变得沉静,忧伤,不再有往日激扬的意气。许是中了那个女人的魔吧,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他甚至不再作画。一个人的时候,满眼都是旁人看不懂的迷惘。阮老爷看他这样子,也原谅了他,不再因为违婚而生他的气。可是他依然那么默然,眼睛里只看得到灵瑟,而他看她的眼神背后,却仿佛蕴藏着无人可知的深远。



冬日大雪迷茫,阮园里一片素净的白。只有松树青翠依旧。晌午的时候,阮城素独自在亭中摆棋。阳光薄薄一层金色,暖融融的,落在他清俊的背影上,像是镶了一层金边。

灵瑟缓缓走过去,只见他正攥着一枚黑子,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

“在想什么?”她生得那样完美,连声音都与容貌一样,无可挑剔。

他愣了一下,似是从遥远的梦境中醒来,怔怔放下手中的棋,似是在掩饰,又像是叹息,“没什么。……转眼,天就这么凉了。”

“公子怎么这样不小心?”灵瑟笑着拿起他刚放下的棋子,放到旁的位置上,说,“本来你是要赢了的。可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阮城素微微一愣,抬头颇为赞赏地看她一眼,复又轻轻摇头,说,“后来才发觉,输或赢,原本不是那么重要。”

“怎么,公子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么?”灵瑟关切地看着他。

“人生远不如棋局。不可以悔棋,也永无再下第二盘的机会。”阮城素凄然一笑,起身离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

灵瑟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裹紧了身上的披风。

天气愈加凉了。

冷尽,便是春。



红颜倾国,自古如此。拥有超然美貌的女子,幸福得比别人容易,不幸也是亦然。

那日在阮园,年近半百的老皇帝隔着层层雾气看到倚墙而立的灵瑟,顿时惊为天人。他派人打探她的来历,可是阮家上下也对她一无所知。他问她可愿入宫为妃,灵瑟想都没想就摇头,说,我不愿意。

老皇帝也不生气,说,“你若是改了主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朕。……下个月我再来看你。”说着,起驾回宫。

灵瑟独自一人立在原地,眼中有莫名的悲戚,摇摇头,笑道,“你看不到我的了。”



静谧的书房,一室烛火摇曳的光影。

灵瑟靠着屏风站着,叫了声,“公子”。

阮城素缓缓抬起头来,漂亮的瞳仁中辉映着跳跃的烛火。“灵瑟,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不知道。”她打断他,眼中已经含了泪,“为什么你将我带回来,却从来不肯说一句承诺?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为什么我越是想靠近,你就会逃得越远?为什么直到现在,我都无法真真正正地接近你……”她的双肩剧烈的抖动着,似是隐忍着巨大的悲戚。“下个月我就要入宫为妃,这对你来说,是不是真的无所谓?”

其实她要的真的不多。她只要他一句话,爱或不爱。可是他却不肯给。

“……对不起。”他眼中有火焰般地痛楚。“灵瑟,我知道你是在试探我。”

他站起身,伸手抚向她的脸颊,手伸到半空,却又僵硬住。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灵瑟你可知道,与你相逢的一切细节,都那样符合我的梦想……我曾经那样期盼过梦境成真,可是如今,却无法真正地快乐起来。”阮城素握住她的手,眼神中有昭然的无助,“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想。”



那一日。

他早早就出了门,她一路跟着。他看起来那么伤悲。走到林间的深潭边,他孩童一样抱膝坐在地上,絮絮地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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