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煞笔的风景,在谁的眼里,我卑微得如同纷飞的落叶,黯然无光,在伤感的季节,更添一丝愁绪。
我是画家笔下多余的笔墨。他用炭黑的墨水在白色的宣纸上泼洒着壮阔的山水画,或浓或重,或淡或浅。他悉心舒展着,墨水在雪白的宣纸上渲染,留下弯弯曲曲起伏的线条,笔在他的手中如同飞舞的彩绸,像是凌乱,却是错落有致,惟妙惟肖。他就这样细心地一笔一笔描绘着脑海中熟悉的风景。我躲在一处黑色的地方,他手微斜,一笔错开。他沮丧地摇摇头,额头微微渗出了汗。他不知道怎么收拾这一残局,本是一幅无比深沉而自由的泼墨,而我却蠕动着我卑微的身躯,为他的喜悦画上一个大花脸,可笑得逗人。面对我,他已经无能为力,挣扎了好一阵,他的心隐隐作痛,我看见他难过的表情,心里在默默地流泪。他最终沉重地放下笔,拎起这张满是墨水的宣纸,揉成一团,我在里面痛苦地呻吟。最终,我被扔进了垃圾桶,从此暗无天日,在卑微的尘埃里歌唱。
诗人安静地坐在白炽灯下,沉思,然后拾起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一首慷慨激昂的诗篇,淡白的灯光投射在惨败的纸上,他的笔一颤一颤,摆满书籍的方桌,他的伏案,一起在这空荡的房子凝固。我躲在他的文字里,躲在一个没有光亮的地方看着他。他的眼睛有一股涌动的激昂,黑框的眼镜框不住他的才气。窗外一片枯黄的落叶款款飘来,那是召唤我的灵魂。他没有发现落叶的凝望,可是我却害怕极了。他最终还是发现了我,在刺目的白炽灯下,在雪白的稿纸上,他还是发现了我。我一直盯着他,他脸上出现的懊恼,让我又难过起来,他也盯着我看了发了好一阵呆,我知道他在思考他在思忖该拿我怎么办。他不知道我在流眼泪,他永远不知道。他终于颤抖着双手,搁下笔,撕下这张有我在的纸,慢慢地揉成一团,使劲地扔在地下,我的心摔得粉碎。他不再留恋,我也不再难过,我的灵魂,再次跟着飘飞的落叶起飞,成为生命中永存的哀调。
我是煞笔的风景,在山花烂漫的春季,绽开最枯黄的骨朵,无人问津的苍凉;在繁华如叶的夏季,飘散着落叶的荒凉,无言的哀愁;在思念成伤的秋季,停留在大雪纷飞的寒冷,疯狂地徜徉在凛冽的月光;却在最寒凉的冬季,化成一朵雪花,在太阳出来之前沉淀,在太阳出来之后融化,滴在昏昏欲睡的小草里,待到来年万物苏醒时,不知那一片草地会不会特别茂盛。可我从来都是一抹败笔,从来不被人看好,从来得到的只是鄙视。
我的哀伤,掩埋在沉默里,在卑微里开出了花,又枯萎。我躲躲闪闪,终过一生,我飘飘荡荡,像游魂野鬼,我渴望重生又等待死亡的降临,在漆黑如夜的白昼中漂泊,我跌跌撞撞,起起伏伏,在花开花落里叹息,我浮浮沉沉,在每一个黎明来临前消失。
没有人像我一样,我只是煞笔的风景,画家手下遗弃的画纸,诗人撕下的稿纸,季节里最后一片落叶,寒冷里最小的雪花,人们眼中多余的一笔……
我漂泊流浪,满是疮孔的,漂泊在漫天……
——夏若诗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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