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儿时在麻花辫上停滞的那一颗雪粒化进了心里,往后的冬季内心常驻着一个飘雪的故乡。
时隔七八年,记忆深处的旧瓦屋与蔚蓝的天空在到达故乡的那一刻被轻易唤醒,似乎从未离开我身边一步。
已经是傍晚了。我摸着二伯家慵懒的胖橘猫,远望着蓝天的边际。
“希望能与初雪邂逅啊!”我轻轻呼出多年间小心翼翼守护着的心愿,它化作一团白雾传达给绵云。
回乡当天正好牵上除夕夜,一大家子聚在拥挤的客厅里,操着河南话有说有笑,时不时停下来嗦根面条、啃一口蘸过胡辣汤的白馒头。
场景是那么熟悉——是故乡的味道!
我坐在小板凳上,打算慢慢消化正捧着的一大碗热干面。无意瞟到留着的一点门缝被慢慢推开——是那只二伯家慵懒的胖橘猫。
它转头,视线对上了我突然瞪圆的眼睛,“喵”了一声,仿佛是在肯定我的所见。
——它的身上,缀满了星点冬的馈赠!
我好像贪婪的海盗意外挖掘到了寻找多年的宝藏,双眼放光,放下碗筷就冲出门外。
一片瑞雪落纷华。
大雪如柳絮般飘洒却悄然无声,像是在与大地轻声耳语。点点雪花蓄谋已久,惬意地空中飞扬,优雅舞动冬的华尔兹;谢幕后为村庄披上一层薄雪被,彩排着雪后的银装素裹。
不顾寒冷,我脱下手套,兴奋地向雪伸出手。她们接受了我的邀约,降临在手掌心上,却马上调皮地融成了冰凉的水,捉不住踪影。
玩得正欢,余光瞥见停滞在发丝上的一粒雪花,眼前忽然浮现出儿时扎着麻花辫的自己。
记得小时候,一次父母去县城购物,怕我感冒,就把我留在了奶奶家里。那时候还有些依赖父母,他们走后我一下就哇哇大哭,奶奶怎么哄也无济于事。
好巧不巧,她这时悄然莅临人间,莅临狗吠炊烟熏染的故乡。她蹑手蹑脚从窗缝中潜入,转了几个华丽的圈,脚步停在我的麻花辫上,被奶奶发现。
奶奶忽然笑了,脸上密密麻麻的皱纹海浪般挤在一起。她慢慢从麻花辫上取下那片小雪花,伸出手给仍在哭泣的我看。
“看,雪儿都来陪你啦。”奶奶的眼里流光溢彩,温暖的光芒驱散了我内心的阴霾。
后来才在跟父亲聊天时得知,奶奶生前最喜欢的就是雪,我的名字用河南话读出来还有“雪”的韵味——怪不得我也这么喜爱雪呢。
只是这漫天白雪冬季不曾迟到,我心中那个雪一般纯净美好的人早已陨灭。
不知奶奶会不会在天的那一头赏雪呢……
思绪拉回了现实,眼前依然飞雪皑皑。只是这白雪忽然有了温度。不再是聚光灯下的舞者,而是一个个思乡许久的游子,最终回到大地的怀抱。
这是白雪们深爱着的故乡,也是我眷恋着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