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看芒果台跨年演唱会,曲终人散,又看别的台,三点多昏然睡去。
今晨很清凉。对面架电线的川贵汉子们租住的房门上一夜之间贴了大红的对联和福字,因为今年的元旦和怒江傈僳族的新年“阔时节”重叠,想来是主人家摸黑干的。隔壁的老板娘不久做了整容,一排狼奔豕突的龅牙乖乖隐身,此刻她尽心尽力的在门前洗着台球布,同时一心二用的偷窥每一个路人何去何从,是否来买东西。她男人在山崖上喂鸡。另一家的男主人面容虚肿,被风湿弄得举步维艰,却酒气冲天,目光如刀,指着因贩卖妇女劳教归来打麻将上瘾的妻子的裤裆连连叫着:“你又去乱来,检查!检查!”
路上行人寥落,车声骚然,善男信女们如闲庭信步,缓缓移向村村都有的教堂。空中有鞭炮起落,基督的乐声飞翔,龅牙老板娘家酒客渐集,呼喝高唱,并跺脚拍手。
新的一天开始了。
新的一年开始了。
上天并不因卑微而抛弃了怒江、怒江人,还有一个我,它公平而大度的将新年和希望播撒到每一个地方,每一颗心灵,也在我不堪重负的中年又压上了一根年龄的稻草。儿子读书,三岁的女儿寄养在岳母家。昨天,我刚结束了一场旷日持久的空中恋情,而妻子,正在水泥坟墓中幽怨的寂寞。
所有伤痛都已沉淀,所有往事都需远走,所有未知都会来临。个人的悲欢在大时代里何其微茫,个人的命运在历史的洪流中如一闪即逝的浪花。生是偶然,死是必然;生是有限,死是无限;生亦可喜,死无可悲。既来之,则安之,感恩现实,善待生命,忘却不幸,咀嚼快乐,天地逆旅,光阴过客,浮华荣利,其实如梦。
人生在世,不要苛求别人太多,索取别人太多,算计别人太多,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人情如纸,需要用心来养,不能透支,不能糟蹋,不能鄙弃,不能出卖。一缕稀薄的亲情友情爱情是暗夜的篝火,雨后的阳光,绝境的援手,你不珍惜,就不会拥有。只是,它不能包办代替,不能代表一切,尤其不能代表你自己,怎样活,还需要一个豁达的你,一颗坚强的心。
但是,拒绝亲情,人就无法为人,你,就找不到你。
只是,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找准坐标,完成生命,你可以不是领特殊津贴的院士,却不能不是自己的哲学家和心理医生,否则难免在纷繁喧嚣的世相里丢丑或丢命。
人要学会放下,因为有太多的放不下,而人负重而行,终将被自己压垮。
人要学会前行,前面才有希望,行动才有可能。宇宙都在运行,怎容你缠足不前?
人要学会感恩,怨天尤人,仇恨灰暗,会使人沦为低等生物,垃圾人类。
人要学会高尚,为群体牺牲个体,为大我舍弃小我,永是人类仰望的星辰,也是人类区别于其他生物的标杆。虽不能舍生取义,何妨心向往之,于己无害,于人有益。
人要学会后退,遵循规律,审时度势,可以是王安石,也可以做陶潜;可修齐治平,也可放情山水。
人要学会执中,事物两极如同水火,唯执中乃聪明,乃清醒。
2012,有幸有我;2012,必然远行。它行,我也行,最终,必然还是它行。
在与不在,其实都在。
行与不行,其实都行。
区区一个人的悲欢,无关历史,无关时代,甚至无关他人。
区区一个人的悲欢,折射历史,折射时代,关乎他人,蝴蝶效应,连锁反应。
我们,都是局中人,剧中人,我们,都是人。我们歌唱,我们悲戚,我们诅咒,我们祝福,我们正是我们,我们渐渐离开我们。
我今元旦笑别人,他年元旦人笑我。人生代代无穷已,元旦年年只相似!
只是,没了你我的元旦是别人的,没了你我的日子也将带走别人,留下别人。
山中自语,云水晕染了小楼,晕染了新年,新年也晕染了云水,晕染了我的心。翻开发黄糟烂的十三岁日记,贪痴怨毒并时常被罪感折磨的大俗之心为之一清,我嗅到自己未被世界污染时的童贞:
夜虫 轻弹清风的琴儿
琴声 溶着如水的月光 飘来
掬一片藏在心怀
翌晨醒来 朝怀中一瞧
呀 心儿怎变成一朵白花了
花瓣上晶莹莹的 满是清凉的爱
一时间,这新年的峡谷,这淡淡的离人被甜蜜而透明的忧郁花香弥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