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者年鉴》是一本由[美]伊桑·卡宁著作,理想国丨河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精装图书,本书定价:92.00元,页数:616,特精心从网络上整理的一些读者的读后感,希望对大家能有帮助。
《怀疑者年鉴》读后感(一):评《怀疑者年鉴》
这是一本在豆瓣阅读里读完的文学书籍。文学书的魅力大概就是把一段故事写成又现实又扎心,总有那么一句话能让你找到共鸣。这就是我喜欢文学的原因之一吧!最喜欢书里的一个段落“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里父亲对迈洛说 “人们的拳头总瞄着上面。瞄着比他们优秀的人。没有人喜欢能把事情做好的孩子。就是这么回事。” 这一刻我就明白了,一直针对你的人那一定是变相认可了你的能力,就此证明了你是有实力的!这本书对于我个人而言还是很值得去探索,文学书里的世界总是那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怀疑者年鉴》读后感(二):命运与诅咒
我想这是目前我读过的书籍中,第一本不想只止于这600页,还期望作者再写长一点的小说。 好久没阅读过如此严丝合缝的叙事手法和叙事结构了,这是比最高级产品经理还要高出好几个level的水准。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一处情节放置和处理的欠妥和不协调,一切可以说都完成得刚刚好,就像最牛逼的鼓手,是那种把鼓点刚好不多不少的打在鼓上的力度。
我将它不仅评为年度最喜欢的作品,还将它评为是我阅读过的所有书籍中最喜欢的作品。有点小激动,还有点小澎湃。
天才的故事,是不是也得由接近和靠近天才的人来写?不然她怎么能够将天才的思维构造和那个对他们命运诅咒的抽象过程拿捏得如此精准?例如对于只有迈洛和汉斯父子才能理解和懂得对方所遭遇和遭受的诅咒是什么,以及他们在面对命运使命时所做出来的选择和表现行为的描写。
就是说,天才们在寻找和发现一个个未知的焦灼阶段,和普通人在寻求和创造一部作品,等待一种同样的说不清楚什么感觉降临的空转阶段,难道不是分属不同物质结构里的相同类型吗?
“以某个先见亦或后见之明来看,所有明天将会发生的一切,都能够往回追溯”。
但可能就因为他们注定在地球上是极少数人,才不会像我们普通人那样,终其一生都为因无法搞懂和理解对方,而消耗着、战斗着、拉锯着.......人际关系间的复杂性,都可以表现和概括在此了。而他们,辨认彼此,就像懂得和理解彼此间的语言和命运那般,简单直接而不耗能。所以,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幸运且幸福的。再有,每个人的那个嗨点,也就是追求,不能一概的都用普遍的社会标准来衡量和看待。
天才有天才的命运和诅咒,普通人也有属于普通人的命运和诅咒。但就孤独而言,都是相通的。只是孤独的形式不同而已。每个人都在经历着他人并不知道的战争。
想了好久,最后我还是决定记录下来:在读最后60-70页的时候,我是哭着读完的.......而且是几次不得不停下来放声大哭,就像终于等到了释放一样......
我还很认真地回忆了下,无需论回忆这个的意义在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为还是值得去记住,不得不停下来好好哭放声大哭有四次。
《怀疑者年鉴》读后感(三):万劫不复的失败像个刺客,日日夜夜潜藏在窗外
“他把一辈子都搭了进去,做着在错误的时代追求荣耀的美梦,他的追求方式早已过时。”
历史书和教科书上记载着那些推导出真理的人——“托勒密,欧几里得,尼科梅德斯。这些真理让帝王的功绩黯然失色。”但是没有一本书告诉你,阿波罗尼奥斯经历了怎样的不幸才写出《圆锥曲线论》,更没有人会花费笔墨记载那些失败的人。“历史是冷酷无情的。你我都明白这个道理。奋斗本身无关紧要。奋斗会消失无踪。只有成果才能留存于世。而成果要么成立,要么就不成立。”
《怀疑者年鉴》讲的就是一个“不成立”的故事,一种历史书和教科书都不会提及的人生。
迈洛·安迪特,森林里来的大学者,汉斯·博兰的得意门生,北奥克兰的牛顿,为拓扑学而生的天才,未经训练却才华横溢的数学家。“没过多久,《数学年刊》选用了他的论文。十月正式刊登:这么短的审稿周期是前所未有的。在三十二岁的年纪,他为数学史上最伟大的难题之一找到了解答。下个月,论文将会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图书馆:由于迈洛·安迪特的贡献,马洛什猜想从此以后成了马洛什定理。”
迈洛没有停步。恩师博兰催促他继续前进:“现在听好了,安迪特。你的时间很有限。我打电话给你就是要说这件事。让你警醒起来……你现在多大了,安迪特?不介意我问吧?”
“三十二。”
“这么说你很可能还有五到十年的时间,可能还得算上标准差。偏差值最多是两年。”
“是的,先生。”
“你得利用这段时间去成就你的事业。”
“我明白。”
“成就你毕生的事业,安迪特。你要开始寻找新的方向。得和你已取得的成就一样伟大。”
迈洛选择了阿本德罗特猜想,而阿本德罗特猜想最终没有选择他。“他脑海中的一个念头还是挥之不去: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惨败在了一个十四岁的男孩手里。塞思·科普特用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方法。他很可能根本不知道安迪特那几篇论文的存在。而且他更充分地利用了计算机。”
如果天分没有带来成功,反倒绑缚着它的宿主一路下坠,那天分究竟是种馈赠还是诅咒?迈洛的人生完全被阿本德罗特猜想改变。它本来有可能成为他的勋章,最终却变成了他的泥沼。
“他需要找到前行的方向。可怎么找呢?他现在还能做些什么?”“猫头鹰不作声了,他在突如其来的寂静中躺了下来。其实这感觉还不坏——静静地躺着,感受着身下刚开始解冻的冬季大地。他把双手插进落叶中,嗅着那酸腐的气息。他曾在这片森林中度过了无数个小时,什么都不想,只感受到森林在欢迎他。他默不作声地躺在那儿,等着猫头鹰继续鸣叫,直到他发现自己脸上都是泪水。”
在这条路上,天分只是一张入场券,并不能保证任何结果。更何况天分并不完全受迈洛操纵,他更像承载天分的容器,一面从中获益,一面深受其苦,不得不用一生的时间与它纠缠。于是,我们又看到迈洛的另一面:难以相处的怪人,成瘾戒除中心的逃犯,被普林斯顿驱逐的教授,极端利己的情人,粗鲁傲慢的丈夫,糟糕的父亲。
这不是一个能让大多数人共情的角色,他像一根刺,固执地插进平滑的生活里,让人不安和不适。《华盛顿邮报》评价这本书的时候说,这是一个数学家家族与其天分搏斗的故事。
迈洛的儿子汉斯,继承了父亲的天分,也继承了一模一样的诅咒。他读了应用数学专业,进了华尔街,在一家对冲基金公司为高频交易写算法,和妻子、一儿一女住在曼哈顿的豪宅里,被毒瘾折磨。他和父亲都是成瘾者,只不过汉斯竭尽全力不让诅咒延续下去。他在静水农场戒掉毒瘾,夺回了自己。
父亲年轻时的对手比特曼跟汉斯说:“你能让你的孩子衣食无忧。”
而汉斯如此回击:“我爸爸也行。你我所做的事只不过是出卖才华而已。”
比特曼说:“不愿意出卖才华的,都是卖不出去的人。”在他看来,迈洛为阿本德罗特猜想付出的一切只不过是“花了十年时间跟一个馊主意较劲。”
艾丽丝·门罗在她的短篇小说《幸福过了头》里写道:“她后知后觉,这时才明白一个身边大部分人自童年起就懂的道理——即便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也可以心安理得地生活。太多的职业都不至于把你累垮。创造舒适生活所需的条件,然后去参加社交和公众娱乐活动,你甚至都没有机会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一天结束,你会觉得,你做的一切确实能让所有人都高兴,完全没有必要苦恼。”那篇故事的主角是19世纪的女数学家索菲亚·科瓦列夫斯基;她在生命中的某个阶段,把学位证和野心都收进天鹅绒盒子里束之高阁,转身投入舞会和没有公式、猜想、证明的生活。
《怀疑者年鉴》里,迈洛的儿子汉斯是那个做出改变的人。他踩了一脚刹车,回到了正常人所知的生活里。但迈洛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或者说,他没办法选择。他有一柄利剑,却一直手握剑尖。迈洛这样描述他一直追求的东西:“没有任何答案能让数学家停止研究。显而易见,永远都不会有……他之所以还要干下去,主要是因为这种无知让他深感痛苦。我们生来就是如此。我们追求的恰恰是不愿接纳我们的东西。”
自毁般的追逐从未停止,哪怕一直追求的东西不再垂青于他,哪怕已经做出的证明被同行指出存在瑕疵,连他自己也在这场追逐中分崩离析。
万劫不复的失败像个刺客,日日夜夜潜藏在窗外,而人群中的迈洛们,仍旧怀揣各自的阿本德罗特猜想,嗅着失败的腐臭,独自前行。
《怀疑者年鉴》读后感(四):“即使不能拥有完美的生活,所幸追求过完整的自我”
《怀疑者年鉴》讲述的是数学家家族安迪特一家的故事,故事分两部展开叙述,第一部以第三人称视角讲述父亲迈洛·安迪特的故事,第二部则以第一人称视角讲述迈洛儿子汉斯·安迪特的故事。
从篇幅来看,汉斯的故事比父亲迈洛的故事更长,但迈洛·安迪特才是本书毫无疑问的主角,因此我们会看到,在儿子汉斯的故事中,也处处透着父亲迈洛的影子。
或者用书中的一个词来形容,是“诅咒”,围绕安迪特家族的诅咒,他们拥有过人的数学天赋,迈洛和汉斯都因此取得成功,迈洛甚至在年轻时就拿下了数学界大奖“菲尔兹奖”。
但在荣耀背后,隐藏着天才的陨落,年轻的菲尔兹奖得主迈洛·安迪特,没能延续自己的光环,终于一事无成。
这是《怀疑者年鉴》讲述的故事,关于一个天才的陨落,关于一场“对自己品德做一次彻底而无惧的检讨”。
苦苦追寻的人生,到底为什么会一事无成?
《怀疑者年鉴》的简介中将这本书称为是“数学版”《斯通纳》。后者作为一个聚焦于普通人人生的故事,曾引发广泛共鸣。
这两个故事确实有些相同的地方。在《斯通纳》的封面上写着,“即使不能拥有完美的生活,所幸追求过完整的自我”。
这句话适用于斯通纳,同样也适用于本书主角迈洛·安迪特。
“追求”是斯通纳和安迪特人生共同的关键词。除此之外,二人共同的另一个关键词是“孤独”。
迈洛的一生是追求的一生,也是孤独的一生。
《怀疑者年鉴》从迈洛的童年开始讲起,他的孤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书里面有这样一句话,“沉默就成了他们家的常态。他很爱自己的父母,也知道他们很爱他,但一家三口很少会互相过问,也几乎从不对彼此透露任何重要的事情。”
这就是迈洛生活的家庭,他的家庭并非没有爱,只是无话可说。或许正是这种无话可说造成了迈洛后续的性格,也让迈洛将这种无话可说延续到他组建的家庭之中,延续到日后他的子女当中。
在乏善可陈的童年当中,有一件事却成了迈洛深刻的纪念:他用木头做了一条首尾相连的链条。
这是迈洛数学天才最初的昭示,彼时无人察觉,也无人相信,但迈洛已然发现了自己的天才,那条木头链条因此成了迈洛一生的证明,也是他一生的枷锁,见证了数学的诅咒,以及迈洛与诅咒搏斗的故事。
长大后的迈洛在恩师博兰博士的帮助下开始从事拓扑学研究,并在32岁时破解了数学史上最伟大的难题之一——马洛什猜想。
迈洛因此拿下了数学界大奖菲尔兹奖。
但没人会想到,这将会是迈洛人生的最高点,此后迎接他的会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一个又一个的麻烦。
获奖后的迈洛再次向另一个难题发起挑战,但却在成功前夕被另一位14岁的天才少年捷足先登,迈洛的付出化为泡影。
事业受挫之时,迈洛与一位有夫之妇的奸情被发现,丑闻曝光之后迈洛被学校开除。
他的人生还在继续,但似乎已然结束。小说后续的故事以迈洛儿子汉斯·安迪特的视角展开,通过汉斯来还原迈洛后半生的故事,不再有事业上的成功,只剩下情感上的失败。
正如斯通纳在人生尽头求而不得,尽是遗憾,汉斯的结局也是一样,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大部分数学家都明白,最后他们其实一事无成。我们追求的恰恰是不愿接纳我们的东西”。
《怀疑者年鉴》在某些地方与《斯通纳》有同样的妙处,但事实上两本书的本质是不同的。迈洛·安迪特并不是威廉·斯通纳。斯通纳所代表的是平凡人的故事,而迈洛却是一位数学天才,是菲尔兹奖得主。
除了数学天才,迈洛身上另一个鲜明的特征是“爱无能”,他是一个没能力去爱别人,甚至爱自己的人。
作者伊桑·卡宁在刻画迈洛这一特征的时候,采用了一种巧妙的手法。
小说中的迈洛表面上看并不像是“爱无能”的人,他可以游刃有余地辗转于多个女人之间。
克莱·韦尔斯,安娜贝勒,海伦娜,奥尔加,故事中的女性人物几乎都和迈洛发生过关系,不管她们是已婚还是未婚。
迈洛最终也因为混乱的性关系而断送了他的事业。
这样一个风流滥情的男人看上去和“爱无能”压根没什么关系。但小说中安娜贝勒一语中的地戳穿了迈洛,“你连感情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没能力去爱任何人,你明白吗?你。没能力。爱任何人。”
这一点或许连迈洛本人都不清楚,但看完整个故事我们会承认这一点。在小说结尾,迈洛的上司海伊也用一段类似的话来描述迈洛,“他非常固执,从来都不愿去纾解任何人的痛苦,包括他自己在内。不对——也许不是固执。他根本没有疏解痛苦的能力,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这正是迈洛人生的一大悲剧,是除数学诅咒之外,另一折磨迈洛一生的诅咒。即便迈洛随后成功组建了家庭,也有了一双儿女,但在那段婚姻和那个家庭当中,迈洛依旧是个爱无能的人,他是个爱无能的丈夫,也是个爱无能的父亲。
于是这段婚姻后来走向破裂,而迈洛的女儿怨恨了父亲一辈子。
《怀疑者年鉴》的两位主人公,父亲迈洛和儿子汉斯,两个人在故事中都不讨喜。
迈洛是个风流滥情的人,甚至小说中用“极端利己主义者”来形容他;而汉斯则是一位瘾君子。
选取这样的两个人来讲述这个故事,很容易会让人产生反感,但事实上,这或许是作者故意为之,《怀疑者年鉴》本身就不是一个光明的故事。
小说中有这样一句话,“对自己的品德做一次彻底而无惧的检讨”。彻底而无惧,在这种视角下,作者对主角父子的所有瑕疵和污点都毫不回避,比起呈现美好和光明,本书更想为我们呈现的是真实。
在真实的原则下,迈洛和汉斯身上的瑕疵都无所遁形。尤其是主人公迈洛,在他身上,除了数学天赋之外,几乎再找不出其他的优点和长处。
这种对自我的检讨,既呈现了迈洛的缺点,同时也引出了本书的主题。
早早成名的迈洛在被开除之后一蹶不振,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菲尔兹奖,他破解的马洛什猜想,被其他学者提出了质疑,迈洛的信仰几乎坍塌,所以他说,“我们永远都找不到我们要追寻的东西,我们注定要失败。”
在那一刻,迈洛接受了自己的一事无成的事实,大部分数学家都明白,最后他们其实一事无成。
小说的核心借此引出:数学家始终都很清楚的一件事就是自己一无所知,他试图去解决的正是他的这种无知。但他们追求的恰恰是不愿接纳他们的东西。
迈洛将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孤独的追寻当中,但他追寻的却是无法企及的目标。他痴迷于破解数学迷题,揭示真相。但最终才发现,“那个问题才是我得以存在的唯一理由。”
小说中的这个观点充满了哲学意味。
站在哲学角度,思想代表着一种怀疑,一种不确定性。正如理查德·霍夫斯塔特在《美国生活中的反智主义》中所说,“智识生活的意义不在于掌握真理,而在于探求新的不确定性。”
没有哪一种思想值得我们深信不疑,在哲学上如此,在数学上同样如此。
这也正是《怀疑者年鉴》开头所引笛卡尔那句话的含义:要想追求真理,我们必须在一生中尽可能地把所有的事物都怀疑一次。
《怀疑者年鉴》读后感(五):“人拿时代没有办法”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当AlphaGo击败棋手柯洁,人工智能的时代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人类头脑发出了挑战,似乎再怎么天才的头脑,也会无可避免地被时代的浪潮掩埋。
作为普通人的我们,穷尽一生去追求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理想,也一样无法抵御时间的流逝,最后化作时代里的一粒灰尘。
“人拿时代没有办法”是陈丹青站在欣赏壁画的梯子上时发出的感叹,创造那些辉煌壁画的,或许并不是留名青史的大画家,而只是一群无名的工匠。也如美国作家伊桑·卡宁在长篇小说《怀疑者年鉴》中写到的那样,历史冷酷无情,人的奋斗总会如沙上之书消失无踪,唯有成果会留存后世。至于我们为之付出了多少心血,时间不会帮我们记住。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天才,我们都拿时代没有办法。
每一个曾被电影《美丽心灵》打动过的人,都可能难以置信于主人公约翰·纳什的真实人生。这位曾获诺贝尔奖的数学天才的确深受精神分裂症的困扰,也确实有一位感情深厚的妻子Alicia。而电影没有表现出的是,他的第一次婚姻以“渣男”式的抛妻弃子告终,精神分裂病发后的几年,他和Alicia就宣告离婚,直到2001年才重新在一起。
电影中的约翰·纳什避免了被精神分裂彻底压垮的悲剧,强韧的意志和妻子的爱与坚守,是他成功抵挡崩溃入侵的关键。某种意义上,伊桑·卡宁在《怀疑者年鉴》中创造出的“文学怪物”迈洛·安迪特恰好是《美丽心灵》的暗面:“不美丽”心灵。 杰出的头脑往往毁于疯狂,表现天才人物的作品似乎又总赋予他们等量的诅咒。安迪特从小就具有无论人在何处,都能准确定位自己的天赋,他能从六个方位、三维地形中想象出自己的精确位置,并且,惊人的视觉想象能力也让他因此具有超强的空间展开能力。
尽管有如此超常的视觉天赋,他却对深爱他的人受到的伤害视而不见,“爱具体的人”在他的心灵中是个无法达成的目标。在《美丽心灵》中,目睹一个如此天才的头脑挣扎在向精神疾病投降的边缘,观众会深深感受到和主人公约翰·纳什之间的共情。而迈洛·安迪特身上的糟糕之处则会让你在和他共情的同时保持审视的目光:他拥有“无比出色的逻辑推理、彻头彻尾的傲慢自负、超乎常人的强大思维、尖酸刻薄的冷嘲热讽、近乎自闭的内向性格,还有举世无双的唯我独尊”,他深陷无法穷尽真理的痛苦,却永不放弃追求真理。
对安迪特而言,天赋意味着终生的事业和无人可及的成就,同样意味着——甚至更近乎于——某种形式的愚笨,一种血脉里传承的诅咒,一个无法摆脱的怀疑枷锁。他将天赋遗传给了自己的儿子,也将成瘾的倾向遗传下去:他终生酗酒,他的儿子汉斯则很早就染上毒瘾。 “他唯一的朋友就是自己的头脑。”代代相传的还有孤独,童年的安迪特可以用孤僻来形容,他喜欢把自己藏在树林里,利用阳光的灼烧雕刻木头。正是在那片令他感到安全的树林里,他制造出了一条“奇迹般”的木制链子,没有接口,没有胶水,但环环相扣,用手指顺着任意一节链环的表面滑动,都得绕上两圈才能回到原点,而不是一圈。这条充满拓扑学美感的链子导致安迪特被同学毒打了一顿,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才华是不合年龄的,甚至不容于这个世界。
如果说《美丽心灵》中约翰·纳什的诅咒就是伴随他的天赋而来的精神分裂,那安迪特的天赋本身就是一种诅咒,是他终生与之搏斗的对象。天赋给他带来了幻觉,让他“无法正常地认识自己感知到的东西”,无法从上帝的造物之中感受到任何乐趣。阳光、水、美食、朋友,对他而言一切都是虚无,没有任何东西能消解这无底洞一般的空虚,他拥有宇宙秩序的密码本,也直接承受着旋风般狂暴的冲击。为了证明一个又一个数学猜想,他一次又一次地燃尽自己的头脑。他被诅咒终生利用自己的天赋在追求真理与知识的路上踽踽独行,而这条路也被诅咒注定不会太平整。
马洛什猜想是安迪特进入伯克利数学系之后的第一个挑战,在证明马洛什猜想之后,导师博兰告诉他,这只不过是个开始,他理应取得更加伟大的成就。于是,本可以继续在马洛什定理的领域里深耕的安迪特开始对阿本德罗特猜想产生了兴趣。这是一个出了名的难题,安迪特隐约意识到,这次的挑战要花上几十年的时间,甚至几乎是不可能证实的。
在阿本德罗特猜想正在艰难地进行中时,他的上司兼朋友海伊给他展示了TI-99家用计算机,可以运行C 编程语言。“我们所有人都得马上学起来,否则肯定会输得一败涂地。否则,我们这一代可怜虫全都会成为这个小硅片盒子的手下败将。”面对这样一个挑战人类头脑的创造,海伊这样告诫安迪特。 可是安迪特并不承认自己的天赋会输给这样一个“小硅片盒子”,尽管他也没想到计算机技术已经如此先进:
当一个14岁的高中生(“加利福尼亚的小兔崽子,该死的八年级学生”)正利用计算机证明阿本德罗特猜想中的一部分时,安迪特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需要偶尔放弃一下对于天才头脑的自负,他借来了计算机,开始学习编程。 人类的头脑再怎么天才,也比不上计算机——这是时代的发展给安迪特的又一个诅咒,他失败的直接原因是另一位天才艾伦·图灵的发明,间接原因则是他与生俱来的傲慢和自负。一个获得菲尔兹奖章的数学家,和一个14岁,很会利用计算机的少年同台竞争时,前者居然是率先出局的那位。
计算机带来了一个新时代,安迪特就是被新时代碾碎的那株最顽强的芦苇。他的失败会让人想起围棋界的另一场颠覆性的对战:谷歌开发的人工智能AlphaGo以Master之名横扫中日韩的围棋高手,其中就包括有“当今围棋第一人”之称的棋士柯洁。AlphaGo的出现,从某种程度上颠覆了围棋作为一种头脑游戏的真理,“人类数千年的实战演练进化,计算机却告诉我们人类全都是错的。我觉得,甚至没有一个人沾到围棋真理的边。”被人工智能击溃的柯洁,也同样陷入沉重的怀疑之中。
神明赋予的天才又怎样,时代和技术的进步如此残酷,他们都注定要被无可挽回地抛下。意气风发的青年时代里,安迪特没有想过,马洛什猜想不仅不是事业的开始,反而是他最辉煌的终点。此后,他先是输给14岁少年,又因不检点的感情生活而被普林斯顿开除,被关进瓦尔登公共成瘾戒除中心,一路下滑,直到跌落谷底。
时代倒没有背叛安迪特血脉里传承下去的天赋,他的儿子汉斯正是利用了计算机和数学头脑的完美结合,成为了一家对冲基金公司的数据分析师,他的工作就是追踪世界上所有金融工具的差价,薅全世界人的羊毛。他靠自己的天赋,一天的工资能抵得上安迪特年收入的一百倍,而他当时还不到20岁。 这可能是最讽刺的:安迪特对数学天赋的纯粹坚守,让他一次又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儿子向计算机巧妙地妥协,将自己的天赋与之相结合,成了一个成功的华尔街投机分子,一个富人。 安迪特有时会回想起16世纪的天文学家第谷·布拉赫,他曾连续多年用四分仪记录天体位置的变化情况。那些观察到的资料足以证明“日心说”,进而改变一个时代。然而,他本人却籍籍无名,反而是助手兼学生开普勒成为了“天空立法者”——布拉赫明知行星是围绕太阳旋转的,却怎么也无法放弃太阳围绕地球旋转的想法。
初入伯克利时,安迪特曾对布拉赫的研究产生了兴趣,却被导师泼了冷水:“他根本不是什么天才,他的研究是错误的。”
而历经如此多的挫败之后,他也终于意识到了布拉赫的一叶障目。“期望压倒了理性”,明知地心说是错误的,却还是不愿相信,坚持己见,像极了证明阿本德罗特猜想时的安迪特,明知可以利用计算机走得更远,明知早一点妥协就能证明自己的猜想,但他还是坚持用自己的头脑去解答。 在布拉赫的时代,即使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探索,也足以得出重大的发现。那些中学生课本上一句话带过的定理,却是这些科学家穷尽宇宙的极限,贡献了自己的一生才推导出来的,他们曾把文明搅个天翻地覆。倘若他生在那个时代,会成为怎样耀眼的明星呢?安迪特不知道,历史是冷酷的,人的奋斗终会消失无踪,只有奋斗的成果才会留存,而成果“要么成立,要么就不成立”。 “永不放弃!”这是他最常说的一句话。不愿意放弃的是什么?当汉斯问起他的一生是否就这样“荒废”时,得到了这样的答案:
他永不放弃的并不是某一个猜想,从某种意义上说,阿本德罗特猜想,马洛什猜想,对他而言既不是失败也不是成就。他苦苦求索的,只是无知之梯上更高的一层梯级罢了。他无法容忍无知导致的痛苦,无法抗拒追求知识带来的快乐,尽管真理无穷无尽,时间如逝水般一去不复返,新的时代总在冲击旧时代的美梦,他也还是宁愿坚守对真理的穷究。
安迪特没有孤独地离去,在与死神漫长的搏斗之后,曾被他深深伤害过的家人陪伴他走完了人生的最后旅程。或许,躺在那个曾给他带来宁静的树林里,回忆献祭了所有却终究一无所获的一生时,他也会想起童年遭受的那次霸凌,沉默寡言的父亲教导他以牙还牙,并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撰文/排版:九筒
*配图来源:《美丽心灵》《模仿游戏》《知无涯者》《后翼弃兵》《社交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