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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贾母人物分析及性格特点
贾母,又称史太君,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中的主要主角之一,娘家姓史,也是四大家族之一。贾母是贾府的最高权位者。她是贾宝玉的祖母,也是林黛玉的外祖母,史湘云是其娘家兄弟的孙女。
首先,贾母有大慈悲心肠。[由www.telnote.cn整理]
在小说里,我们随处可见贾母对于那些小厮小丫头的疼爱。随便举个例子,清虚观打醮,一个小道士因剪烛花,在贾母等一干人进来的时候躲避不及,再加上惊慌害怕,撞在了王熙凤的身上,被王一巴掌打得满地乱滚,而众人也都叫喊着要收拾这个不懂规矩的小道士。这时,“贾母听说,忙道:‘快带了那孩子来,别唬着他。小门小户的孩子,都是娇生惯养的,那里见的这个势派。倘或唬着他,倒怪可怜见的,他老子娘岂不疼的慌’说着,便叫贾珍去好生带了来。贾珍只得去拉了那孩子来。那孩子还一手拿着蜡剪,跪在地下乱战。贾母命贾珍拉起来,叫他别怕。问他几岁了。那孩子通说不出话来。贾母还说‘可怜见的’,又向贾珍道:‘珍哥儿,带他去罢。给他些钱买果子吃,别叫人难为了他。’”即便是对这样一个素昧平生、微不足道的小道士,贾母也如此悲悯,难怪贾府的小姐们甚至丫鬟、戏子们都会得到善待,这和贾母的慈悲心肠是大有关系的。
其次,贾母是个唯美主义者。
老太太懂美,欣赏美,也喜欢美,因此,但凡长得清秀端庄美丽的孩子,不管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老太太都十分喜欢。男的比如宝玉、秦钟,女的比如黛玉、宝钗、宝琴、邢岫烟等等,都因为长得美而得到老太太的宠爱。
第三,贾母懂得珍惜女孩儿。
贾母虽然生在一个男权的社会,但她并不因此发生马克思所谓的“社会的异化”,成为鄙视女性的女性,按照女权主义的观点,这是女人最大的悲哀。贾母不是这样,相反,她凭借自己尊贵的地位,尽量多的疼爱女孩子。因她“极爱孙女”,便把迎春、探春以及惜春三个孙女都要过来跟自己住,而以前元春未入宫以前也是跟贾母一块过的。还有之后因母亲亡故而被贾母接过来的黛玉,还有因父母早亡遭受叔叔婶婶折磨的史湘云,以及薛宝钗、薛宝琴、邢岫烟等等,都得到过贾母的关照和呵护。如果说贾宝玉的“女儿至上论”有渊源的话,渊源就在贾母那里。也许,宝玉的思想就是在祖母的熏陶影响以及与祖母身边的女儿的交往中构成的。
第四,贾母疾恶如仇。
贾赦看上了贾母的贴身大丫鬟鸳鸯,想尽千方百计要到达目的,被贾母明白,臭骂了一顿。她宁愿为了个丫头,也敢于得罪自己的大儿子,表现出一种正义凛然的风骨。而这其中,她最不满意的就是贾赦贪得无厌,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好色,娶了一个又一个;以及自私不孝,只想着满足自己的性欲,而根本不管母亲有无妥帖的人照顾等等。贾母对于这些恶劣品质的极度反感都被鲜明的表现了出来。与为了一点私利来劝说的鸳鸯的嫂子以及主动帮自己丈夫找小老婆的邢夫人相比,贾母的人格显得相当的高贵和刚直。
第五,贾母重感情。
他疼爱宝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宝玉很像他的爷爷,也就是贾母的丈夫。在清虚观打醮一节,张道士说宝玉象他爷爷,“贾母听说,也由不得满脸泪痕,说道:‘正是呢,我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就只这玉儿像他爷爷。’”说到丈夫就满脸泪痕,说明贾母和丈夫感情很深。而她疼爱宝玉也是因为这个孙子依稀有丈夫的影子,能够使她得到安慰。还有,她之所以如此宠黛玉,也是因为“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悲哀!”所以她要守着黛玉,就仿佛是守着她疼爱的小女儿贾敏一样。鸳鸯服侍贾母多年,日久生情,老太太就再也离不开她,甚至为此和不孝的儿子贾赦翻脸。
第六,贾母见不得恃强凌弱。
上面所说的对小道士的悲悯、拒绝贾赦纳鸳鸯为妾的要求甚至包括对女孩子的偏爱,都表现出贾母同情弱者的一面。而这种性格,集中体现为贾母挫败王夫人和薛姨妈等人的“金玉良缘”的阴谋。因为,这是一人数众多、势力强大的集团在算计一个父母双亡、孤苦伶仃的女孩子林黛玉的阴谋,贾母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即便是得罪皇妃也在所不惜,伸出温暖的羽翼,为自己苦命的外孙女带给一片安宁的天空。
这些品质,即便是一个须眉男子也未必能够同时具有。在我看来,正是因为贾母具有上述难得的品质,使她在贾府拥有极高的威望。而且,贾府之所以能够构成自宁荣二公以来皆宽柔以待下人的风气,也跟贾母大有关系。而她之所以敢于违逆皇妃贾元春,也正是因为这个孙女,“自幼亦系贾母教养”,“且同随祖母,刻未暂离”,贾府上下,只有老太太有这个底气敢跟作为皇妃的孙女较劲。
这样的人物,当然有足够的资格成为贾府“正义力量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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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的性格特点:和善
对于贾母的性格来说,她首先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一大家子那么多人但是都能够比较和睦的相处,而那么多的后辈都喜欢跟在她的身边,就能看出贾母是一个慈善的人。
贾母的性格特点:精明能干
贾母是个很精明能干的,从她年轻的时候嫁进贾府就掌管了整个家的事务,不仅仅管理得很好,还带着贾府发展地越来越好。虽然在晚年的时候,她把权力交给了凤姐,但她还是有着最高的权力的。
贾母的性格特点:有远近之分
贾母是个很有远近之分的人,对孙儿们都是很宠爱的。远近之分最明显的就是在对待黛玉和宝钗的态度上了。从黛玉刚进贾府的时候,贾母就一向很重视黛玉,对她很是关心。
在饮食起居等各方面,黛玉能够说跟宝玉是同等待遇的,这是其他几位贾府小姐所没有的待遇,由此也能看出贾母对黛玉的疼爱程度有多少。而在对待宝钗的态度就没有这么亲近了。
贾母是曹雪芹《红楼梦》中的人物。她有一些比小说中其他任何人物都更为丰富的称呼:老太太,太夫人,老祖宗,老菩萨,老寿星,祖宗老菩萨,等等。贾母性格内涵的丰富,也无愧于她的称谓的多样。作为一个封建世家至高无上的太上家长,“老太太”是她在严格的宗法体系中的规范称呼;她又是一个年高德韶、仁爱慈祥、温情脉脉的老祖宗,“老祖宗”更多地突出了她的血缘地位;对外和对下,她又是一个惜老怜贫、宽厚仁慈的“老菩萨”……她的性格中有着由许多对立面组合而成的复杂因素。而首先作为一个至高无上的封建家长,荣国府的一品夫人,“今上”贵妃的亲祖母,一个无比尊贵的贵妇人,她性格的基本特征是“安富尊荣”。
《红楼梦》序幕徐徐拉开之时,正是宁荣二府极为隆盛之际。那赫赫扬扬已过百载的封建贵族大家庭——贾府,已开始从全盛时期转入衰颓。八旬高龄的贾母早已登上了宁荣二府最高统治者的宝座。她手下有儿子、媳妇、孙子、孙女、重孙媳妇一大群,有她数不完认不清的丫鬟、婆子、小厮们,有享用不尽的衣食、用具和珍宝,更值得夸耀的是这老人家自己具备一个颇为健康的身体,既不与那些衰迈龙钟的老人一样懒说懒动,又不吃斋念佛,清心静养。她自觉地要享乐。她的饮食起居相当奢华和挑剔。大厨房为她特备的饭,“把天下所有的菜疏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她从不让自己的生活空白过去,每一天都需要孙子孙女孙媳妇们围绕着她。她会吃酒行令,说故事,又喜欢打牌,看戏。一部《红楼梦》中以贾母为首的家庭行乐的描述,花样既多,又十分精彩,如果没有贾母的亲临,就不能构成那样大家团聚尽欢的热闹场面。贾母了解别人需要她的号召与支持,同时她自己也正少不了别人的逢迎与凑趣。贾母多少次带领着宝玉、凤姐、宝钗、黛玉、探春等姊妹们、丫鬟们举行家宴、看戏、游园、猜灯谜以及逛庙等等娱乐,而且到必要的时候她就把贾政那样只能败兴的人物撵了出去,以使大家得到自由行乐,个性是能够解除对宝玉的压力,能够
放纵凤姐的说笑。她这样作,是为了掩护年轻人,更是满足了她自己。她真是一个尽享人间欢乐的“老寿星”。
虽然享乐主义成了贾母生活的主旋律,但她并不是一个昏庸糊涂的老太太。她对眼前许多贾府上的具体事情,虽不多所闻问,多作直接处理,但她却因此而把握着在这一大家族中最后发言的威信。每到有重大事体临头时,她便要站出来,作出权威的裁定。她以前夸耀她年轻的时候见的世面大,比王熙凤还要精明强干。确实,她既出身于侯门,嫁到贾府又正当荣宁二公勋名鼎盛之时,她的丈夫贾代善是坐袭父荫;她并且躬逢几次金陵接驾的盛典。此刻即使到了耄耋之年,她身上还有着“能人”的余韵。她大礼严格,小节灵活,通权达变。注重实际,纵收自如,知人善任,反应敏锐,恩威并施,驭下有方。贾琏“偷鸡戏狗”之后,持剑在凤姐面前当众胡闹。事情捅到贾母面前,她竟轻描淡写,糊涂处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宝玉丢玉,合家惊慌,贾母毅然决定悬赏一万、报信五千,对作为者取宽大政策,那气度魄力,那杀伐决断,连凤姐也相形见绌,显出了一种分辨大是大非与小是小非的政治家式的敏锐眼力和决断力。
与她对享乐生活的恣情随意和她的雍容华贵、见多识广、宽厚仁慈、怜贫惜老性格特征相关联,贾母对小辈纵容溺爱。她把孙儿孙女乃至一些亲戚里的小辈都包揽过来,关心他们的吃、穿、住、玩乐,而她最溺爱的则是宝玉、黛玉以及凤姐。正是贾母对宝玉的溺爱掩护了宝玉受父亲贾政的严厉管教,使得宝玉的叛逆性格得以自由发展。贾母事实上是宝黛恋爱的护法神,而不是如八十回后续书所写以及某些学者所认为的是破坏宝黛恋爱的罪魁祸首。第二十九回清虚观打醮,张道士向贾母给宝玉提亲,贾母说宝玉命里不该早娶,要等大一大儿再定;不管根基富贵,只要模样儿性格儿好就行。贾母在那里十分委婉地透露了心曲,因为模样儿性格儿好却没了“根基富贵”的正是林黛玉而不是薛宝钗。本来老太太也就喜欢凤姐、黛玉那样颇露锋芒的性格,而不喜欢成天沉默寡言“象没嘴葫芦似的”人。最善于揣摸、逢迎贾母之意的凤姐,曾在大庭广众之中跟黛玉开这样的玩笑:“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样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贾母平时没流过眼泪,但她却两次为宝黛的闹别扭和误会而激动得流泪,那泪水里包含了多少丰富的潜台词啊。它说明贾母不自觉地卷入了宝黛的感情纠葛,又在自觉地维护着宝黛的恋爱。
贾母初嫁到贾家来时曾做过重孙媳妇,如今自己也有重孙媳妇了,荣宁两府上下男女三四百口无人不在这一位“老祖宗”的名位笼罩之下。她目睹和经历了贾家由盛而衰的历史过程,因此这一形象在《红楼梦》中就被赋予了最大的历史容量。
比起赦、政、邢、王,贾母是贾氏家族的第一代的代表,是这个家族“自国朝定鼎”百余年来赫赫扬扬兴盛向上时代的代表。贾母的性格,正以美学的方式映出了地主阶级上升时代比较自信的折光。她的安富尊荣,通权达变,诙谐幽默,宽仁待下等等,都是以前自信或尚未丧失自信的表现。抄家之后,贾母说:“大凡一个人,有也罢没也罢,总要受得富贵耐得贫贱才好。”这是创业一代的语言。她受得富贵,日常极爱寻快乐,“乐得都不管,说说笑笑养养身子罢了”。败家之后,儿孙们一片惊慌,不知所措,她又冷静处之,散余财明大义,并不怨天尤人。开拓的一代,才能有这种气度与风格!在政治生活中老是神经衰弱的贾政,便没有贾母这种气魄。他的僵化和教条,证明他失去了自信,只好用僵硬的面孔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权威。而那位看起来也好像“离老太太的脚踪儿不远”的凤姐,比起贾母那恢宏的气度,却带着浓厚的鼠窃狗盗的色彩。他们身上都打着末世子弟的烙印。
当然这种区别是相对的。贾母生于盛世,来到末世,她一生走完了三代人的路程,她的心灵也经历了由盛而衰的历程。这使她的性格必然有着与她的儿孙们共同的特征:她的享乐主义,她的精神空虚,她也“神经衰弱”等等,都是这个家族由盛而衰的处境的投影。这位老人对贾府过去到此刻的变化过程有着深切的感触。她初到贾家后,看见过贾源贾演这两位“创业英雄”。自己的丈夫贾代善和他的弟弟贾代化已经是有逊于上代了。到她自己所生两个儿子,恶劣与低能,就无法与上两代同日而语。再往下看,孙子辈的贾珍、贾琏和重孙辈的贾蓉等等,更都是偷鸡戏狗的“下流种子”。应对着“一代不如一代”的家运,这位以前沧海、自负甚高,既怀念从前,又不放下此刻的“太上家长”,无疑是十分失望的。在大观园已入于衰杀离散的阶段,贾母强打精神,还去到凸碧山庄庆贺中秋,饮酒赏月。但那冷冷清清、萧条肃杀的气氛与当年有男女三四十个、何等热闹的场面相比,何啻天渊!一种凄哀的悲凉之感油然袭上心头,笼罩着整个家族。而这时贾府这个庞大复杂的宗法体系,已是矛盾丛生,危机四伏,摇摇欲坠,赖贾母这位至尊无上的偶像得以维系着;一旦贾母最后寿终正寝,整个贾氏家族也就“忽喇喇似大厦倾”了。
贾母是中国文学中具有最丰富的性格内涵和历史、审美意蕴的老妇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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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简介
中文名称贾母
别名老太太、老祖宗
国籍中国
民族汉
出生地金陵
职业贾府老太太
代表作品掰谎记
儿女贾赦、贾政、贾敏
成功学
贾母,金陵世勋史侯之女,荣国公贾代善之妻,贾赦、贾政、贾敏之母。荣宁二府的“老祖宗”,地位尊崇,儿孙满堂。
作为女人的贾母,虽然出场时已是个富贵尊荣的老太太,但就遗传学的观点看,有宝玉和黛玉这样品貌的孙子、外孙女,样貌能够推想不差,至少是受看的。她的个性基本属于活泼外向型的,这把年纪了还喜欢和年轻人玩笑,年少时贪玩淘气,差一点子掉在水里淹死,头上还跌了个窝。她溺爱宝玉,有一部分原因是宝玉“通身的气魄”很像他爷爷,从这一点看,她和贾代善的感情想来也说得过去。
她品位高雅,很有生活情趣,会吃,会穿,懂茶道,喝老君眉这样的养生茶,取用梅花雪水浸泡;她欣赏戏剧,爱听琴,l讲究赏月之道,说“如此好月,不可不闻笛”,比小资还小资;她的音乐审美趣味,是“铺排在藕香榭的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她指导惜春的画,教宝钗居室布置,告诉凤姐蝉翼纱和软烟罗的区别;在潇湘馆发表的窗纱配色理论,更显示了她在家庭装修方面的艺术天分。
她的见识和修养,固然是有优越的家世撑着,有底气,但活得粗砺的女富人、女强人还少吗她在细节上的婉转心思,其实是一种生活态度。用心生活,往往是幸福生活的前提。
而作为领导者的贾母,“当日像凤哥儿这么大年纪,比她还来得呢”。她在贾家从重孙媳妇做起,一向到有了重孙媳妇,稳坐贾家最高统治者的位置。
遥想贾母一生,必定历经风浪,在鼎盛期的贾府管理层,在数十年媳妇熬成婆的过程里,在大家族的勾心斗角中,她积累了比凤姐更多姿多彩的人生经历,见识过更宏大壮阔的世面,具备了更丰富有效的理家之才和治家之威。贾母的太上家长位置,是一点点用青春和时间置换出来的。
60年里她经历了太多,这些阅历让她洞悉人生。所以她有一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通达。她能任用有明显缺点但肯干能干的年轻干部王熙风,能看透“哪个猫儿不偷腥”,想得开“凡百事情,都自己减了”,安享天年。
但千万别忘了她还有睁着的一只眼,表面上不亲庶务自得其乐的贾母,在关键时刻明锐果决,凛然不可犯,看看她在贾赦谋娶鸳鸯一节时的发飙,就会明白,她一把手的位置和相应的警觉,从来没有一天放下过。
贾母的管理理念相当先进,知人善任,抓大放小,适时退居二线,在一切场合力挺主事新人凤姐,既能放权享受,又能统领全局。她还善于带队伍,她调理的丫鬟,遍布大观园各房,紫鹃、晴雯辈,从相貌到资质到才干,哪个不令人称羡
作为女性管理者,贾母有一些柔性的管理方式,她怜贫惜老,优礼刘姥姥,宽待犯错的小道童,女性基本的善良和同情心,贯穿贾母的为人处事。福分,很多是修来的。
饮食变化
贾母的饮食,从两个方面,一是从口味谈起,二是从排场谈起。
首先看第十一回凤姐所说:“老太太因为晚上看着宝兄弟他们吃桃儿,老人家又嘴馋,吃了有大半个,五更天的时候就一连起来了两次,……说有好吃的要几样,还要很烂的。”那里很明白的表述了贾母的体质与饮食方向。虽然说生活在大家族里,讲求调养,但毕竟是年老之人(按此时七十岁上下),牙口和胃口大不如从前,所以吃了半个鲜果胃口就受不了。大多老年人都喜欢吃软烂食品,贾母也不例外,给宝钗过生日那一回,文中就点出了贾母“爱吃甜烂之食”。再看贾母吃螃蟹,本来螃蟹性冷,老年人不宜多吃,所以贾母只少量尝一些,而且还要“把酒烫的滚热的拿来”,“滚烫”二字一下就把贾母的饮食理念体现出来,热酒能够抵消螃蟹的冷,让老年人胃口好受一些。要是平头百姓猴年马月也吃不上一回螃蟹,但凡吃上了,哪还顾得了这许多啊?贾母吃螃蟹不单讲究在“吃”上,更讲究在排场上,吃完还要用“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来洗手”,当然这是排场问题,留到后面细说。
贾母吃的大菜里有一道“牛乳蒸羊羔”(49回)。按照贾母所说“这是我们有年纪的人的药,没见天日的东西”,这没见天日的所指的大概就是还在胎胞里的羊羔,听来未免有些残忍。这样的一道菜显然算是荤中之荤了,也许是平日里“饫甘餍美”多了些,贾母更偏好吃些新鲜瓜蔬,刘姥姥二进荣府所带的但是是些“豇豆、扁豆、茄子”,但贾母却说“我正想个地里现撷的瓜儿菜儿吃。外头买的,不像你们田地里的好吃”。不光是新鲜菜蔬,贾母还喜欢吃些野味,比如“野鸡崽子汤”,贾母吃了两块二,不仅仅心里很受用,还嘱咐再炸上两块,就着吃粥有味儿。另外也有“野鸡爪子”。
和大多数老人一样,贾母不喜欢吃油腻食品,丫鬟捧来的藕粉桂糖糕、松穰鹅油卷、螃蟹馅的小饺子还有奶油炸的各色小面果,贾母都不喜欢,皱眉说:“这油腻腻的,谁吃这个!”再如第五十四回写给贾母预备的鸭子肉粥,她都嫌荤腻,要吃些清淡的罢。按理说这鸭肉性甘凉,能够滋润五脏之阴,清虚热,有补血,养胃,生津的功效,正适合贾母这样的老年人夜间食用。但她还是想吃些清淡的食物,不仅仅要吃清淡的,连甜的也不想吃了,还抱怨“不是油腻腻的就是甜的”,所以勉强吃了些杏仁茶,那里所说的杏仁茶也是甜的,只但是讲究的做法是放几枚苦杏仁,以发其香,想必贾母所吃的也是如此做法。
起初说贾母“爱吃甜烂之食”,那时候的贾母大概七十岁年纪,而第五十四回不喜欢吃甜食的贾母已将近八十岁,几年时间的身体衰老自然影响改变了她的口味。如第七十六回王夫人说“那些面筋豆腐老太太又不大甚爱吃,只拣了一样椒油莼酱来”。贾母却很喜欢,说正想吃这个,显然是想就着“稀饭吃些罢了”,这个时候的贾母不仅仅是口味有所变化,偏好清淡,更值得注意的是饭量在减少,只吃了半碗“红稻米粥”,这是老年人身体衰老的一个很明显体现。
接下来所要说的就是贾母饮食的排场问题。
黛玉初进荣府时候第一次吃饭,看曹雪芹如何写来“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再如第四十回所表“贾母素日吃饭,皆有小丫鬟在旁边,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看看这个排场,几个人吃饭,倒要几十个人伺候呢!吃过饭,还有小丫鬟捧过茶水、漱盂来,先用茶水漱口,盥手毕,然后捧上茶来,这方是正经吃的茶。
贾母饮食排场之大,还是柳嫂子说的一针见血:“大厨房里预备老太太的饭,把天下所有的菜蔬用水牌写了,天天转着吃,吃到一个月现算倒好”(61回)。
这可算讲究之极了,看这意思吃了一个月也不见得有重样的,简直成了满汉全席了。难怪薛姨妈都说“你们府上也都想绝了”。这还不算,另外各子孙房里有好吃的还要另外孝敬一份来,这是一种规矩。第七十六回“贾母见自己的几色菜已摆完,另有两大捧盒内捧了几色菜来,便知是各房另外孝敬的旧规矩”。我读《红楼梦》,深刻感觉到贾母饮食排场的变迁,是与贾家衰落紧密相结合的。正如贾母所说“上几次我就吩咐,如今能够把这些蠲了罢,你们还不听。如今比不得在先辐辏的时光了”。
有人说贾母是一个高高在上只知享受的老妇人,其实并非如此。贾母虽然身在内宅,但却比任何子嗣都清楚自己家族的处境,所以她首先从自己身上减少浪费。同样就在这一回里,曹雪芹还描述了贾珍等人聚众赌博,“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好似临潼斗宝一般,都要卖弄自己家的好厨役好烹炮”。两相比较,贾母的聪明要比子孙们强不止一点半点呢!看这回写贾母略尝了两点,便命:“将那两样着人送回去,就说我吃了。以后不必天天送,我想吃自然来要”。
贾母一来是年岁大了,不想吃这些浑腻食物。更重要的则是这些东西太过浪费,她已经开始为子孙们打算了。吃了半碗的粥,也要送给凤哥儿吃去,剩下笋和风腌果子狸给黛玉宝玉两个吃去,那一碗肉给兰小子吃去,这些都是以往贾母没有想过的。更为突出的描述是,贾母还让银蝶(尤氏丫鬟)与尤氏一齐吃饭,这已经破坏了规矩。贾母这么做出于什么目的呢?
大概是看着一桌子菜吃不下浪费而感到可惜,为了避免浪费已经把规矩都抛弃了。其实也是如此,日后贾家败落之后,饭都吃不上了,“玉粒金莼噎满喉”的宝玉都沦落到“寒冬噎酸齑”的地步。那些奴才们也就更别提了,但凡有口吃的,活命要紧,谁不是先入己口,哪里还有心思想着什么主子奴才呢?
贾母在贾家生活了将近六十年时光,是贾家鼎盛与衰亡的见证者,她的饮食变化,也正是预示了一个家族从鼎盛走向衰亡的过程。最后想以一句世人皆知,曹雪芹亦在第十五回曾引用过的唐诗做结尾“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私房钱与理财师鸳鸯
数个世纪前的英国,为贵族从事私人财务管理,已经成为一门职业化很强的专学,如今的私人银行即脱胎于此。数个世纪前的中国,正值清朝康乾年间,当时的贵族财务管理,多由府第管家或心腹人士实施,《红楼梦》中为贾母专职服务的鸳鸯可算是其中的一位。
鸳鸯为贾母打理的个人财富总价值约折合白银数万两。该笔财富共出现过两次。一是凤姐的算法。第五十五回,凤姐在与平儿聊到省俭之计时称,宝玉和黛玉的婚嫁费用将全部出自贾母的体己钱(或称私房钱),之后又说惜春等人婚嫁每人要花费七八千两白银,与之相比,宝黛婚嫁每人花费上万两是正常的,这样贾母的私房钱至少就有两万多两。二是贾母的算法。第一百零七回“散馀资贾母明大义”中,因宁国府被抄,贾赦贾珍等获罪,贾母将自己财物分派时显示了其个人财富账单。这包括:分给贾赦、贾珍、凤姐各三千两现银,交给贾琏的黛玉棺木南运费五百两,承诺包揽惜春婚事费用,交给贾政用于偿还债务的黄金若干,分给宝玉宝钗金银饰物折数千两,分给李纨贾兰若干,自备百年费用数千两,分给鸳鸯等的剩余财物。如此计算,贾母的个人财富约折合白银五万两。这笔财富为贾母自做贾府媳妇以来数十年积攒,平时用大箱笼自藏,从散馀资之前,贾母“便叫鸳鸯吩咐去了”一句可见,该笔巨额财富纯系鸳鸯一人打理,而能够迅速理清这笔财富,鸳鸯手中如没有一个现成的大账本是办不到的。
鸳鸯能够成为类似如今的CFP,实为贾母之功。鸳鸯本是贾府的家生女儿,其父亲金彩和母亲长期为贾府看守南京的老房子,而鸳鸯早在儿时就成了贾母的丫鬟之一。试想,两个不在身边的看房人如何培养鸳鸯?她是被擅长理家的贾母一步步调-教出来的,最后,她超越了其他丫鬟,成了贾母的心腹和私人财务师。
按凤姐对王夫人的陈述,鸳鸯的月薪仅是一两银子。以微薄报酬管理巨额财富,没有对贾母的忠诚度是不行的,否则,随便挪用几百两,像凤姐那样在外面放放高利贷,也是很高的收益。但鸳鸯没有这样做,她对贾母感恩式的忠诚远胜过对物质的追逐,她甚至主动放下了做贾赦姨太太的权势。这样的职业财务师实在难得。
为贾母理财,并不是一件易事。首先要做到账目细。诚然,贾母的日常财务支出并不多,大到礼节往来,小到家宴寿辰,都可在贾府公账上列支(如据贾琏称,贾母一次寿辰花费的数千两银子就出自公账),但和凤姐等的小赌输赢、给秋纹等丫头的赏钱等,却是出自私房钱。虽然金额不大(多以钱、吊为单位计),但可能每一天都会发生,对外人的见面礼金额要多些,一笔笔计下来,都属于鸳鸯的理财细活。
其次,要明了贾府财务大势,这个性包括有时要暗地挪用和支出贾母个人财富。贾琏为应付节庆-红白礼,急需三二千两银子,但公账上却无银可支,只好求助鸳鸯帮着偷出贾母的一箱东西典当。鸳鸯清楚贾府财务已是入不敷出,甘愿冒着风险帮了贾琏凤姐一把,但是,直到贾母去世,贾琏也没有赎回这箱子当头,算是给鸳鸯出了个难题。
自然,长期维持私人财务师的职位也非易事。但鸳鸯的潜力在于,她还兼任贾母的生活秘书,由于照料得好,年事已高的贾母,日常生活再也离不开鸳鸯。再则,她的才情和人情味,上下结下了一个好人缘。鸳鸯是酒令高手,行酒令时,要说诗词歌赋,她能够替王夫人说一个,可见她的才情,以及和王夫人的关系;司棋、潘又安私会,她发现后也不揭发,可见她对自由感情的认可,以及她的前位思想;宝玉平儿生日,探春也主动把她叫上,可见她的人脉。个性是她并不事事向贾母禀报,保护了不少人,也维系了贾府内院的表面安宁。当然,有时候,她也要有些手段。如在贾母大观园设宴中,她见剩下了许多菜,便质问管事的婆子,并要婆子挑两碗送给平儿吃,当凤姐说平儿吃过饭了,她则直称,“她不吃了,喂你们的猫”,显然是针对婆子们而言,此话一出,慌得婆子“忙拣了两样拿盒子送去”。
但鸳鸯的命运最终是个杯具。哥哥金文翔是贾母的买办,嫂子是贾母浆洗处的负责人,恐是贾母给了鸳鸯面子的结果。但势利的哥嫂完全靠不住,贾母去世后,应对贾赦日后可能的逼迫,她选取了自尽。数百年后的这天,个人理财方兴未艾,新的鸳鸯们开始了全新的职业设计,但真正的私人财务师还远远没有出现。
对宝玉婚事的态度
贾母与王夫人在宝玉婚事上的矛盾
《红楼梦》中若以宝黛感情为视角,真是“三日好了,两日恼了”,琐碎而令人费思,今试从贾母与王夫人在宝玉婚事上的矛盾为视角,大有豁然开朗之感。至少在前八十回中,我们看到的贾母是倾意于黛玉而非宝钗。
1.“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样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贾母对“金玉良缘”的回应矛盾显露的原由还在王夫人的亲妹妹薛姨妈身上,薛姨妈来到贾府不久便散布金玉之说来探贾母之意。这在第二十八回中,作者“不经意”点逗出来,“薛宝钗因往日母亲对王夫人等曾提过‘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这种说法弄得府里人人皆知,连当事人宝玉都对黛玉说:“除了别人说什么金什么玉,我心里要有这个想头,天诛地灭,万世不得人身!”可见“舆-论”之广,整日被薛姨妈围着的贾母未必不知,她又是何种态度呢?第二十五回,作者借凤姐“下茶”巧妙的证明了贾母的立场,给王夫人一个否定和警告。民俗中女子受聘,其礼曰“下茶”、“吃茶”,整个婚礼更有“三茶六礼”之称。一天,凤姐儿当着宝钗等众人的面和黛玉开了这样一个“玩笑”:凤姐笑道:“倒求你,你倒说这些闲话,吃茶吃水的。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样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
凤姐笑道:“你别作梦!你给我们家作了媳妇,少什么?”指宝玉道:“你瞧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根基配不上,家私配不上?那一点还玷辱了谁呢?”
对于极善揣摩贾母心意而又礼数不错的凤姐来说,敢当众挑明宝黛关系(尤其有宝钗在场),否定金玉之说(金玉之说但是王熙凤的姑姑长辈之言),定是衔了更长的长辈贾母之意而来了。世事洞明的贾母借凤姐儿之口,给王夫人等散布的“金玉良缘”一个婉转、否定的回应。
2.“不是冤家不聚头”――贾母对王夫人等主张“金玉良缘”的回击
王夫人虽属意于宝钗这个亲外甥女,但在贾母面前不好硬作主张,但是有做娘娘的亲女儿这一有利条件,自己便可“以静制动”了,采取以君对臣的方法到达自己的意愿。第二十八回,贾妃以“赏礼”之“规格”证明了“娘娘的旨意”,宝玉与宝钗一等,黛玉与三姐妹一等。深居皇宫的贾妃何以在一次短暂的归省后作出如此决定(归省当晚的赐物钗黛诸姐妹及宝玉均一样),毫无疑问,这是王夫人之意,因为“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可见王夫人已把“金玉良缘”之说的工作做到娘娘头上了,“木头似的”的王夫人给了贾母一个“无声”的挑战。
事事明了但不多过问的贾母深知王夫人之意,没过几日,即在书中第二十九回,贾母便借着张道士为宝玉提亲,道出自己为宝玉择偶的条件。贾母道:“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但是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
搞笑的是,一边是“金玉良缘”的满城风雨,一边却要为“尚无人选”而“打听着”;一边“和尚”说“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一边也有“和尚”说“命里不该早娶”。大家不要忘记,在第二十二回,贾母刚刚大张旗鼓的为宝钗过了及笄之年的生日,这分明是让大家都明白,宝钗你到了年纪了,快找婆家嫁人了吧。贾母一边拖着对娘娘的意旨,无奈拖延宝玉婚事,一边又如此作为,想想是不是煞是好看啊!
至此,贾母与王夫人暗藏深底的矛盾已公开化。事到如今,不进则退,借着“二玉”的吵架,贾母说了一番让他俩都细嚼滋味,好似参禅的话来。
那贾母见他两个都生了气,只说趁今儿那边看戏,他两个见了也就完了,不想又都不去。老人家急的抱怨说:“我这老冤家是那世里的孽障,偏生遇见了这么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真是俗语说的,‘不是冤家不聚头’。几时我闭了这眼,断了这口气,凭着这两个冤家闹上天去,我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罢了。偏又不咽这口气。”自己抱怨着也哭了。
贾母真是烦恼啊,不仅仅玉成二人婚事千难万难,而且“二玉”也不能明了老人的一番苦心,难怪极少落泪的贾母在这时“自己抱怨着也哭了”。“小冤家”俗指感情极深而又时常吵架的小夫妻,贾母以此称呼二人,其心里对二人关系的认同度可见一斑,且这一说一哭给了王夫人一个“有声”的回击。
3.“你只放心罢”――贾母对“木石前盟”认可的暗示
正如贾母所说,宝黛二人“没有一天不叫我操心”。第五十回,人人皆知专为发嫁而来的宝琴,贾母却为宝玉求配。一边是热辣辣的金锁等玉来配你不要,一边是已有人家又刚来几日的薛家小妹你又求,贾母这一“明知故问”的行为无疑明确的告诉了薛姨妈,我不思考宝钗,你们别枉费心机了。细心的贾母选取了黛玉不在场的状况下向薛姨妈发出了这个弃钗的信号,而薛姨妈却别有用心的把贾母求配宝琴的事去告诉黛玉,刺激黛玉本已脆弱的身体与敏感的心理,又可谓是另一番“苦心”了。
如果说以上是贾母同王夫人等的侧面交锋,那到了第五十七回时,就算得上是正面开火了。宝黛的感情问题已到了不可回避的程度上,贾母得知原委后流泪劝慰宝玉道:“我当有什么要紧大事,原先是这句顽话。”又向紫鹃道:“你这孩子素日最是个伶俐聪敏的,你又明白他有个呆根子,平白的哄他作什么?”
贾母安抚的态度分明是认可了两人的关系,这还了得,薛姨妈紧接话茬(此时大家规矩晚辈不得插嘴,薛姨妈以客人身份说话,是王夫人的不言而言)。“宝玉本来心实,可巧林姑娘又是从小儿来的,他姊妹两个一处长了这么大,比别的姊妹更不同。这会子热刺刺的说一个去,别说他是个实心的傻孩子,便是冷心肠的大人也要悲哀。这并不是什么大病,老太太和姨太太只管万安,吃一两剂药就好了。”一番话赶忙把宝黛急需解决的婚姻问题拽回到普通的姐妹亲情之上,且是吃药就能好的小病。贾母对薛姨妈之语并不答言,只叫为黛玉而疯癫的宝玉“你只放心罢”,此时的宝玉恐是只有娶了黛玉才能放心吧!对照薛姨妈的暧昧之语,贾母的话则是很明确的“暗示”了。
贾母对宝黛关系的态度,我们也可从侧面,他人的言语中作一下了解。第五十五回,凤姐儿与平儿在“家中密语”家中将来大事,善于洞察贾母心意的凤姐儿是这样说的:“我也虑到那里,倒也够了:宝玉和林妹妹他两个一娶一嫁,能够使不着官中的钱,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来……”
第五十七回,与黛玉情同姐妹的紫鹃说了一篇肺腑之言:“……替你愁了这几年了,无父母无兄弟,谁是知疼着热的人?趁早儿老太太还明白硬朗的时节,作定了大事要紧。俗语说‘老健春寒秋后热’,倘或老太太一时有个好歹,那时虽也完事,只怕耽误了时光,还不得趁心如意呢……若娘家有人有势的还好些,若是姑娘这样的人,有老太太一日还好一日,若没了老太太,也只是凭人去欺负了……”
这番话何尝不是黛玉所忧虑的,难怪黛玉听后伤感,直泣了一夜。
第六十六回,贾琏的心腹仆人兴儿对府外的尤氏姐妹说:“……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太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
由此可见,贾母之意在贾府也到了人人尽知的地步,作者不时透过他人之口表露出来。
近黛远钗――贾母对黛玉、宝钗的态度
在前八十回中,贾母对黛玉是十分疼爱的,无论贾母是有心或是无意,她的行为已在客观上促进了宝黛感情的发展,他们“一桌子吃饭,一床上睡觉。”(第二十八回)且“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第五回)在第五十四回,贾府夜宴放花炮时,“林黛玉禀气柔弱,不禁毕驳之声,贾母便搂他在怀中。”贾母的一个举动立即引起众人反映:王夫人搂了宝玉,薛姨妈搂了湘云,凤姐儿立马凑趣道:“我们是没有人疼的了。”联想到黛玉刚入府时的场景,相似的场面说明贾母对黛玉一贯的感情深厚。相比宝钗,贾母可没有这么多情真意切的举动了。除了第二十二回,贾母为其做寿外(其意前已讲),就只有第三十五回,当着薛姨妈的一句奉迎了,“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儿算起,全不如宝丫头。”可细想,黛玉都成了自己家的四个女孩儿之一了,焉有当着外人的面夸自己孩子的道理,理应夸不是我家女孩儿的宝钗才对呀!这亲疏关系不是很巧妙的摆出来了吗。
第四十回,贾母携刘姥姥游大观园,第一站便来到潇湘馆,当刘姥姥看到满是笔砚书籍以为“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时,贾母颇为自得和喜悦的说:“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其亲切之情溢于言表。当看到纱窗旧了时,贾母当众“和王夫人说”,一、纱窗旧了,不能用;二、纱窗颜色,不协调;三、命令,“明儿”就换。比较在宝钗房中“明日后日都使得,只别忘了”的语气、态度看,贾母是生气了,她对王夫人等这么粗心地对黛玉充满了愤怒。伶俐的凤姐儿忙接话,薛姨妈也来打岔,因为王夫人真是到了“别等老太太问出来,我没话回”的境地了,难怪直到贾母等“一径离了潇湘馆”,王夫人也没说出一句话。
相反的,到宝钗住所时,贾母先问“这是你薛姑娘的屋子不是?”已露出陌生之感,及至看到室内如雪洞一般时,贾母说:“使不得。虽然他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象,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我们这老婆子,越发该住马圈去了。”
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话已相当严重了。
第五十三回,荣国府庆元宵,看贾母是如何设座位的。将自己这一席设于榻旁,命宝琴、湘云、黛玉、宝玉四人坐着。西边一路便是宝钗、李纹、李绮、岫烟、迎春姊妹等。这不是偶然,当晚又是贾母安排。贾母便说:“这都不要拘礼,只听我分派你们就坐才好。”说着便让薛李正面上坐,自己西向坐了,叫宝琴、黛玉、湘云三人皆紧依左右坐下,向宝玉说:“你挨着你太太。”于是邢夫人王夫人之中夹着宝玉,宝钗等姊妹在西边……
由此可见,贾母是将喜爱之人放于身边,不是乱坐,无论贾母是有心或是无意,这种设置已把当年贾妃省亲会见众姐妹时安排的设置翻了过来,煞是搞笑!
对于贾母的态度,聪明的宝钗哪有不明白的,她的心中已有了一种莫名的不服输与不平衡,这不仅仅表此刻对宝琴“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你”(第四十九回)的一句又嫉又愤的话上。到了第七十七回,宝钗的一番话已到了“不象”的份上。王夫人为凤姐配药需用上好人参,从贾母处得了的却因放的太久而失去药性,你听宝钗是如何说的:
宝钗笑道:“这东西虽然值钱,究竟但是是药,原该济众散人才是。咱们比不得那没见世面的人家,得了这个,就珍藏密敛的。”王夫人点头道:“这话极是。”
以前宽厚稳重的宝钗不见了,这分明是一个绝望而充满怨气的人在摔闲腔,就差把“没见世面的人家”换成“贾母”了,王夫人还点头称“极是”呢!可见宝钗内心对贾母是极为不尊重的,相对的,贾母对宝钗也只是表面上应景儿而已。
贾母不选取宝钗,却支持宝黛感情,因为她明白即使再与薛家亲上加亲也不能挽救四大家族即将衰败的命运,这种想法我们能够从贾母祈天祷告的话中看出。比这更重要的是,宝黛二人感情成长的过程贾母看得一清二楚,而且对于黛玉这样的一个孤女,没有比留在身边更好的选取了。宝玉又是贾母最疼爱的孙子,为他娶一个合心意,婚后能美满幸福的妻子是每个疼爱儿孙的老祖母都会做的事。
人物原型
贾母是有原型的,何以见得呢?大家明白,曹雪芹的祖父是曹寅,曹寅的妻子姓李是李氏,是李煦的妹妹。李煦是谁呢?曹寅当江宁织造的时候,李煦当的是苏州织造,两人是江南金陵地区的两大织造。而且康熙皇帝很宠爱他们,还经常让他们两个轮流分管当地的盐政,有时候一块儿管,有时候分开管,轮值管;并且康熙让他们两个当特务,除了他们本职工作以外,还要他们密报很多当地的状况,个性是明代的遗民有什么动向,当地的民间对朝廷有什么议论等等。他们关系很密切。曹寅的妻子李氏就是李煦的妹妹,那么在小说里面,我们就发现贾母这个主角,作者把她的真实姓氏李氏,化为姓史了,说明是经过艺术加工了。那么为什么说贾母的原型是李氏?
大家明白,在荣国府过春节的时候,闹元宵的时候,贾母这个人是一个享乐主义者,她不但很会吃,很会穿,她也很会看戏,很会欣赏文艺。家里请了说书人来说书,她说你们都根本不行,她就破除陈腐旧套,给他们讲书就应怎样说,又给她们讲起当年她家里怎样演戏。她说当时我们家里唱戏有弹琴的场面,不来虚的。因为中国戏曲是大写意,虚拟的,弹琴比画几下,表示弹琴就行了,她说我们不是,我们家演戏是真琴上台,真的琴师上台,她就举例子,有时候凑起来演几个折子戏,都跟弹琴有关。她说了一个《西厢记》的《听琴》,这个是大家很熟悉的剧本,《西厢记》是元代王实甫的作品,在明清十分流行,不稀奇。她又说了一个《玉簪记》的《琴挑》,《琴挑》是明朝高濂的一个剧作,当时也很流行,到处演,也不稀奇。她又举一个例子,还有一个戏叫《续琵琶》,《续琵琶》是写蔡文姬的故事,里面要一面操琴,一面唱《胡笳十八拍》,她说像这些戏我们都是请会弹琴的演员在台上真的弹琴,那多好看啊。
那么《续琵琶》是谁写的呢?你去查中国戏曲史料,你很难查到。这是一个很不流行的剧本,是一个几乎没有公开演出过的剧本,是一个没有继续演出到这天的剧本。这个剧本是曹寅写的,就是曹雪芹祖父曹寅写的。而且查资料能够明白,只在曹寅自己家和他的亲戚家,也就是李煦家演过这个戏。这个例子就证明,贾母的原型就是李煦的妹妹,否则曹雪芹写这一笔的时候,不可能写到这样一出很偏僻的,曹寅写的剧,而且是一出只有在曹家和李家演过的戏,这是一个例子。
另外,书里面交代史湘云是贾母她娘家的人,书里面透露她有两个叔叔,都是封侯的,地位很高的,一个是保龄侯史鼐,一个是忠靖侯史鼎,而且书里面也说得很清楚,史鼐是哥哥,史鼎是弟弟。也就是说,书里面有贾母的两个侄子,书里面设定贾母姓史,所以他们也都姓史,他们一个叫史鼐,一个叫史鼎,那么你去查李煦家的家谱,你就会发现,李煦两个儿子老大就叫李鼐,老二就叫李鼎。这不可能是巧合啊,哪那么巧啊?而且虚构的话,按道理,鼎就应当哥哥,因为鼐在鼎上加了个乃字,就应是老二,但是他一丝不乱地写,可见他是有原型的,贾母的原型就是曹寅的妻子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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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母原本姓史,人称史太君,是贾府年龄最大、辈分最高的一位女性。在《红楼梦》,如同其他人物形象一样,贾母亦被塑造得个性鲜明独特,有血有肉,活泼生动,十分成功。
贾母的丈夫是贾代善。贾代善是荣国公贾源的儿子。荣国公贾源具体有多少个儿子不详,但贾代善就应是其长子。贾源和其兄贾演因对朝廷有功,分别被朝廷封为荣国公和宁国公,十分富贵荣耀。贾源死后,贾代善承袭其父为荣国公,在荣国府中居住,已经死去。贾母大约是在其二十岁左右被嫁到贾府里来的,已经在贾府中生活了50多年。贾母和贾代善的婚姻堪称门当户对。贾母的娘家即史家亦是金陵地界赫赫有名的望族,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讲的就是贾母娘家的盛况。虽然不免有些夸张,但从中可见其显赫与富有。所以,无论是在娘家还是到了贾府,贾母都过着养尊处优的贵族生活。贾母和其丈夫贾代善生有二男(贾赦和贾政)一女(贾敏即林黛玉的母亲)共三个孩子。到了贾母的晚年,她膝下可谓是儿孙满堂了。贾母这人,作者对她基本上是持肯定态度的。而我们纵观贾母这一生,从总的来说,她还是成功的,幸福的。也就是说,贾母的一生确实有福有寿。另外,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贾母这个艺术形象,的确也塑造得十分成功。
一、生活幸福美满,儿孙孝顺
贾母出身于大家闺秀,自小过着无忧无虑的贵族小姐的生活。嫁到贾府以后,贾府不但亦十分显赫富有,而且自己不久又成为荣国府堂堂正正的女主人。虽然丈夫贾代善早就去世,没能与自己白头到老,但自己却养育有男女几个子女,而且都孝顺有才华。长子贾赦尽管才干平庸,却承袭其父的祖业,也算是朝廷命官一个。贾赦之子贾琏,娶了王夫人之侄女王熙凤为妻。贾母的这位孙媳妇,不但长的如花似玉,而且聪明伶俐,能说会道,敢作敢为,很有心计,现接替王夫人管家,把诺大的贾府管得有井井有条,一丝不乱。况且,这位孙媳妇还个性善于对贾母察言观色,经常把贾母逗得乐开了怀。因此,很受到贾母的喜爱。次子贾政聪明勤奋,自幼酷喜读书,原本完全能够凭着自己的才干透过科考步入仕途,但其父死后,朝廷却额外赐给了一个主事之衔,令其入部习学,如今已升了个员外郎。这贾二老爷还娶了一个极其贤惠孝顺的媳妇,也就是王夫人。这王夫人平时不但善待婆婆贾母犹如其亲生母亲,而且还为贾家生育了一个贵妃女儿贾元春和一个个性受到贾母喜爱的宝贝孙子贾宝玉,让贾母享尽了天伦之乐。其女儿贾敏亦嫁了探花出身的江南才子林如海,也给她生了一个才貌双全、如花似玉的外孙女林黛玉。此外,其余的子孙亦大有使她喜爱满意
者。平时,贾母就是与这些儿孙们在一齐,不是游山玩水,便是看戏斗牌,或者讲笑话取乐以欢度其晚年罢了。
二、复杂的性格特点
贾母的性格特点比较复杂,归纳起来,就应有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乐观处世。贾母无论是在其娘家还是到了贾府,其生活状况总体上是比较富足的。虽然也有过一些波折,但总的来说还算比较稳定,并没有从根本上危及贾府作为金陵望族的地位。穿金戴银、山珍海味和无忧无虑,这是贾母长期以来所养成的一种生活习惯。尤其是到了晚年,孙女贾元春还被晋封为贤德妃,这更使她的情绪得到了极大的安慰。所以,平时她总是爱凑热闹,就是看戏也是多点那些喜剧的节目,很少看那些杯具戏。贾政一贯为人严肃认真,孩子们都很畏惧他。贾母和孙儿们在一齐时,为了避免贾政在场而使大家扫兴,她总是变着法儿把贾政支开,不许由于他的在场而使场面冷落。即使到了七十回以后的这一年中秋节,贾府已明显衰败了,家人无不为家族的前景忧心忡忡。但贾母却还坚持带领众儿孙们到大观园里吃酒赏月、听音乐,企图以此来振奋大家的士气,可见她的乐观精神和良苦用心。
其次是具有一颗善心,怜贫惜幼。我们阅读《红楼梦》,总感觉贾母是个慈祥的老人,很值得尊重和敬佩。你看,刘姥姥一个乡下的穷人来走访,她并不嫌刘姥姥,而是热情招待,亲如姐妹,还和她一齐喝酒做游戏,带领她和儿孙们一齐游玩大观园等等;看见几个小戏子年纪那么幼小便离家出来卖艺,她深感可怜,便命人赏给他们小费、点心;在庙里还愿、打蘸,看见小和尚被王熙凤等人追打,贾母命人喝住王熙凤等人,不许欺负小和尚,还把他叫到自己面前,耐心询问他的状况,还赏给他钱和果品吃。所有这些,都表现了她怜贫惜幼,慈悲为怀的善心。
再次是对待儿孙有偏心。贾母也不是完人,更不是神仙,所以她也有缺陷。贾母最大的性格缺陷便是偏心。在他的两个儿子贾赦和贾政之间,她偏爱二儿子贾政夫妇,而疏远大儿子贾赦夫妇。但是,贾母对贾赦夫妇偏心是有其原因的。首先是贾赦这人好色,诺大的年纪不好好保养,却想来娶贾母心爱的丫鬟鸳鸯来做其小妾,而且还让其妻邢夫人来说媒。这点就很令贾母十分不高兴。其次是贾赦夫妻俩对贾母不够孝顺,不善于伺候老人。所以,贾母自然就疏远了他们。贾母的这种偏爱行为,使人觉得她作为一个母亲的确是没有真正做到一碗水端平的,确实有点不就应。关于这一点,贾赦就以前对她委婉地提出过批评。此外,她还宠爱贾宝玉而厌恶贾环。客观地说,在出身方面,贾宝玉确实是出自嫡系,而贾环则属于庶出(贾环的母亲是赵姨娘),这是事实。另外,在形态相貌上,贾宝玉生得面目娇好,聪明伶俐,而贾环则生得形态委琐,这也是事实。但是,一个人的形态相貌,是父母亲给的,是先天性的东西,不容其本人来决定,而且容貌也代表不了其为人和性格才干。作为长辈,不应以貌取人。由于贾母等人没有公平对待宝玉和贾环,所以才使贾环产生了自卑感和嫉妒心,并且还频频对宝玉使坏,差点把贾宝玉弄成了残废。
三、其命运结局探讨
贾母最后的命运结局如何,因小说后半部已经遗失,其具体状况我们已经无从明白。但是,从前八十回的发展状况以及小说其他情节所透露的各种信息来看,我们能够推想贾母大致的命运结局状况。
贾母这一生能够说是有福有寿,享尽了荣华富贵,小说以前叙述过家人给她办了八十华诞的生日喜酒。虽然说她这一生过的基本上是顺境,这样的人往往比较脆弱。但是,数十年的风风雨雨也使她饱经风霜,具有比较丰富的生活经验。所以,死于非命看来是不大可能的。她一个家庭妇女,而且这一生中为人谨慎,哪怕是贾府确实有罪而被朝廷抄了家,我看也不至于对她一个老人家给予治罪。她的死就应是在贾妃死后,贾府又确实彻底败落了下来,于是便忧郁成疾,最后最后不治而亡。而此时,她也有了八十来岁的年纪了,她的死就应属于比较正常的了。只是她死时,肯定是十分底败落了下来,于是便忧郁成疾,最后最后不治而亡。而此时,她也有了八十来岁的年纪了,她的死就应属于比较正常的了。只是她死时,肯定是十分绝望的,既无可奈何又很有点不甘心的样貌,甚至是死不瞑目的。总之,她的死还是比较可悲的。贾母死后,其儿孙们便随之而树倒猢狲散了。
阅读精选(5):
近读红学,始信一部书养活一代人之说不谬。曹公红楼,充分体现了东方文化隐讳暧昧的艺术风格。闺阁谈笑每藏草灰蛇线之笔,富贵气象多伏颓败倾覆之虞。雪芹先生对笔下诸般女子,多怀爱惜,温柔敦厚妩媚风流等赞誉之语颇多,纵然不喜亦不直言,寥寥数语隐讳描述而已。红楼女儿的口舌之争,亦罕有明刀执槍,至多冷笑讥诮而已,略微心直口快如晴雯,就已被形容为“爆炭”了,因此她们之间的矛盾难以简单决定,甚至难寻蛛丝马迹。今附前贤骥尾,略呈几点偶得愚见聊博一笑耳。
《红楼梦》中,贾母是人际关系的一个核心,也是一座桥梁。说核心,是指众人都簇拥着她,使一个勾心斗角的场面成为一个群众和整体;说桥梁,是讲大观园中的善与恶、爱与恨、灵秀之气与世俗之气皆透过这位老太太相遇、相博,最后定个胜负。
贾母最终还是一个杯具,而且这个杯具的深刻程度决不亚于宝玉和黛玉的情爱结局。因为林黛玉是她亲自接来的,谁也不会忘记黛玉初进荣国府,这位鬓发如银的外祖母一把把她搂入怀中的情景,那心肝儿肉叫的哭声感动了所有在场的人。贾母也更没有想到自己原先是要给可怜的黛玉更多快乐和幸福的,可之后竟然成为一个真正的戕杀者,不仅仅戕杀了宝黛的感情,而且也戕杀了自己内心中原有的善良愿望。这一点和她在大观园所做的一切是一致的,她为了避免杯具的行为恰好加剧和导致了杯具的发生,她所看到的正是她最害怕的和最不愿看到的,她给自己最爱的人带来的恰恰是最悲惨的结局。
得一提的是,贾母至死毫不糊涂,对于大观园命运的杯具心知肚明,对于大观园人与人关系的角角落落了如指掌,谁也瞒但是这位老太太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维持和支撑这摇摇欲坠的大厦而已─她对大观园内外众人命运的体恤上,包括对刘姥姥这样的乡下村妇也无例外。在贾府里,凤姐无疑是钗裙中的伟丈夫,可贾母则要比凤姐强上百倍。她比凤姐有着更辉煌的人生经历,更广阔的世面见识,更丰富的理家经验。凤姐充其量但是是她理家的一个缩影而已。其实,她喜欢和重用王熙凤也没有什么大错,王熙凤是个贪婪之人,但是也确实能干,贾母早就看出了她的“辣”,而且直言不讳,但是她也明白,比起邢夫人和王夫人来说,凤辣子不仅仅对她更善解人意,而且更明事理。在这小小的大观园内,这位被儿孙们象祖宗牌位一样供起来的老太太还能依靠谁呢?
在那里,与其说贾母是贾府地位极高的权威,不如用一个泥塑木胎的偶像来形容更为贴切。与贾母同辈的人物都相继去世后,贾母已被作为一个辉煌时代的象征而供奉了起来。在这个封建大宗族里,贾母也只能在纲常名教的体制束缚内,行使着她有限的“权威”。这个封建家族的“老祖宗”,一副老祖母的慈软心肠,她总是不断地在周围制造着欢愉的笑声与简单的气氛。看样貌,她连快乐都还嫌少,哪里会再去制造悲哀?
悲的是贾母周围或明或暗存在着封建教义造就的这样一批人物,她们能够为扑杀一只苍蝇而大动慈悲之心,但她们的一个意念便能够给人间平添许多的眼泪和血渍,却丝毫不能震醒她们的昏沉和麻木。因为,她们根本就不觉得那是一种罪恶。任何时候,她们总是真诚地相信着,她们是道德与秩序的化身,是给人间带来善和福祉的使者。她们用旧生活旧习惯支配着自己,同时也以此支配着别人。看来,她们有时愚蠢得可怜,有时也免不了被生活中的一些事情所烦恼、所痛苦,甚至使我们觉得不屑与她们计较仇恨。但是,黑暗世界的顽固和保守,正是在这种人的身上取得了可靠的支持。《红楼梦》中的贾母、王夫人等正是这种人物。
这就是为什么恰恰是她们,而不是荣国府中最专横、最残暴的统治者,绞杀了林黛玉和贾宝玉的感情和生命,而且是在这样一种“爱护”的、“不得已”的形式下绞杀的。
贾母出身侯门,曾历经大富大贵,她世事洞明,人情练达,是宁荣两府辈分最高的长辈,膝下儿孙众多,又有一个嫡亲孙女贵为皇妃,整个家族正处于烈火烹油之势,此生至此,夫复何求,但是豁达随缘、安知天命罢了,惟一的心事但是是宝玉的婚事、黛玉的归宿而已。
以贾母对凤姐、宝琴以及晴雯的喜欢与欣赏,其审美观可想而见。她喜欢晴雯的灵巧美丽,凤姐的机灵风趣,宝琴的出类拔萃,而从这三人身上,我们都不免会看到黛玉的影子。贾母喜欢宝钗不假,但她似乎更偏爱凤姐、黛玉那种能说会道、有棱有角的性格类型。陪侍贾母的鸳鸯不是好惹的,而从贾母那里出来的晴雯也是敢笑敢骂,锋芒毕露。第七十八回贾母对王夫人说:“但晴雯那丫头,我看他甚好,怎样就这样起来?我的意思,这些丫头们那模样儿言谈针线多不及他,将来只她还能够给宝玉使唤得。”而对王夫人挑中的袭人,贾母则认为“我只说他是没嘴的葫芦”,并不十分喜爱。尤可注意的是,晴雯是黛玉的“影子”,贾母挑中晴雯“给宝玉”,正暗伏她桃中黛玉与宝玉相配。她虽然也赞赏宝钗的稳重平和,对李纨那种温和贞静的性格也曾予赞扬,可宝钗显然非她喜爱的类型。当她看了宝钗房里朴素的陈设,就连连摇头,说“使不得。虽然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像;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有现成的东西,为什么不摆?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我最会收拾屋子的,……她们姊妹们也还学着收拾的好,只怕俗气,有好东西也摆坏了。我看她们还不俗。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可见,贾
母对于宝钗的素淡很不以为然。由此不妨推断,贾母心目中的女孩子就应是美丽活泼,聪明伶俐的,像她说凤姐的话“我喜欢她这样,况且她又不是那不知高低的孩子。家常没人,娘儿们原该这样。横竖礼体不错就罢,没的倒叫她从神儿似的作什么。”而不要像宝钗,小小年纪就学着一副“罕言寡语,藏愚守拙”的处世态度,反倒失去了女儿天真未凿的个性。
愚一向相信贾母对黛玉始终抱着对爱女远嫁早逝的深深遗憾。黛玉初进荣国府祖孙初遇的那一番话就显得颇有意味,“我这些女孩儿、所疼的独有你母亲,今一旦先我而亡,不得见面,怎不悲哀!”因此,贾母对自己膝下这唯一的外孙女怜爱有加,在她身上寻找昔日欢乐的影子。其实,论亲疏远近,从家族上看,宝钗与黛玉一样是近亲,一个是姑舅亲,一个姨表亲,而且以父系社会的角度,似乎还是黛玉亲些。从血缘上从看,自然是贾母和黛玉更亲。但现实是,黛玉父母双亡,而薛家不仅仅属于金陵四大家族之一,且与王家也有姻亲关系,三个家族之间凭借联姻结成了错综复杂关系网。从这点上看,黛玉不如宝钗。贾母是个有经历的人,深知这一点,因此对薛姨妈和宝钗,始终以贵客礼待,甚至连湘云在她眼里也是客,但贾母却从未将黛玉视作外人。书中很少直接描述贾母如何疼爱如何喜欢黛玉的,除了黛玉初进荣国府时曾搂着她心肝儿肉的大哭。但从一些细节上仍可见这个外祖母是多么溺爱她的外孙女儿。比如张道士提亲后,宝玉因心里不自在,黛玉又中了暑(中暑是托词,否则后面还有那么大精力吵闹,其实也是因为提亲而不自在),第二日都不愿逛去了,而贾母先前那么有兴致的人,也因了二人的不去,便执意不去,老人家是多么体贴两
个玉儿!其后,宝黛之间闹了一场极大的风波,惊动了贾母和王夫人,急得贾母抱怨“我这老冤家偏生遇着两个不省事的小冤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惹得宝黛两人似参禅般,细嚼此中深意。再有第五十一回末,贾母与王夫人、凤姐商量姑娘们吃饭的事,因天寒地冻,凤姐推荐再添一个厨房,单给姊妹们做饭。凤姐的理由是“……就便多费些事,小姑娘们冷风朔气的,别人还可,第一林妹妹如何禁得住?就连宝兄弟也禁不住,何况众位姑娘。”须知,贾母早有此念,却顾及媳妇们不好提及,凤姐这么一说,直说到贾母心里去了,惹得贾母当众对凤姐好一番称赞。还有每次聚会,留神看去,凡贾母一席,无论其他人怎样变化,总是有宝玉、黛玉承欢膝下,比如湘云在,就是宝玉、黛玉、湘云和宝钗四人;有薛姨妈同席时,就是宝黛与薛姨妈、宝钗四人;之后来了个宝琴,就变成宝玉、黛玉、宝琴和湘云。可见黛玉在老祖宗心里的分量,她早已将黛玉视作自己人了。
而从其他人的反应也可窥见贾母的心思。最善于揣摩贾母心事的莫过于凤姐了,第二十五回凤姐对黛玉开玩笑“‘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样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众人听了,一齐笑起来。……官裁笑向宝钗道:‘真真我们二婶子的诙谐是好的。’……凤姐笑道:‘你别做梦给我们家做了媳妇,你想想’,便指宝玉道:‘你瞧人物儿门第配不上?还是根基配不上模样配不上是家私配不上那一点玷辱了谁呢’……”甲戌本有脂批说“二玉事在贾府上下诸人,即看书、批书人皆信定一段好夫妻,书中常常每每道及,岂其不然,叹叹?”庚辰本有脂批说“二玉之配偶,在贾府上下诸人,即观者、作者皆为无疑,故常常有此等点题语。我也要笑。”可见宝黛之配已为贾府诸人所公认,那首先当然是得到了贾母的默许。如果贾母反对宝黛恋爱,那么那样精明和善于逢迎贾母的凤姐,怎样会公然拿宝黛恋爱开玩笑呢?李纨称赞风姐“诙谐是好的”,正因为宝黛之配合府公认,尤其合老太太之意,风姐的笑话十分聪明而对景。很多人以为凤姐关于茶叶的玩笑话,是在反讽黛玉的门第与根基的不配,不然,因为若论起黛玉的门第来,决不在宝钗与湘云之下,反而更清贵些。林家四代封侯,至其父如海,便从科第出身,乃前科探花,因此林家不仅仅是钟鼎之家,还
是书香之族。不像贾府,贾政本人倒是想弄个科甲出身的,只因皇上体恤,额外赐了官衔,但到底称不上“书香”二字,美中不足。所以凤姐怎样可能就门第一事来论事呢?更何况黛玉的生母是史太君唯一的掌上明珠,林家若非簪缨诗礼之家,怎样可能娶得到这颗明珠呢。因此凤姐开这个玩笑,实在是因为她太了解贾母的心事了。但是自元春赐珠以后,凤姐显然觉察到了元春与王夫人的心意,此类明显的玩笑话就不见了。再者就是贾府的上下诸人,都信定宝黛是一段好姻缘,从李纨、宝钗到薛姨妈都给颦儿开过类似的玩笑,而兴儿在尤氏两姊妹面前,也毫不掩饰对这段姻缘的笃信。第五十七回“慈姨妈爱语慰痴颦”中薛姨妈向宝钗说道:“我想着,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第六十六回兴儿回答尤家姐妹询问宝玉状况时说“只是他已有,只未露形,将来准是林姑娘定了的。因林姑娘多病,二则都还小,故尚未及此。再过三二年,老太大便一开言,那是再无不准的了。”这些描述无非说明宝黛之配已为贾府上下人等公认,“故每每提及”,以便为将来“岂其不然,如何心事终虚化”的反跌作铺垫。
所以宝钗好固是好,但是总不如自己的亲外孙女亲,总不如亲上加亲的好。虽然贾母曾数次表扬过宝钗,但不知大家可留意否,这总是在薛姨妈在的场合下,焉知不是对亲戚的客套话?宝钗及笄之后不久,元妃即赐珠暗示与宝玉配对,随后张道士向贾母提亲,被贾母拒绝,理由是宝玉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些再定,又说要选模样性格好的,这其实是给王夫人及薛姨妈的信号。照普通人看来,宝钗就算是模样性格好的吧,似乎是最贴合贾母心意的。但是应对这样一个上上人选,贾母没有半点松口,却定下了“不早娶,等等再说”的基调,难道她不知宝钗还年长宝玉一岁么,再等宝玉长大,宝钗又何以堪?再者,真是这么好的女孩子,难道就不怕被别家先订走了?细细想来,真是奇怪之极。唯一可解释的就是贾母根本就没有看中宝钗!若不信,还有一事可佐证,就是宝钗的堂妹宝琴一来,贾母就十分喜欢,有求配之意,后因宝琴已许配梅家作罢。这一段也颇有意味,在我看来至少表达了三层意思:一是没有看中宝钗,否则宝钗入府那么久,又有元春与王夫人暗示在先,何以迟迟不提婚配之事,反而宝琴一来就提?二是明确彰显了自己喜欢的女孩类型,书中描述宝琴“年轻心热,本性聪敏,自幼读书识字”,俨然一稚年的黛玉,况宝琴一来,就与黛
玉亲敬异常,像亲姊妹一般,而贾母的公然喜爱,惹得素来沉稳的宝钗也忍不住了,说宝琴“你也不知是那里来的福气!我就不信我那些儿不如你。”此种酸语,在宝钗也是头回吧,反而是黛玉与宝琴却惺惺相惜起来。三是贾母向宝琴提亲其实但是是障眼法而已。书中叙及薛蝌兄妹之所以进京,就是为宝琴发嫁一事,且与凤姐之兄王仁一路同行,想以贾母之才智,凤姐之耳目,焉有不知宝琴已有婚约之理。何况就是真不明白,也要先打听清楚再提,岂有作碰墙之举的。所以我以为贾母是故意的,明知宝琴已许配了人,偏做提亲之举,无非是想告诉薛姨妈、王夫人之流我史氏还是没有看上你们眼里的宝姑娘,你们不要再生妄想之念了。
但是贾母的心事又有谁能明白?倒是有一个凤姐,可惜在宝玉的婚姻大事上,她凑趣能够,要作为对抗元春、王夫人的力量则不足论之。凤姐本人主观对黛玉的看法,书上没有提到,实际上凤姐虽然一字不识,看人却很准,也很爱才,回写到凤姐笑评人物“大奶奶是个佛爷也不中用。二姑娘更不中用。宝姑娘是不干已事不张口,一问摇头三不知”,黛玉人品、才情都是出类拔萃的,愚意以为,就凤姐本意而言,她是扬黛抑钗的,又看出黛玉与宝玉的情意,加上老太太的疼爱,凤姐总喜欢拿他两个说笑。凤姐与黛玉,一个大俗,一个大雅,彼此都看得透透的。但是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凤姐最后用了“掉包记”是贴合她的性格和作用。须知古代的婚姻,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黛玉父母双亡,谁来为她做主?即“父母”这一方有谁能担此职责?“媒妁”又请谁来进此一言。贾母实在有太多的无奈,正因为把黛玉视作己人,有了私心,反而更不好为黛玉说话,而唯一疼爱的女儿早逝,二个儿子,一个太胡闹,一个太端方;二个儿媳,一个到处生嫌隙,一个则一味装愚,都不足以与之谋事,更何况装愚的那位也藏有私心。有许多人都奇怪,宝钗进京是为选秀,何以一入贾府,此事就只字不提。理由只有一个,就是薛姨妈极想攀附这门亲事!书
中借宝钗之口明确说过“往日母亲对王夫人等曾提过‘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可见在私下里,这对王氏姐妹对于宝玉的婚姻问题不知作过多少讨论!对于元妃赐珠那段,大家想必记忆颇深,那是全书第一次对宝黛钗三人关系的暗示,而且这暗示来自皇宫,代表的是贾府外无上的权威(另一个权威是贾府内的史太君)。须知那时宝钗进贾府时日不多,元妃省亲时还对薛林二人青眼有加,说是“非愚姊妹可同列者”,何以到了之后赐珠时就有了明显的偏好须知,元妃此后再未见过薛林二人,这显然又是王夫人的功劳了,王夫人对黛玉的不满在她评述晴雯时可见一斑。而作为皇亲国戚,是能够每月进内省视一次的,贾母年事已高,这每月内省的活路显然落在王夫人头上,何况她毕竟是元春生身母亲,王夫人的见解与意见,元春岂有不重视之理。而以贾母的心智世故,又岂有不知元春、王夫人与薛姨妈的心思?正因为明白,更觉心事重重,因为元春与王夫人的意见在宝玉的婚姻问题上分量太重,若是依着自己的意思让宝黛成亲,不是不行,而是要顾及各方关系和大家庭的和睦。所以贾母只能聪明地选取了沉默。
每每读到书中贾母关心宝黛是否和睦相处,期望他们一处玩耍、不要怄气的情节,就会生出许多叹息,印象中的贾母,鬓发如银,就像个老母鸡似的始终翼护着宝黛,只可惜老人家年事已高,也有身不由己的苦恼。一言以蔽之宝黛的杯具命运,也不是贾母所能主宰的,贾母能作主的,大概也只有那个“离了她饭也吃不下”的鸳鸯了,而鸳鸯在贾母死后就上吊了,这大概不仅仅仅因为要殉主吧?揣曹公之本意,也许贾母先逝于黛玉之前,所以黛玉的命运就真的成了薄命桃花,叹今生谁舍谁收?无人做主,又不甘随波逐流,最后只能质本洁来还洁去,花魂鸟魂总难留。
所以身为外祖母的贾母并非不心疼林黛玉,但她选取孙儿媳妇终究要思考整个家族的利益,顾及家族中的方方面面言论影响。林黛玉的羸弱的身体、孤傲的脾性以及自定终身的越轨行为,在贾府这样勾心斗角的封建大家族中是不可能获得青睐的。贾母在(第五十四回)“破陈旧腐套”回中借批驳“才子佳人书”时,慷慨陈词地说道:“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绝代佳人,只见了个清俊男人,不管是亲是友,想起他的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象个佳人?就是满腹文章,做出这样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这正说出了当时封建统治阶级对男女感情问题的有代表性的统治观念。在那号称“诗书传礼之家”的贾府里,“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是不足为怪的,而自由感情,则被目为“大逆不道”像洪水猛兽一样可怕的东西。贾府众人所以一时不能对林黛玉和贾宝玉的恋爱断然干预,主要是怕伤害了宝玉。贾母、王夫人等都视这个“命根子”为不可或失的“福气的材料”(鲁迅语)。贾母是一个绝对利己的享乐主义者,她的儿孙成了淫棍、赌徒,只要他们不来搅扰她的享乐,她是不干涉的。她晚年生活需要的是甜、闹和团圆,尤其需要贾宝玉伴随在身边,贾宝玉的任何不虞都将破坏她
晚年的安宁。她之所以如此溺爱宝玉,除了隔代亲的心态外;是因为宝玉长得俊美,“可人意儿”,“那通身的气魄”很像他爷爷。当然,更重要的是她认为宝玉聪明灵秀,是贾府理想的继承人。随着贾家境况的恶化,随着家长要把贾宝玉引上封建正路以挽救家庭颓局的期望日益明确和强烈,家长便把他们的缔结“金玉良姻”的意愿一次又一次的暗示出来;同时,一次又一次的剿杀贾宝玉身边的反抗势力,并且把压迫的圈子越来越紧缩到贾宝玉和林黛玉身上。当贾母对薛姨妈进驻潇湘馆表示喜悦时,林黛玉杯具性的命运已经被她不经意地判定;当贾母对王夫人抄检大观园不做出反对的姿态时,等于敲响了宝黛感情的丧钟。敏感多病的林黛玉挣扎着,一心想得到幸福自由的生活,她曾因自己终身无人依恃而频频想念自己的父母,她还曾幻想过薛宝钗母女的同情和庇护,但环境是那样的虚伪和险恶,她的幻想破灭了,眼泪流尽了,最后怀抱纯洁的爱和对环境的怨愤永远地离开了尘世,实现了她“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的誓言。
是贾母成就了宝黛的相知相识,也是贾母最终毁灭了宝黛感情!而最后摧毁了这一纯洁美丽的感情,偏偏不是那个使一切感到窒息的封建统治暴君─贾政,却仍然是这个以前如此为贾宝玉祈求幸福,并且又是对林黛玉如此“口头心头,一刻不忘”的贾母;以前把他们的生活连接在一齐的贾母。
当林黛玉死后,贾母也“眼泪交流”地说:“是我弄坏了她了!”这一句话好像也透露出一点悔悟,但是,我们的这种感觉,还来不及在心里安放下来就立刻消失了。因为紧之后,贾母还有这样的一句话:“但只是这个丫头也忒傻气!”这就是说,一切职责、一切罪过还是归于林黛玉自己。这在那时,持有这种看法的又岂只贾母一人?又岂只荣国府里的统治者?
是的,这个少女的死亡,没有谁为她的忠贞同情侧目,更没有使昏沉愚昧的生活与智慧人性的生活之间得到任何的“和解”。几乎不用甚么证明,我们就能够完全确信,生活中的一切仍是按照固有的秩序在大地上进行。
这难道是命运吗?也许贾母到死也难解开这个结,就像一百零八回“强欢笑蘅芜庆生辰死缠绵潇湘闻鬼哭”中,贾母让鸳鸯掷骰子凑乐,鸳鸯依命便掷了两个二、一个五,还有一个骰子在盆中打转,鸳鸯大叫“不要五!”,但是那骰子偏偏转出个五来。
看来贾母最终也没有从自身的“地狱”中跳出来,她自认为一生“福也享尽了”,就是对宝玉还很担心,殊不知她对宝玉一世的疼爱,恰恰注定了宝玉终身的痛苦和悔恨。就此来说,贾母一向挣扎在儿子和孙子之间,也就是传统的道德规范和个人的性情爱好之间,对于生活实行着双重标准。一方面她渴望幸福,这与她几十年来忍受的苦难和经历的危机有关,正如她自己所说的“我是极爱寻快乐的”,所以她并不十分喜欢不死不活的道学气;另一方面,她又明白家庭赋于她的职责,脱不开对人对事世俗的价值标准,在人生婚姻大事上,她又个性低估了性情相投的重要性。
这也暴露了当时社会性情相残的文化气氛。因为在专制的文化气氛中,讲性情和不讲性情并非是个人意愿,而是与权力息息相关。一个人有多大的权力,就有多大的表现自己性情的空间。处于生活底层,没有权力的人,自然只能唯唯诺诺,用牺牲自己本性的方式来获取生存空间。当然,也有不顾权力压制而坚持和表现自己性情,但是这不可避免地要付出人生甚至生命的代价。这也就造就了性情之间相互残杀的杯具,有权力的人不仅仅能活得潇洒,随心所欲,而且能够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以压抑和剥夺他人性情的方式展示自己的生命快乐。
贾母的杯具就是这么产生的。她的权力在大观园是至高无上的,没有人能违背她的意思,唯此,她施于宝玉的爱带有强制性,最终伤害了宝玉的性情,酿成了大观园里一连串的人生杯具。
所以贾家越是接近灭亡,就越是不能容忍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恋爱,就越迫切地需要成就贾宝玉和薛宝钗的“金玉良姻”。贾宝玉是贾家子孙中唯一有期望能够中兴家业的继承人,家长们要把他引上正路,就不能不摧毁他和林黛玉的感情,就不能不聘娶维护封建主义的薛宝钗。陷于困境的贾家不仅仅渴望薛家金钱的支持,而且急需能干的薛宝钗来治理家庭。贾家男性腐朽不堪,早已是“女性当家”。贾母处在贾家的最高权力地位上,她是家庭中辈份最高的长者,更重要的她是贾家的精神领袖。在她的面前,贾政连教训儿子的权力也被剥夺了。在以男性为中心的封建社会,一个大家庭中出现这种反常现象,便是衰朽的征兆。封建社会里,“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贾氏家族的旺盛发达恰恰经历了五世,这时,它的子孙虽多,却都只知安富尊荣,尽情享乐,竟没有一个运筹策划的人。这个家全靠王熙凤支撑着。王熙凤下台,探春理家失败,后继者就只能是薛宝钗。王夫人请薛宝钗帮忙探春理家,已经表现了对薛宝钗的急迫期望。“金玉良姻”体现着贾薛两家的根本利益。封建势力制造了贾宝玉林黛玉的感情杯具,然而它所强制缔结的“金玉良姻”也没有如愿以偿。贾宝玉的逃遁使得这个婚姻成了千古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