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要从2017年的冬天说起。
当时我刚刚失去工作,整天漫无目的地窝在家里。
找不到一点生活的希望,也看不见一丝未来的方向。
在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每一天都在质疑和否定自己。
就是在这样的境况下,一个突如其来的漂流瓶,划进了我的生活。
更让我惊喜的是,它的主人还是个既温柔又可爱的女生。
很快,我们就添加了好友,开始分享彼此每天的生活,和过往的经历。
她对我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而那每一寸关心,都见缝插针的填进了我本不明朗的生活里。
除此之外,她还会送我些T恤之类的小惊喜。
那一刻,我确信自己遇到了爱情。
我们也很快隔着屏幕,确定了关系。
这期间,我看过她的照片,也跟她通过电话。
不过照片是模糊不清的,电话她也总要先挂断,再回拨过来。
再回想起我们相处的经过,其实是破绽百出的。
但当时的我完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顾不上思索。
网恋半年之后,她邀请我前往她所在的城市生活。
还在她表哥的物流公司里,许给我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她,催婚许久的家人也支持我的想法。
所以,我很快就坐上了去见她的火车。
火车行驶了34个小时之后,我终于抵达目的地——甘肃省酒泉市。
到达当天是晚上22点,4月的甘肃依然很冷。
她并没有出现在火车站。
我只好拨通她的电话,还是同往常一样,她先挂断又在两分钟后打了回来。
“今天太晚了,你先找个酒店应付一晚,我明天再去找你。”
当晚,是我在甘肃最后的自由。
自此之后,那里便成了我的噩梦。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在约定的地点碰了面。
她并不像在网络上那么热情,反倒很冷漠,还有些陌生,但我依然没有怀疑。
我们一直闲逛到天黑,才坐车往回走。
在车上,她还以看剧为由要走了我的手机。
许久,车开进一片荒凉的城中村里,便停了下来。
我跟着她进了一个简陋的平房里。
刚进屋,就突然出现三五个壮汉。
他们先是用铁链把门拴紧,随后搜走了我全部的随身物品。
紧接着,又有人给我端来洗脚水——甘肃传销独有的风俗。
与此同时,那个人还不紧不慢地说道:“别害怕,等你洗过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骗了。
我天生胆小,面对着这个庞大的传销组织,不敢有任何反抗。
他们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他们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老大叼着烟,坐在了我的对面。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在做违法的事情?”
我赶紧否认:“没有,没有。”
“你之前从事过什么行业?又没有接触过直销?”
“没接触过。”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丸美,天狮,无限极?”
“没听说过。”
“我们做的也是类似于这些品牌的行业,具体的明天会有人告诉你,今天你先去休息。”
他话音刚落,我就被拽到了“卧室”里。
那里没有一张床,发霉的棉被堆积在地上。
十几个男人被拥挤的塞在一起,汗臭味扑面而来。
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我艰难的熬过了忐忑不安的第一夜。
第二天,只有碗清汤寡水的面,挂着些许烂菜叶子,看不着一丁点儿油腥。
饭后,他们就一撮撮的聚在一起打牌,下棋,而我则被拉进了单独的一间房里。
还是昨天的那个老大,依旧很拽地坐在我的对面。
“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
“没有,没有。”
“你不用担心,我们所做的行业是合法的,国家也是默许的。”
“嗯嗯!”
“那你知道为什么国家还要对我们进行管控吗?”
“不知道。”
“因为这个行业太赚钱了!国家自然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如果人人都知道,那还会有人种地吗?还会有人工作吗?那整个社会是不是就混乱了?”
“嗯嗯。”
“所以这就是你发财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就得看你自己了。”
他长吸一口烟后,又接着说道:
“但赚钱归赚钱,咱也不能让家里人担心,所以要记得常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
话音刚落,就有人把我的手机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在五六个壮汉的注视下,告诉家人我一切都好。
从此之后,他们日复一日的给我洗脑。
想把我变成和这里其他人一样的行尸走肉。
而我,虽然不信,但从不反抗。
正因为我听话,所以他们从未对我动粗。
不过,其他人就不像我这般幸运了。
有一个四川的男孩,他是在我之后被骗进来的。
我们同岁,但他的体格要比我健硕很多。
他要逃跑,还不服从这里的管教,激怒了这里的主管。
那天他一直被打到深夜,皮开肉绽,浑身是血。
破碎的镜片,在他的手腕上割出一道20公分的伤口,血止不住的往外涌。
第二天醒来,他就不见了。
据说,他是因为不听话被送走了,至于被送去了哪里没人知道。
反正,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在他被送走之后,主管还曾找我问话:“你知道为什么你从不挨打吗?”
“不知道。”
“因为你懂事,你听话。”
是的,我懂事,我听话。
但这并不等同于我愿意留在此地。
我曾在仅存的现金上,写满求救的信息丢出窗外。
钱都被捡去了,却始终没有回音。
除此之外,每一刻,我其实都在尝试逃出这里。
第一次,是2018年的5月。
那天,我们被押送着外出上课(洗脑)。
在去上课的路上,我认真的观察了押送我们上课的管理。
他们有三个人,一个年纪很大,一个个头不高,另一个体型也同我不相上下。
我认定这是我逃跑最好的机会。
在半路上我冲下车,疯狂的跑。
意料之外的是,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他们还安排了无数暗哨。
我,被抓了个正着。
不过当时我却并不害怕,因为我早已冲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确信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无计可施。
但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们不仅没有丝毫惊慌,还在闹市中大摇大摆地按着我的头,把我塞进了车里。
期间,我拼命的冲着过往的路人呼救。
然而,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仅没有一个人出手相求,反而都避之不及。
对于他们来说,这种事儿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那天,是在我整个被传销的过程中,最绝望的时刻。
第二次,我还是选择在上课的途中逃跑。
但比上次聪明的是,我绕进了小道,拦到了出租。
他们紧紧地追在身后。
我告诉司机师傅他们是传销,不断地向他求救。
但他没有理会,走下车,打开门,任由他们把我拽走。
这两次失败的逃脱,不仅让我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还让我在不经意间窥探到了丑陋的人性。
直到一天夜里,主管趁我们睡着,叫走了看管我的师傅。
才让我有了第一次,向家人求救的机会。
我从他枕边摸走了我的手机,开机后迅速给弟弟敲去信息。
“我进传销了,快来救我。”
发送成功后,我立刻删除了消息,关机把手机塞回了原地。
那一刻我太紧张了,甚至连定位都没能发出去。
但好在家人知道,我当时离家的目的地是哪里。
很快,舅舅和弟弟便赶到了甘肃。
他们拼命的打我电话,却始终没人接听。
几天后,他们决定报警,并把这个消息发到了我的微信。
他们看到微信后,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勉强同意让我离开那里。
随后,他们给我买了张次日中午前往西宁的火车票。
我的银行卡早就被刷的一干二净,就连花呗额度都被一扫而空。
在火车上,我借到手机给家人打去电话,约在西宁的火车站见面。
我害怕再一次掉进他们的陷阱。
再次见到家人时,我仿佛终于走出了那片黑暗,看见了太阳。
至今,我每每回想起这次经历,仍直冒冷汗。
但真正让我害怕的并非传销本身。
而是路人的冷漠,和无数人的无知。
传销骗局中的很多人,都真的想靠着这个发家致富。
即使他们吃糠咽菜,住在垃圾堆里;
即使他们每天除了打牌什么都不做。
他们依然认定自己的2900元能换来290万,始终坚信自己也会有穿金戴银,走进暴富大会的那一天。
这就是为什么传销永远都铲不静,打不完。
因为,愿意做梦的人总是比清醒的多。
从上个世纪90年代至今,纵观传销近百年的世界发展史。
这个看起来不值一驳的骗术,其实并无艰深难懂的奥义。
它不过是拿捏着人性中难以剔除的懒惰、盲从与贪欲。
那是一艘让你很想上的船。
它会给你梦想,给你光环,给你奋斗的幻觉,给你成就感,甚至给你所谓家的温暖。
但同时,那也是一艘很难下的船。
因为执念,因为欲望,因为所谓的面子和利益捆绑,以及没有面对现实的勇气。
郝群说,中国,少了一味名叫“常识”的药。
常识就是,天上不会掉馅饼,也不会有交3000块就能每月坐收二十万的好事;
常识就是,没有不付出努力就获得的成功,一本万利的机会也不会主动上门。
在今天,传销的身影依然随处可见。
人心叵测,我们在不害人的同时,也要时刻提防着不被别人暗算。
希望下一个不是你,也不是你的身边人。
(小陈脱离传销时的新闻)
作者|安心
故事讲述|小陈
内容策划|安心
声音设计|刘京
视觉设计|卢錾檀
图片来源|《杀人者的记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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