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呢?”
“木槿。”
“花?我也喜欢这种花。”
她冲我一笑,接着把书包放进课桌里。
这是开学的第一天。一个陌生的女孩坐在我旁边。
很久没有人在我旁边坐过了,除了苏朵儿,谁都没有。我喜欢坐在墙角,那里很安静。一点都不显眼。那里有一扇小窗子,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有点刺眼.
“你为什么叫木槿呢?你很喜欢这种花么?”
“是啊。”
我很喜欢问木槿问题,一直是一个人坐着的,突然身边又多了一个人,有点不习惯。木槿总是不厌其烦地回答我。
木槿是个很干净的孩子,清澈的眸子,高挑的身子,她很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朵傲放的白色木槿花。
她常常在我耳边唱同一首歌: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使我心这般悲伤,那古老的种种传说,都来到我的心上,日近黄昏晚风很清凉,平静的莱茵河旁,山峰映在夕阳中,闪烁辉煌,真美丽非常。。。。。。
那首歌很忧伤,木槿总是反反复复地唱着。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它的名字叫‘洛列莱’。”
“洛列莱?”
“是的。”
古希腊神话中有一个动人的传说:一次,音乐之神阿波罗的儿子奥尔菲斯率船在蓬托斯海航行,遇上两座浮动的礁石。多年来礁石上女妖用迷人的歌声来诱惑来往船只上的海员,使他们寻声而去,船因触礁粉碎,人也葬身海底。奥尔菲斯经过此处,用棉球堵住海员的耳朵,又把自己绑在船的桅杆上,弹着里拉琴,高声歌唱,终于闯过了险礁。
“是真奇异忽有个美女,独坐在山头上,她梳着柔软的金发,那金饰灿烂发光,她梳着柔软的金发,同时并娇声歌唱,歌调是那么奇妙,娇媚悠扬,叫人不能忘。
那驾驶着小船的船夫,一心只听她歌唱,也不管那中流岩石,只抬头向上仰望,可怜那小船和船夫,终于都葬身波浪,我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可哀可伤,又叫人迷惘。”
我耐心地听木槿唱完。木槿的歌声轻轻袅袅,像精灵一样。有时我竟然认为她就是一个精灵,被风吹来的精灵。
“莜儿,你周末能去我家吗?木槿花开了。”她问我。
“去,你,家?”我开心地不知所措,从没有一个人邀请我去她家过。除了苏朵儿,我忽然又想起了她。
真奇怪,在和木槿相处的日子里,我总是想起苏朵儿,那个倔强而忧伤的女孩子,木槿真的和她很像。
木槿家的房子是被一个花园围住的,花园里面种的都是木槿花,还有很多草,看上去有点单调。
木槿打开门,带着我到她的卧室去,我环顾四周,卧室是很清新的绿色,还有一点白色。
我的目光突然落到了一台钢琴上。
“木槿,你会弹钢琴吗?”我问她。
“会的,不过我只会弹一首曲子。”
“哪首?”
“就是那首,《洛列莱》”
“木槿。”我忽然要求她。“给我弹一弹钢琴吧。”
“好啊。”木槿坐下来,她纤细修长的手指在钢琴上弹着,曲子里满是忧伤.
苏朵儿也会弹钢琴的,不过她喜欢弹快乐的曲子,说是欢快,但我每次听完后都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我突然很想把我的故事讲给木槿听,也可以说,是我和苏朵儿的故事,虽然我不想撕开这个伤口,但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喃喃地说:“我有一个朋友,她也会弹钢琴。。。。。。”
钢琴声突然就止住了,木槿回过头来,诧异地说:“是吗?”
我本来跟木槿说,我就只有她一个朋友。木槿这样的反应对我来说不足为奇。我平静地点了点头:“是的。”
那年我大约是在三年级,只有9岁。我还记得是那个夏天,老师把一个女孩子介绍给我们:“这位新同学的名字叫苏朵儿,是转到我们班来学习的,大家要和她好好相处,知道吗?”“知道了!”大家响亮地回答。“好了,苏朵儿同学,你下去坐吧。”苏朵儿“嗯”了一声,却发现已经没有空位了,她问:“老师,我该坐在哪儿呢?”老师正在批改作业,她抬了抬头,指着我旁边的空位说:“你就坐到那儿去吧。”
因为我的位子很偏僻,不显眼,所以苏朵儿没有发现。后来,苏朵儿一直笑着对我说:“你说我眼睛是不是有毛病?竟然没发现这里有个空位置。”
就这样,苏朵儿成了我的同桌。
开始我还以为苏朵儿成绩很优秀,人缘好。后来相处下来,才发现不是这样的。她的成绩,老实说,是偏中下的,尤其是语文,我经常看见苏朵儿皱着眉头,对着一道语文题发呆。语文是班主任教的,所以班主任一直对苏朵儿发火。“我真不知道,像你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有这么笨的脑子呢?”语文老师一直这样对苏朵儿说。苏朵儿只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什么也没说,我有点担心地看着她。
我一直很想帮助苏朵儿,一直想教教她,因为我的语文成绩在班上还是不错的,可以排的上前5名。可每次苏朵儿都摆摆手说:“不用麻烦了简莜,我自己来就行了。”有一次苏朵儿在课堂上回答不出问题,眼看老师就要发火了,我小声地把答案告诉苏朵儿,我以为苏朵儿会按照我说的去回答,没想到苏朵儿却没有,没回答出老师的问题,当然免不了挨一顿骂。下课后我问苏朵儿:“你干吗不按照我说的去回答呢?”“因为这是你的答案啊。我怎么能说别人的答案呢。”“笨蛋,如果你说了就不会被老师骂了。”“骂就骂好了,反正我也被骂惯了,不在乎。”我不能再说什么,只能说:“苏朵儿,你怎么这么倔呢?”她抿着嘴笑了:“你再怎么说,我也改不了了。”
苏朵儿的音乐很好,她是音乐老师最为欣赏的。每次的周末,她总是要到音乐老师家去练习钢琴,音乐老师人很好,她很喜欢苏朵儿,苏朵儿也很喜欢音乐老师。苏朵儿常常对我说:“我长大了,一定要做个音乐家,或者当个歌手,我不想让音乐老师失望。”苏朵儿练钢琴很勤奋,弹的也很棒,音乐老师常常夸奖苏朵儿:“她的钢琴已经快超过我的水平了。”苏朵儿就这样和钢琴,和音乐有了不解之缘。
一天,苏朵儿突然拿着一本书,激动地对我说:“简莜,我知道幸福是什么的了!”我奇怪地看着她。她把书上的诗念给我听: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
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也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一口气读完,我从来没有发现她这么开心过。她问我:“简莜,你暑假的时候想去什么地方?”
“我?我还没想好呢。你想去什么地方?”
“我想去青岛看海。”
“为什么?”
“我喜欢大海的颜色。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想在大海边有一个房子,我就住在里面。”苏朵儿说。
可是,就在放暑假的前一天,她失踪了。
“失踪了?”木槿问。
“对,失踪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和苏朵儿之间的故事,就这样,完了。”我面无表情地说。
接着我就没再说什么,我和木槿都没说什么。
木槿的手不小心碰到了钢琴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苏朵儿曾经答应过我,为我做一个傀儡娃娃,她的手可巧了。”
“那个木头娃娃呢?”
“她没做好就失踪了。”
“那很可惜。”
“也没什么。那时候我们都很小。现在看起来,木头娃娃很幼稚了。”
我看了看远处的天空,很晚了,我要回家了。
“再见。”
“再见。”
第二天,我打开门,发现门口有一封信,信背后是一个木头娃娃。信纸上是熟悉的字迹,是木槿的:简莜,这是我做的木头娃娃,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知道这木头娃娃做得没有苏朵儿好,不过我是替苏朵儿补给你的。木槿。
我看着那个木头娃娃。想起了苏朵儿,想起了当年的承诺,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流泪的傀儡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