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的春季,气候有点反常。农历正月十六,我起了个大早,昨晚后半夜就下起了小雪,到了清晨室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静寂中几只麻雀在院中的雪地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急急切切中,我胡乱吃完早饭,就听见邻居的发小在呼我“快走快走!”因为今天是常兴中学新学年开学报到的日子。本应去年秋天就升初中的我,由于学制调整---秋季班改成春季班,小学便延期了半年,你说我能不心急吗!
出了家门,一群发小跟着学哥学姐,顺着沟道来到了台塬的坡口。放眼南望,塬下的村庄淹没在一片白色之中,巍峨的秦岭似乎也在抖落着身上的鹅毛;时光仿佛又进入隆冬季节,只是迎面嗖嗖的冷风没有数九寒天那么刺骨罢了。俯瞰那陇海铁路线在洁白的旷野上划了一条黝黑的细线,时而鸣笛而过的火车顿添了原野的活力,使人如诗如画般的清爽惬意。
顺着湿滑的坡道,跌跌撞撞的下到了塬下,这才走上了乡间大路,不时还有摔倒的;在阵阵嘻嘻哈哈声中,我们穿过了铁路道口,再行约半小时,便来到了十里外那思盼已久的常兴中学。
雪花飘飘洒洒的飞个不停,此时的校园已是人山人海;我急忙去看七六级分班榜单,这才知道,全公社十五个大队的四百多学伴共编了八个班,我被编入一班,全班共六十四人。拥挤中,我缴了一块钱的学费、五毛书费,注册登记完毕,俨然就成了一个准初中生了。
当年的常兴中学,她坐落在上塬村的东北角,北邻常兴化肥厂,距火车站不算太远,居于常兴公社行政区的中央位置。她的前身是位于台塬下的寺上学校和位于常兴村的东方红学校初中部,于一九七零年合并迁建而来。
昔时的常兴中学大门朝北,校区中央是绿化区,东西两边各为四栋的砖木结构的瓦房,西边设为教学区,东边为老师的办公、生活区,最南边便是偌大的土操场,土院墙外的白杨树高大茂密,把整个校区围的方方正正。瓦房教室木门、木窗,还有那传统的水泥黑板,土里土气的韵味,那就是我昔日的乡村母校!
入学伊始,我们就在“学工学农也学兵”办学方针指导下,开始了懵懂少年的求学之路。
那时的办学条件相当艰苦。标准的两人课桌三人坐,冬天的教室还要戴暖帽;更有差的,五、六、七班连课桌都没有,只能自带小凳,长长的木板当课桌;直到两月后才陆续配置到位。
那时的生活条件更糟,最苦的莫过于台塬上和边远村庄的学伴。当时还没有学生灶,学校实行的是“三大上”作息时间表;我们这些塬上的学生每天早晨四、五点钟就得起床,要准时参加六点钟的早操;晴天还好说,以遇雨雪天,更是行路难。早饭、午饭没着落,只能自带干粮喝凉水。其时,塬上塬下的饮食还是有差异的:塬上人少地多,以麦面为主;因为缺水,常被塬下人以“能给一个馍,不给一碗水”而倍受调侃,并以“干馍蛋”称谓。而塬下人多地少,粗粮多,常吃“搅团”,便被塬上人以“搅团嘴”反戏之。
就这样,每到放学,就近的同学回家吃饭,教室就留下了一群“干馍蛋”、“搅团嘴”,互尝“佳肴”,共度少华。一年后才有了学生灶,但凡要吃一碗玉米榛子、一碗汤面,就要排好长的队,到时还不一定有饭吃。因而每每放学铃声一响,上灶的同学便端碗跑步去排队,以求吃碗热饭,那速度不亚于百米冲刺。端上热饭碗,天似穹庐的操场便是自然餐厅。
那时的课本内容也很简单。虽然数理化、史地外、语文、zz样样都学,但在那个zz挂帅,“黄帅造反”、“铁生白卷”盛行的年代,我们这届能掌握的学科基础知识仅皮毛而已,因为多数时间都忙于“试验田”、土地平整、抗旱保苗,去工厂学工……虽说荒了学业,却练就了一身好力气。
转眼到了一九七六年春,学校规划要盖一座教学楼。在“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号召下,砖块是师生用架子车一车一车从火车站转运回校,砂子、石头是师生从渭河滩挑拣拉运。到了年底,这座六个教室的三层教学楼在师生的汗水中拔地而起,结束了常兴公社无楼房的历史。当年秋季新设的两个高中班顺利迁入此楼,师生脸上都印着美美的笑意。
时光飞逝,粉碎“四人帮”后的年底,本应结束两年初中学习的我们,又遇学制调整---春季班又回到了秋季班,自然又要推迟半年毕业。当一九七八年三月“全国科学大会”的春风吹拂神州大地之时,我所在的七九级高中四个班在入学半年后,面临着文理分科、快慢分班的抉择,于是,我从四班编入一班(理科快班),刘志华任我们的物理老师兼班主任。
至从七七年全国恢复高考制度后,教育才渐渐驶入正轨。始入高中的我们这届农家学子方知:只有苦学,才是跳出农门的唯一选择!因而在高中的学习就更加刻苦努力。那时电力不足,停电是司空见惯的事,晚自习都要自备煤油灯、蜡烛。黑鼻孔、烧焦头发也是屡见不鲜;本应九点就寝,而十点钟教室里还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
十年寒窗磨一剑,梅花香自苦寒来。昔日学子,大通铺酣睡梦甜,粗茶饭狼吞虎咽,林荫道书声朗朗,师生间有问必答。正是老师辛勤的耕耘浇灌,才润泽了学生求知若渴的心田,并改变了人生之命运。在七九年的高考、中考和后续的再考中,全班五十多人仅有几位落榜失学,可谓罕之、叹之!
回想母校学涯四载半,恰似苦乐年华织锦缎。今披锦衣衫,师恩铭心田!
不能忘。初中时,班主任汪军让老师视生如子、和蔼可亲的面孔历历在目。李佩清老师扎实的文学功底,娟秀洒脱的版式字迹;还有汪德田老师矜持严谨的文风;杨虎成老师谈古论今,对《诗经·伐檀》精彩益彰的解读,都迁移默化的感染了我,促使我好文学并奠定了基础的文学功底。
且珍惜。高中时,李德长老师的光学原理深入浅出,妙趣横生;刘志华老师的电学讲解系统干练,难点突出;吕双平老师的哲学、zz经济学解读理论联系实际,紧扣时代主题;张平老师的化学课脉络清晰,侧重于实验;张淑芳老师的几何、包铁汉老师的代数教学思路清晰,方法多变;张怀鸥老师的生物课去抽象而真切;还有上海籍老师曹一夫,英语教学不厌其烦……老师们标新立异的教学绝技,都给我们树立了鲜明的学海标杆,并成就了一代农门学子的求学成才之路。
然而,少年自有少年狂,昔年劣痕悔不当。曾记时?那晚停电,烦倦的我便和两位同学翻墙去校外看电影,不巧被老师发现;第二天早读时,刘志华老师狠骂了我们,并当堂罚站,当时我很不服气---不就是看了场电影,值得动气吗!事后才真正体会到老师恨铁不成钢的一片苦心。唉,昔日无知少年郎,求学路上莫轻狂。忠言逆耳细思量,千万莫把学业荒。
忆往昔,平凡岁月悠长;感师恩,夕阳层林尽染。昔日风华正茂的老师已至耄耋之年,或已不幸故去,但恩师的慈颜永驻我心!
光阴荏苒,离校已有四十余载,当年少颜不再,而今花甲老迈。往事如烟花依旧,思绪缠。幸有去年正月同学聚会相慰藉;兴之赋《七律·重逢》以抒怀:乙卯之春到初中,六十四君同书文。昔年同窗两度匆,年少花季流彩云。己亥急把故人寻,已是鬓毛染霜翁。久别重逢热泪涌,翁妪桃面笑春风。兴之余,惟叹七君已亡,新近又一故,不免使人再度伤感。
随着时代的变迁,母校也迈出了与时俱进的改革步伐。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随着全县教育资源的整合,母校撤销了高中编制,恢复了全日制初中。二零一二年,由于西宝高速公路建设的需要,母校又迁至对面重建。目前是具有小学部、初中部的完全初级中学。
如今的母校不辱使命,高大宽敞明亮的教学楼挺立校园中央,林荫步道花香四溢,多彩的塑胶操场靓丽舒心,完善的生活设施促使教与学融为一体,施教于乐,乐中求学,教育质量稳步提高。
常兴中学,往昔平凡的名称,今朝不朽的心碑。愿母校鲲鹏展翅翔云霄,九州万里树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