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天桥,空气中弥漫着从下方不断升起的淡紫色的气体,在日光下萦绕不绝,桥边站满慌张的人群,此刻我们的身体完全被紫色气体环绕,它的气味是香淡的。我穿过喧杂的人群走向桥边,桥下向前十米左右停有一辆红色轿车,车前有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女人卷曲的长发带着血水粘连在脸面脖颈,看不清具体样貌,也不知她具体的身体状况,但直觉告诉我,她已经死去了。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个长发白裙的少女,她的脸面极其白净,像是被漂白过的肉皮。她看看地上的尸体,像是在检查自己的猎物是否还有反抗的可能,又抬头看了看桥上的人群,在眼光略过我的时候停下了,她盯着我,嘴角撇出一抹笑意。那眼神,自信,得意,凶狠,又透露着天真,可真是令人捉摸不透。我后退两步,借着人群消失在她的眼中。我快步走向大街,混入繁乱的人群中,可心不知名砰砰跳着。“你看到我了,可是很少会有人看到我的哦,我会回来找你的~”她稚嫩得声线压的极低,似乎有人在我身后对我小声耳语,我转身回望,四周不过都是来往的陌生人而已。“诗语,你怎么了?”人群中走来的一个高大的男人握住了我的胳膊,又将我冰凉的手放入他的手心里,他的手掌温暖极了。我抬头看他,他的模样很好看,刚勇又不失俊逸。“元琪,我刚才过天桥时看到有人被车撞死了。”我解释道,并未将白衣女孩与紫色气体向他透露半分。“一定吓到了吧!”元琪笑着搂我入怀,摸摸我的头发,“走,今天可是我们的大日子。”我们一路驱车到了民政局,办完手续后牵手回了住所,那是我父亲留下的一栋房子,元琪拥住我,嘴角贴在我耳边,不住重复着:“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妻了,我会保护你。”我恐惧的心稍稍缓和,贴近他的身体寻求更多的安全感。可是梦中,我又遇见了她,那个白衣少女,不,确切的说,是那个怪物。她坐在天台一角,双腿自在的摆动,白色纱裙也随之飘舞,脸色极其白皙,脸部五官却变的十分可怕,她的瞳孔没有了,只剩下苍白的眼仁,鼻梁消失了,只余两个针尖般的空洞,薄唇红艳,嘴边挂着分叉的舌尖。周遭飘着淡紫色的气体,气味有些腥膳。“你来了?”她的声音依旧稚嫩并带有些愉悦。 “为什么要跟着我?”我警惕地观望四周,除她以外,并无他人。“看到我的样子,你似乎并不惊讶,这也难怪,同类之间,怎么会嫌弃对方的长相呢?”她起身走向我,我警觉地后退两步。“你究竟是谁!”她将手臂在面前一挥,丑陋面容已变作少女的模样,“我是谁,你很快就知道了~”接着便是沉重的黑暗。醒来,一身冷汗,夜还黑着,一摸床边发现元琪并不在身边。我下床寻找,发现客厅那边有着微弱的光。我悄悄走近,一个高大的躯体正用手掌挡住手电筒大部分的光亮,只借着微弱的光对着禁闭的那扇门的门锁,小心翼翼躬身撬锁。“元琪,你在干什么?”我的声音很轻,却把他吓了一跳,他仰倒在后面,手中的手电筒和铁丝被丢在一边。看清是我时他整好衣衫站起来,舒了一口气,按开了一旁走廊灯的开关。“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他微微笑着,好像刚才的举动合乎常理。我盯着那扇暗红色的门,记忆中的它,好像很久没被打开过了。“你这是?”我指了指地上的铁丝,狐疑地盯着他的脸,看他的表情从慌张慢慢变作气愤,并开始指责起我来:“诗语,你说过等我们结婚你就把这里面的秘密告诉我的,可我看你并没有要打开的意思!”“我当然记得,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把钥匙放哪里了,等我明天找到钥匙,就带你进去。元琪,天还早,我们先去睡觉吧。”我顺势勾住他的手臂,他僵硬的身躯不得已跟着我回到了卧室。依旧是深夜,我进入了暗红色门里,屋内是整齐罗列的书架,和蒙尘的书本,看上去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房而已。书桌前摆有几张照片,照片上有一男一女,男人是我已故的父亲,出现最多的是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脸和我的脸极其相像,可是她究竟是谁呢?第二天一早,元琪就跟我提起了那间屋子的事,我以找不到钥匙为由拖延了一天,又承诺他第二天找不到钥匙就请人来将锁撬开,他勉强同意了。一整天,他对我寸步不离,帮着我找钥匙,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眼看已到黄昏,元琪才终于了松口:“别找了,还是明天找个人来撬开吧。”“好!”我舒了一口气,刚准备休息一会,却听见有人在敲门,近旁的元琪去开门了。“小哥哥,我家刚搬过来您家的旁边,有个柜子我和妈妈搬不动,能请您帮我们搬一下吗?”那个声音太过熟悉,我急忙起身跑去,发现门前站着的,正是昨天那个白衣少女。“好啊!”元琪笑着正准备跟她走却被我一手拉住。这个怪物究竟想干什么我心里没有底,但确定的是,我和只会是敌人。“元琪,不要跟她去,要不然我陪你去!”“乖,就帮一下忙,我一会就回来,你在家休息一会。”元琪挣脱我的手走了出去,我看到白衣女孩拉着元琪的手,扬着头对他说:“那个姐姐长的好漂亮啊,她的卷发也是那么美。”回头看我时却一脸狰狞。耳边,我又听到了她的声音:“我不会伤害他的,只不过你还不知道屋子里的秘密吧,来梦境找我,或许我可以帮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她银铃般的笑声在半空震的我心头发颤。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我转身穿过暗红色的门再次走了进去,场景与从前无异。只是照片上的女人,会是我的母亲吗,这秘密跟元琪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这个秘密会影响我和元琪的感情,我就绝不允许它被揭示。深夜,天台。她依旧一身白裙坐在天台一角,看到我走来扬起白脸笑着,“姐姐你这副皮囊可真是美,那天天桥下死的那个女人,就是这皮囊的拥有者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夺人脸,毁人身,不就是我们这种人最常干的事吗?”她起身靠近我,用两根手指捏起自己的下巴,“你瞧我这副皮囊怎么样,可是时下人们最喜欢的脸呢!得到它倒是容易,不过融入为她的生活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我跟你不一样,我这副皮囊是当事人自愿与我交易以逃避现实困境的。”她的眼神极尽妩媚恶毒,与她这副稚嫩的皮囊极不搭调,她似乎对于我的辩解毫不在意,只继续说:“卡西勒星球向地球派遣探秘者,探秘者只能以抢夺交易融入生存。说起来,我们应该是朋友,只不过……”她盯着我的脸,令我极不舒服:“只不过什么?”“卡西勒探秘者中有一位公主,听闻杀人时气味是香淡的,我们尊贵公主的殿下就是姐姐你吧,如果国王知道,公主对凡人动了情,那该怎么处罚呢?”“你是想来揭穿我的?”“不,我是来帮你的。我知道暗红色房门里的秘密,因为恰好,那个屋子是诗语父亲的,而诗语的父亲就是我的上一任雇主。”“卡西勒人从不做赔本交易,所以你想要什么?”“我只是想要你身体里的香味。”“我们的灵魂是相同的,只靠气味分辨身份,你要我的气味,就是想成为公主?”“我当然不敢,你可以拒绝!”“成交!”我同她交换部分法力后,她将屋子里的秘密告诉了我:相片中的女人就是元琪的母亲,当年元琪母亲与诗语父亲相好却不得父母祝福而被迫分离,各自为家。直到诗语出生,脸上出现大片胎记,一直在自卑中度过,她的父亲无意碰到了白衣女孩,并同她用寿命做了交易,代价是给诗语一张同元琪母亲一样的脸,可交易的结果就是,给诗语一样脸的同时,这张脸曾经的拥有者,就必须死去了。 那个屋子里有个密室,藏有有关诗语曾经的一切还有元琪母亲的过往。“这个秘密似乎不值得我所付出的代价,它根本不会透露出因换脸而导致元琪母亲死亡这件事。”我摇摇头看着她,如果仅以这些事来取得公主的位置,只能说她足够贪婪。她听完只眯着眼笑:“你说过,卡西勒人从不做赔本交易。”我点头笑笑:“那提前恭喜你,未来的卡西勒公主殿下!”我鞠鞠躬,而后转身离开了天台。我醒来时,天已大亮,元琪早早请来了锁匠,正准备打开那扇门,元琪站在锁匠身后两手不安地交缠在一起。元琪对里面的秘密那么感兴趣,想来他已经有所耳闻,是谁告诉他的呢,是白衣女,是曾经的诗语,还是他发现了其它的什么?门开了,锁匠退到身后,我走上前来将锁匠带去结账,临走前我看了一眼元琪,他后退两步,的眼神充满恐惧和慌张,好似不想面对他期待已久的秘密。当我再次返回打开那扇门时,发现书桌前的元琪正对着照片隐隐抽泣。“她走的太久了,我都快忘记她的样子了。”我明白,他说的是他的母亲。“我父亲同你母亲曾经关系很好,所以留了很多她的照片,我想往后我们可以一起回忆了。”我上前安慰他。“你长的真的和我母亲曾经一模一样。”他拿起一张照片,跟我的脸对比了一下,眉头不自觉锁了起来:“甚至分毫不差。”“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我们已经结婚了,我不想对你再有什么隐瞒,如果你接受不了,可以选择和我离婚。”我拉着他的手,根据白衣女给的线索打开了书房里的密室,那里面陈列着数张诗语幼时的照片,大片胎记附着在脸上:“这就是曾经的我,一个足够丑陋且自卑的我,为了摆脱这些,父亲请人为我做了手术,因为父亲心心念念你母亲的样子,所以我的脸才成了同她年轻时一般的模样。”“我母亲的样子……”元琪默念一遍,又沉默了,他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完全不在乎上面落满的灰尘。“元琪”我上前想安慰他,刚将手掌搭在他的肩头就感觉到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并迅速远离了我,想起曾与我亲近的时刻,他开始控制不住地作呕。我尴尬的收回手掌。“对不起诗语,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他将头埋在两掌之间,蜷缩在椅子的一角。有些事需要他自己面对,我知道现在我说什么话也毫无用处,能做的就是留给他时间和空间。“好,我等你。”我缓步离开了房间并帮他关上了门。试想如果母亲的一张脸放在妻子身上,那该是怎样抗拒的情感体验呢?我准备出门去买点菜,这样的元琪一定会被情绪伤害到身体,刚出门就看到了邻居家咖啡色的大门。便不自觉地想去敲门,那个白衣女孩的家,我很想去了解一下。开门的是个四五十岁左右的妇女,她脸色有些苍白,头顶着白花花的头发。看到我时有些发怯。我没有被邀请走进她的家门,只在门外聊了两句就离开了。接着我又去市场买了些食材,正往家走路过一栋大楼时,看到了前方汇集的人群和四周升起的淡紫色气体,气味是香淡的。是她!我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个白衣女孩,冲入人群中时看到了一个摔死的男人,男人脸已模糊不清,头后的血液弥漫开一片,身体已没有任何反应,直觉告诉我,他已经死了。我在四周找寻白衣女的踪迹,可却只看到围观的带有复杂情绪的人群。“你在找我吗?”我的耳后想起她稚嫩的声线。 “你又杀人了。”我以同样当时回复过去。“有人买他的脸,这次我只是做了一个小小的交易而已,诗雨姐姐。”感觉到有人拉我的手,我急忙警觉,发现白衣女在我身后呵呵发笑。我没有从前的慌张,将她拉到我身前来:“你的生意可真是好,小洁。”听到我喊出她的名字,她毫不惊讶,只是轻轻一笑:“你去见过老太婆了?”“阿姨似乎有些谨慎。”“她就是这样,胆小的要死。”小洁瘪瘪嘴又问道:“你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我都告诉元琪了,我想夫妻之间不应该有太多隐瞒,他说他还需要一些时间。”“真不知道你是愚笨还是聪明。”小洁轻蔑一笑,“那祝你好运!”“谢谢”一路再无话,我不时瞥见小洁若有所思的脸。回家后我做了几道可口的菜,可却一直没见元琪从那扇门走出来,便上前去敲门。门开了,屋里是黑暗的,他的身形憔悴许多,脸色也很难看。 “我做了些菜,元琪,你来吃一点。”“诗语,我们离婚吧。”他这句话如一声闷雷劈中我,空气很安静,我确定我听到了他死寂一般的心跳声,他低垂着眼睛,好像在逃避什么。“你想好了?”我问。“我想我还需要一些时间。”“不管多久我都会等你。”他绕开我,收拾完东西趁着夜色离开了。桌上是凉透的饭菜,我落了两滴眼泪,坐在一旁模糊看到了窗外的皎皎月色。街上,狼狈的元琪低头走着,他走向一条小巷,彻底被里面的黑暗淹没。“元琪,还需要我的帮助吗?”小洁出现在巷口,正面对元琪的方向。“你也可以跟我做交易,我帮你杀了叶诗雨,将她的脸还给你亡故的母亲。”“那我母亲还能活过来吗?”“不能,但叶诗雨会付出她的代价,我告诉过你,都是她执意做交易才导致你母亲的死亡。”“做交易的是诗语的父亲吧,诗语都告诉我了,我相信她是不知情的,毕竟她当时还很小。否则她也不会让我进入那里面并告诉我她所知道的一切。”“你被她迷惑了!”“是你一直想迷惑我。”说完这句话后元琪又重新低下头,绕过小洁向前走去。元琪走后我来到了邻家的门口,开门的依旧是那个白头的阿姨。“我可以进去坐一下吗?”“小洁并不在家。”“我知道。”我笑了笑,“我是来找您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侧了些身给我让出一条路来。她家的陈设十分华贵考究,看的出来是殷实的人家,她给我倒了一杯水,坐在一旁磨搓自己的双手。“您有什么事吗?”她问,又不时望向门口的方向。“小洁一会才会回来。”我笑了笑,喝了一口水。“长话短说,我跟小洁一样也是个做面部生意的人,只要有买卖可以做,您也可以随时来找我,只要报酬丰厚。”说完我就起身准备离开,却被白头阿姨叫住:“找人的生意你能做吗?”“那找什么人呢?”我饶有兴致地看向她,她皱着眉头眼光上下闪烁,许久终于说出了口:“找我真正的女儿小洁。”“她已经死了!”我说这句话时直视着她,看到她目光里的本来衰少的希冀彻底湮没了。“谢谢你。”她点点头,转过身去,轻轼眼角的泪水。“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个小洁不是你的女儿呢,明明长的分毫不差。”“身边人的改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越亲近的人,越容易发现。”“这样啊,”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谢您,我先告辞了。”我躬躬身回到自己的家。半夜十分,我听到了敲门声,那头苍白的发在夜色下显出几分恐怖。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天桥之上,在繁乱的人群之间与对面的小洁四目相对。“有人向我买了你的脸,亲爱的公主殿下。”我传声至她的耳边,明显看到她的身体为之一振。“你胡说!那个胆小鬼根本不敢出卖我!”“可你杀了她的女儿,任哪个胆小鬼也不会容忍。”“是你告诉并教唆了她!”“不是,人类比你我想的要聪明许多。”眨眼间,小洁已从天桥上的人群中落入天桥下飞速流动的车前。嘭的一声,她已血肉横飞。四周弥漫着淡紫色气体,气味是惺膻的。“你害死了我的肉体!”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被挤到了后面,可小洁的声音依旧清晰可辨。“不,确切来说我还要你的灵魂,卡西勒人的规则就是,如果生意人自身肉体成为人类买卖对象,它的灵魂也将归属进行买卖的生意人所有。你一直迷惑元琪进行交易,不也是想要我的灵魂吗!”“原来是我失算了。”她呵呵笑着,掩饰失败的沮丧。“是我们都失算了,身为卡西勒探秘者,我们都还不够了解人类。”我走下天桥,远离喧杂的人群,将身体里香淡的气味进行恢复,“我说过,卡西勒人从不做亏本生意。从今以后,你就永世做我的奴隶吧!”“我只是不明白,你设计我进入你的圈套,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小洁的力量越来越弱,声音也越来越微小。“你很快就知道了。”我咯咯笑着带她的灵魂来到了元琪的家。元琪客气的引我坐下,并冲泡了两杯咖啡,摆放在茶几上,十分整齐得体。“我一直在等你。”他说,“你也是来和我做交易的吗,诗语?”“恰巧是的。”我答。“我想将你的脸换给我亡故的母亲,那么你想要的是我的脸吗?”我点点头:“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谁会对一个陌生人付出那么多的精力呢?”他笑了笑,喝了口咖啡。“诗语接近我是为了和我结婚,而你接近我是为了想方设法得到我的脸。”“我还有件事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直接和小洁做交易,因为结果都是一样的。”“她是害死我母亲的人,还有,我想交易还是经得当事人同意比较好不是吗?”他放下咖啡杯,郑重其事地看向我,好像在向我确认她母亲的脸应由其本人同意才可以被交易。“这是你们人类的交易方式,而我们的规则不一样。”“这是人类的世界。”他笑了笑不再说话了。我怔了一会,就将自身的脸还给了元琪的母亲,而身体幻化成元琪的模样。“叶诗雨,你还是赢了!”小洁用微弱的语气冷嘲着。“以后,请叫我元琪。”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