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张鳅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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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朝鲜旅游，是妈妈主张的，他们那代人对朝鲜有特殊的感情。而我，起初是比较麻木的，只当是有空有闲，换个地方打发时间。但是，没想到一趟出游，几天下来收获是超乎意外的多。这些收获，不是吃住游玩上的享受，而是打开了一个新的视角，认识世界、认识众生。从辽宁丹东出境，就直接踩在朝鲜的土地上，朝鲜与中国接壤的地方叫新义州，与丹东只有一江之隔。就是中国人民耳熟能详的鸭绿江。进入新义州后，直抵火车站，搭乘火车，奔赴平壤。抵达平壤已经是当地时间晚上9点左右了，从火车站出来，大巴车直接把整团人拉到平壤酒店，入住休息，等待第二天开始行程。关于朝鲜，一路上听妈妈念叨最多的一个字，就是“穷”，听得有些生厌，也不知道这让人觉得有些刺耳的“穷”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除了从新义州到平壤沿途上看到的大片大片油绿的田野，和低矮简陋的村舍，对朝鲜的概念还是极其模糊的。而见到了平壤酒店，宽敞明亮的大堂，干净整洁的房间，虽然装修、设备都比较老旧，但也不比国内落后多少，而且住起来还是舒适的。甚至比起意大利旅行时安排的住宿环境，要舒适很多。这些比妈妈口中的“穷”，看上去要好得多。朝鲜的旅行其实是有些无趣的，因为朝鲜确实没有太多可游览的东西。虽然旅行社也安排了不少景点，但是，看下来仍然觉得毫无特色，稀松平常，无法引起人们的兴奋点。如果单纯的从观览景致、增长见识上来说，这样的旅行是让人失望的。然而，当我真的看懂了这个国家之后，才由衷地感到这场旅行，不虚此行。

　　在朝鲜，我们游览了两个城市：平壤和开城。

在平壤的第一天，一切看上去都显得很美好。井井有条的街道，精神饱满的人民。虽然路上鲜有车辆，仅有的一些，大多也是从中国进口的中国本土车，其余的基本就是长长的有轨电车和自行车，都是十分老旧的样子，大概和中国上海七八十年代的市容差不多。但是，这似乎丝毫不影响平壤人民的幸福感。平壤的女人们多半都化妆、烫发，穿气质优雅的连衣裙。而90%的人们都是中等偏瘦的身材，给人们的视觉感受十分舒服。只是，不知为何，在这一切平静的井然有序下，我隐隐感到一丝紧张，在这种紧张感中，个个精神饱满的面孔，更让我觉得有些深奥。我试图去理解，但是，总觉得这些面孔上有难以剥开的面纱。第一天游玩下来，静静地躺在宾馆的床上，什么都没和妈妈交流。我想好好地理解这个国度，理解这里的人民。我在想，在这里，读书从小学到大学都是免费的，医疗是免费的，住房是免费的，这就意味着，这里的人毫无生活压力。而对于刚刚深刻体验过生存焦虑的我来说，这不失是一个理想国。而且人们的思想又都是单纯、纯净的，所谓的乌托邦，也不外乎如此吧。我心中好不迷闷。而这一迷闷在第二天游历了开城之后，一切都变得豁然开朗。

　　开城和平壤之间有二个半小时左右的车程。

经过了一路的颠簸，一团人终于抵达了朝鲜与韩国一线之隔的三八线哨所。在戒备森严的武装军的各种检验下，我们走上瞭望台，远眺边境线上的朝鲜和韩国的国旗。这一度繁荣统一的高丽王国，如今正是分裂状态，即便共享同一片陆地，但是，人心却是大相径庭的。而前一天对于朝鲜人民那丝紧张感的谜团，也终于在开城的午饭之后得以解开。与平壤相比，开城显得更为复古，许多地方还留着飞檐红瓦的建筑。我们用午餐的饭店，就是这样的一间宅子。而饭店旁边，是一排长长的白墙，2米高左右，白墙上面也是起檐的红瓦。这白墙约有30米长，中间有两三个突出的门洞，时而有些小学生模样的孩子进出。我看着欢喜又好奇，想走近瞧瞧。就从饭店的门口出来，沿路往前走。但是，走的时候，心中也是有些忐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果不其然，还没走出20米，就被站在饭店门口的领队导游叫住了，她说得很干脆：“不许走，回来。”而这时候，在饭店门口的十字路口站岗的白衣交警也直对我吹口哨，示意我即刻回来。我回头看看他们，哑然失笑。也是在那一瞬间，我彻底明白了平壤街头的“井井有条”。不是友好邻邦吗？不是伟大的社会主义盟友情谊吗？不是最信任的国际友人吗？却连这一点点在街上走动的自由都没有。——这是何等紧张的一个国度啊。

　　当傍晚，从开城再次回到平壤时，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国家的谎言。

社会主义是美好的，但是，他不等于贫穷和封锁。在朝鲜，仍旧是计划经济体制，百姓生活仍是凭票供应。他们的贫穷，不单单是看上去的货物单一、物资匮乏、科技落后，更重要的是经济体制的桎梏。在计划经济体制下面，无论是本国内部的经济交易，还是与外界货物流通，都是无法发展的事情。而经济的增长，是离不开物品的流通与交易的，也只有在物品流通与交易的情况下，才能产生真正的经济收入。我们在平壤酒店的小商店里，读到了金正恩近几年的会议报告，他也谈农村改革，也谈发展科技。可是，一个最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没有钱拿什么去改革，去发展？而长期处于计划经济状态下，经济是难以活跃起来的，更谈不上繁荣。这是最根本的贫穷。而所谓的国民幸福，却是完全来自于消息封锁。在朝鲜，百姓是没有护照的，他们可以行动的范围，最多只有10万平方公里的朝鲜本国。而他们也无法通过电视机或者互联网了解外面的世界，无法了解所谓的现代文明已经发达到了何等水平。这样的幸福，又与自欺欺人有何差异呢？这让我不禁想起朝鲜领队金导游脸上的愁容。从进了新义州，接到我们，金导游的脸上就总是看上去有隐隐的愁苦，无论是平时的讲解，还是回应团员们的问题，很难见到她笑。而她与我唯一一次较长的对话，是在平壤牡丹峰散步的时候。那次我和妈妈刚下车不久，走在队伍的后面，刚好金导游走在我们身边，难得一见的是她主动地和我们攀谈。让我很意外的是，她对我的年龄了如指掌，想必是仔细地看过我的护照，而对话间她流露出少有的热切。攀谈中，我得知她因为工作的关系走出过朝鲜，到过中国的不少城市。而与其他导游不同的是，她有一部智能手机，智能手机里还装了中国电视剧，我在一个偶然的当口，瞥见那部电视剧，是内地2015年上映的《伪装者》。

　　朝鲜之行在气势恢弘的大型体操歌舞表演《人民的国家》中拉下帷幕。

这场表演的参与演员差不多有上万人，整场历时近两个小时，讲述的大概是朝鲜在金日成、金正日到金正恩三代领导人领导下祖国的发展，以及新的历史时期下，朝鲜人民的伟大愿景。看着这些载歌载舞的人民，你会由衷地爱上他们——没有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内心不是充满美好和向往的。然而坐在观众席上，看他们的歌舞表演的同时，我的心中无不感到悲伤和忧虑。悲伤这些活在谎言里的民众，也忧虑这个国家未来的命运。一个如此孤立于世，又如此贫瘠的国家，如果一场战争袭来，倾巢之下，可会有完卵？！然而，这一切都是我未能企及的。于我而言，这一切都只是当我再次回到祖国，在高楼林立的小区中，看着一抹即将落尽的余晖，暗自叹然罢了。朝鲜，是一个值得去的国家，虽然她贫穷、畸形，但是，这无疑不是世界真实的样子吗？也许，我们太过于向往发达、向往繁荣，反而忘记了世界上的苦难。而在我眼里，只有苦难才更接近真实。只是，面对这世界上真实的苦难，我们又该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也许，这是每个人都应该去思考的问题。*作者︱张鳅元：黑龙江人、早年留学英国、现居上海、心理学博士、全职心理咨询师，微信公众号「青眼有」专栏作者。点击蓝字，感受张鳅元老师往期精彩美文：

　　听见宁静

　　面对苦难，我们该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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