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公元一九四六年秋，月高风黑夜。

单父县张家堡村王家大院外悄悄聚集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当地“义兴帮”大当家的杨盅九。他们悄悄摸进张家堡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杀人——报仇。

要说这仇从何来，却是缘于一对痴情男女。男的叫进文，女的叫玉柔。玉柔是张家堡村地主王学礼的千金，进文是同村破落地主张老六的次子。两人都在单父县国立中学读书，又是同村人，交往久了，情投意合便有了爱慕之情。

王学礼原名王凤山，祖籍河南，中原大战时曾在阎锡山手下任营长。阎锡山兵败后，他和他的残兵败将一路狂奔来到山东，委曲求全投靠了韩复榘。王学礼在城西十里张家堡建有王家大院，又招募了几十人的“看家队”，势力在当地颇大。

玉柔这年已有一十六岁，不仅乖巧伶俐，而且人长的漂亮，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能摄人魂魄。许多富家子弟为追求玉柔争着托人提亲，就连县长刘定国也托人来提。进文虽说也是喝过墨水的学生，但无奈家庭条件不济，王学礼压根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刘定国托人来王家提亲，王学礼爽快的答应了。但没成想，玉柔却是一万个不同意，她向王学礼讲“自由恋爱”的大道理，王学礼不但不理会，反而叫下人把她锁在屋里。进文听说王学礼将玉柔关在家里，一时气愤去找王学礼理论，王学礼表面上把玉柔放了出来，心中却盘算着如何除掉进文。

刘定国派人提亲后不久，王学礼就亲自到刘定国府上拜会 。

礼毕，奉茶。刘定国说：“亲家此来，可在府上小住几日，到处转转。”

“亲家见笑了，我哪有那等闲情雅致，实不相瞒，小弟今天是来为小女来退亲的”，王学礼说。

刘定国顿时一楞，但也没有发作，问到：“是犬子配不上贵千金？”

“那倒不是，只是小弟也很为难啊！”

“噢，那我倒要听听，是什么事让亲家如此为难。”

“事情是这样的，不怕刘县长笑话，小女在亲家提亲之前已与本村的一个后生私定终身。”

“噢，竟然还有这等事情。”

“当然，我是极力反对的，”见刘定国不太高兴，王学礼忙解释到。

“但是，我也不敢得罪人家呀，那后生后台硬的很。”

“什么后台？难道还能大过我刘某人不成?”，刘定国问。

“这后生名叫张进文，义兴帮大当家的杨盅九便是他的亲舅舅。虽说杨盅九做了土匪之后，他们两家就很少来往，但我还是害怕呀。杨盅九少说也有三四百号人，万一兴师问罪起来，小弟恐怕连小命也难保！”

“哦，原来是这样——”，刘定国听后沉思起来。

“小弟倒有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王学礼说。

“亲家快讲。”

只见王学礼起身俯在刘定国耳旁说了一段话。



２



王学礼到刘定国家后的第二天下午。

进文正在学校专心听课，县警备大队的人突然闯了进来，以“私通共党”的名义把进文抓走。

进文当然不承认自己“私通共党”，打手就对他严刑拷打。可怜进文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哪受得住那般酷刑，最后屈打成招，旋即被判处死刑。

进文被抓，玉柔心急如焚。她一口气跑回家，要父亲王学礼去救进文，但王学礼哪里肯，他巴不得进文赶快死在牢里。玉柔见求父亲不行，就去了张老六家报信。

张老六救子心切，立刻就让妻子杨氏带着大儿子进宝、三儿子进武一起去三十里外的西台集找进文的大舅杨盅九。

这西台集位于单父县西北四十里，三面环水，沟壑纵横，是个易守难攻之地。杨盅九落草后也曾与日军打过几次仗，但败多胜少。日军投降后，他趁机缴了县城日军的武装，势力遂强大起来。

杨盅九一听说进文被抓的消息，再看看已经哭成泪人的姐姐顿时怒从心来，当即差人去县城打探消息，并随时准备救出进文。

转眼三天过去了。这日杨盅九正与姐姐说话，进城打探消息的人突然来报，说进文已于一天前在西郊凤鸣山被枪毙。这一说不打紧，杨氏顿时昏厥过去，进文的两个兄弟也失声痛哭起来。

杨盅九强忍悲痛问那报信人：“知道是何人陷害吗？”回来那人说：“据刘定国府上的厨子说，在进文被抓的前一天，张家堡的王学礼曾到过刘定国家，好像是在密谋什么事。”听罢，杨盅九又联想起姐姐对自己所说的进文与玉柔的事，当即断定是王学礼和刘定国设计杀害了进文。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王学礼一个外来户，有几条枪就敢不把我杨盅九放在眼里，害了我的外甥，我不杀你全家，誓不为人” 杨盅九拳头攥的咯咯直响。

农历八月某日夜，子时。

杨盅九亲率“义兴帮”百余弟兄，带机枪四挺，长短枪一百余支悄悄将张家堡团团围住。危险步步进逼，王学礼及其家人却一无所知。

复仇行动从杨盅九一枪击毙门楼上的家丁开始，“弟兄们，杀呀，打下王家大院，金银财宝谁抢到归谁”。门楼上的家丁从上面往下打枪，杨盅九的人从下面往上射击，一时枪生大作，甚为激烈。

枪声把王学礼从睡梦中惊醒，他第一反应是——土匪来了！让看家队坚决顶住，“弟兄们，给我顶住，只要坚持到天亮，刘县长就会派兵来救我们” 。其实他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人出去报信。

王学礼看家护院的那点武装力量毕竟有限，火力也无法与拥有四挺歪把子机枪的杨盅九相比，半个时辰后院门被攻破，看家队死伤大半。

“活捉王学礼，赏大洋五百”， 杨盅九向冲进大院的弟兄喊到。

王学礼自知难以活命，遂开枪自尽。那些冲进大院的土匪先是杀净了院内所有男人，后来遇到好看点的女人便先奸后杀。折腾到黎明，除牲畜外，王家大院便没有了一个活物，临走时杨盅九还不忘一把火烧了王家大院。

事后，当地村民清点了一下遇难者尸体，但惟独少了玉柔。玉柔何以躲过了那次仇杀，一时成谜。

３

两年后，清明节。

张老六一家正在堂屋吃饭，玉柔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玉柔进了门，一家人顿时尴尬无语。

“妮，你回来啦。是我老张家对不住你呀……”，张老六先开了口。

“伯父，你别说了，这不能全怪你们，谁叫我爹害了进文呢”，玉柔说。

“妮，我悔不该当初让你大娘去找那个土匪头子。妮，你快说说，你这两年都上哪里去了”，张老六问。

“那天晚上，我藏在太平车下面才躲过一劫。他们走后，我辗转去了县城刘家，希望他们能收留我。开始刘家对我还不错，后来刘定国说带我去见一个亲戚，把我送给了国民党的一个团长作小妾。前段时间，那个国民党团长被解放军击毙，我就从他家逃了出来”，玉柔慢慢的说。

“那就留下吧，进文虽然不在了，但我们全家还是挺喜欢你的，你就给俺当闺女吧”，张老六说。

玉柔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一晃又是一年。

张老六两口心想，玉柔还那么年轻，老是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要是让玉柔给进财或进武作媳妇就好了。

正合计间，外面突然有人喊门，杨氏以为是儿子们干活回来了，忙去开门。开门一瞧，顿时痛哭起来，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儿子进文。

进文为什么没死，这还要从刘定国说起。

刘定国自当上县长以后，一直视杨盅九和王学礼的两支武装为眼中钉，肉中刺，千方百计地想要除掉他们。但刘定国知道，仅凭县警备大队的那点力量根本不够。所以当王学礼请他帮忙除掉进文的时候，他将计就计，决定利用进文的死挑起两家的矛盾。

同时，聪明的刘定国还留了一手，他并没有急于杀掉进文，而是把他关了起来。他想，万一杨盅九攻打县城，进文还是一个不错的砝码呢。那天在凤鸣山被枪毙的只不过是个替身罢了。

虽然刘定国的计谋得逞了，但他的好景也不长，一九四九年春解放军一举攻陷单父县城，活捉了刘定国。进文被无罪释放。

三人正说话间，玉柔和进文的两个兄弟也从地里干活回来了，见进文突然“复活”，都十分高兴，玉柔和进文紧紧拥抱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张老六两口当即决定，择良辰吉日为进文和玉柔速速成婚。

三天后，进文和玉柔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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