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时,母亲竟然还舍不得那把破旧的油布伞,理出来后抖了抖伞上的尘埃,说要带走。 我们纷纷劝她扔掉,母亲却对它情有独钟,说这把伞曾经庇护过咱一家……那是一把竹骨子的油布伞, 伞上面涂了一层厚厚的桐油,雨滴落在上面声音奇响。 那时家中五口人,只有这把伞。
到了雨天,母亲总把伞留给读书的姐和我撑,自己披着蓑衣出工。母亲每每看着姐小小年纪撑着那么大伞,心里很难过,可又没办法。雨天家中不仅没好伞,就连房屋都到处漏。为了翻建即将倒塌的屋,母亲与父亲打草包常至深夜。那段时间,曾祖母又得病,只好由母亲包揽一切。 繁重的体力劳动使母亲力不支身,到雨天,要不是有那把伞,真的寸步难行。 那把伞和我家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艰难的岁月。
后来,生活逐渐走出困境。父亲就劝母亲另买把伞,那把旧伞破得已不好撑了。母亲说只是面坏了一点,骨子挺好的,补一补还好撑。但我是不想撑它了。走上社会后,母亲为我买了一把新黑布伞。 她自己一个人用那把补了又补的油布伞。
或许是年轻人太爱赶时髦。 那把黑布伞我没撑两年又给自己买了一把可以缩折的花布伞。 母亲知道后很生气, 说我长那么大还不懂得生活,太讲究派头了。 我则满不在乎地说, 买把伞有啥。 母亲没做声,只是长叹一声……母亲为家可谓操劳一生, 就是我成家后,她对我仍不放心。
不是说我太浪费,就是说我不会打算。 那年妻子生病住进医院,一住就二十多天,又遇上春涝。 我是雨里来雨里去,人都瘦了一圈。 我第一次感到操持一个家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日,我从医院出来,夜已深了。 乘上出租车,天下起了大雨,车在雨中飞驰……到离家不远的十字路口,我突然看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撑着伞在雨中张望着。 车慢慢靠近那个身影,一看,是我母亲。 我忙叫司机停车。 见到母亲的我不知说什么……想不到这么晚了,母亲还在等我。
走在母亲的伞下,我感到既熟悉又新奇,自己像个小孩。
转脸看一眼母亲,母亲的额头已爬满皱纹。母亲真的老了。母亲用那只枯瘦得几乎像以前那把油布伞的骨子的手撑着伞,步履缓慢地走在雨中……那一刻, 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我顿时明白,撑起伞的不是面,而是骨子,是梁。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雨天。雨天少不了伞,撑开一把伞宛若撑着一个家。 伞和家是由骨子和梁支撑的。 做人应该做骨子,更应该做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