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成了我肚里蛔虫的女孩 向来不喜欢去西餐厅,那种一群人左右开张的场景轻易就让我心惊胆战。若不是因为静沁,我想我大概找不出雅兴来破例。她是我最铁的“哥们”,在“数字英雄”旗下赚了份很时髦的差事,闲得发慌的拿着高薪。
那天我们就坐在临门的最后一张闲着的桌子旁,生硬且好奇地把玩着刀刀叉叉,很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嫌疑。当那个吐着烟圈的女人走进来时,我俩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绊了个趔趄,但绝对不是因为女人抽烟的缘故,骆驼已经见多了自然就不会再傻乎乎地以为马肿背。
她手上的利器不停地在我眼前挥舞,刀光剑影。“哥们,用不用过去打个招呼套套近乎?”我晃了晃脑袋说:“算了,最近情感纠纷不少,没时间客串新剧。”她可爱地笑了。
不谈爱情与女人做知己实在是件不可多得的快心之事。我们就像是两个光洁的玻璃球,用各自的光泽照亮彼此越来越枯燥无趣的生活。但即便碎成粉末,她还是她,我还是我,接得再近也删除不了距离。
冬天从遥远的北方赶到这座了无生机的城市的时候,我们相约去堆雪人。她问我雪最可贵的是什么,我说是白得不染纤尘,像仙子。她不同意,说雪所有的美丽都与春天有关。那时候,我刚和钟慧一见钟情不久。只是静沁,依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印象中,她的青春期似乎进入多事之秋,据她所言,初恋纪录是小学四年级创造的,并一成不变的保持至今。
她不介意做我和别的女人“第三者”,她可以乐呵呵地帮我去送玫瑰,回来后还不忘恭维几句:“唉呀呀,那什么钟慧来的果然超凡脱俗,只那眼神就够你们男人受的。”于是,周末我与钟慧约会时,就顺便叫上了静沁,算是犒劳。
她规规矩矩地端坐在我和钟慧的对面,旁若无人地埋头苦干。我同钟慧高分贝的打情骂俏竟然对她的胃口产生不了一丝半毫的不良影响。这也好,不必担心她在承受能力濒临崩溃之时,用手中的“凶器”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我经历过不少“爱情瞬间剧”,静沁大都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但自从我向钟慧吹响号角后,她一直不遗余力地在为我摇旗呐喊,甚至还问心有愧地对钟慧说,我是21世纪第一颗也是最后一颗“痴情种子”,要让我发芽,别让我霉变。我清楚她的做人原则,她能心沉气稳地讲出这番话,绝对比向街上的大男人推销卫生纸难。
为了不至于欠她太多人情,我提议帮她介绍“另一半”。她急了,嚷嚷道:“别老想把我往火炕里推好不好,和你交往一个星期的女孩子还能对男人保持信心都已经是奇迹,更何况差不多成了你肚里蛔虫的本姑娘。”
我不舍得让她做小说的女主角
我告诉静沁我准备写一部半自传的长篇,她毫不含糊地举双手赞成,并坦言愿意牺牲自身形象,做其中的一个小角色。
春天如约而至,钟慧却迟迟不肯在“八”字上添上属于自己的那一撇。那个赘肉横生的女书商,却隔三差五打电话来问小说还写不写。我说现在正在追主角,急不来。她说你脑袋那么大,虚构一个人物还成问题吗?我不失良机地告诫她:“别忘了,我们商量好是写自传体的。”
事情都拖着。静沁除了替我的爱情捏把汗之外,还天天不厌其烦地问我在小说中给她安排了怎样的结局。这个我还真没想好,于是变着法子试图搪塞,可她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定要找个时间和我切磋切磋。
“干脆就这样,写你在别的女人身上绕了一个又一个大圈子后,最终还是踏回原地爱上了我。小说嘛虚构点儿也无所谓。”她在把懒腰伸到一半的时候,突发奇想。“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创意。”可转念一想我又立即否认,“不行,这你不成了女一号,那钟慧咋办?”
由于存在难以调和的分歧,她在小说中结局安排一直没有能确定下来。不久后,她却说要去美国。我问什么时候能回来。她笑着说,要么很快,要么永远消失。
走的那天,静沁强烈要求钟慧同我一起去机场送她。依旧是像电视里一样,挥挥手,抹把泪,送别也就结束了。我开着找朋友借的那辆敞篷吉普,载着我惟一动真情的女人飞驰在返回的路上。“静沁真是很爱你。”听到这句话后,我,还有车子,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我奇怪钟慧为什么这样认为。
钟慧的面部表情收敛得干干净净,但我还是觉得美得冷艳。“你们男人无一例外地粗枝大叶,当然不容易觉察。”她用半秒钟的时间作了短暂的思考,然后继续说道:“我觉得你更应该去爱她,而不是我。”醋坛子破了是最难收拾的,半路她就强行下了车。
阳光里有她那并不出色的笑容
静沁用英文给我发了不少邮件。我看不明白。那天,我刚把那位咄咄逼人的书商打发走,就接到静沁的电话:“哥们,我在你小说中的结局我已经替你想好了,我10分钟后进手术室,如果晚上没给你消息,你将面临并不擅长的悲剧。”她的话语依旧那么轻松自如,“但如果我下来了,我希望你用我上次提供的结局,因为那是我孜孜以求的。”我没缓过神来,电话断了。
她应该不会在开玩笑吧?我写悲剧向来是骗不到眼泪的。为什么会是这样呢?拿着几份已经打印出来的只有密密麻麻的字母蚂蚁般爬在上面的邮件,我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然后直到太阳从窗户挣扎着进来,电话也没再响起。我知道,不管自己是不是同样没有觉察地爱了她很久,最终的结局已经确定。一场痛哭过后,我哽咽着对那位书商说,小说明天动笔。
静沁发过来的最后一封邮件告诉我怎样读懂那些莫名其妙的“英文信”。按照字母和空格键的提示,用86版王码五笔法输入,出现在屏幕上的,是一串串令人泫然泪下的文字——
“我病了。早在两年前,医生就对我下了死亡令,爱和快乐能够让我活这么久,我想我已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默默恋你两年时光,也许你不会相信,我快乐是因为心有所属。喜欢雪,那些生命过于短暂的精灵,春天到来的时候,其实她们并没有消失。她们幻化成了大街小巷的阳光,悠然地逛着马路。我想我走之后,你再看到阳光,一定还会想起我那并不出色的笑容,对吗?”
“哥们,你等着我,从手术室出来我就给你打电话。要是没有,你也不能流泪,你应该是快乐的。如果我不离开就能让你每天都高兴的话,我情愿留在世上。但你是知道的,这个事情,你我说了都不算……”
“我最后的愿望就是,你能天天和钟慧去逛马路,伴着那无处不在的阳光!还有,迁就我一回,别在小说中把我写成悲剧角色!”
除了没完没了的流泪,我还能怎样?即使在她没走的时候,我就爱上了她,对她说:“我们恋爱吧!”我想她一定会扮个鬼脸,毫无商量地回答:“免了吧,那就样不别扭才怪!”或许有些爱,不到生命的尽头,是不能说的,就算说了也会自动成为一句玩笑?!
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在街头邂逅了钟慧。我说,你嫁给我好了,因为我有个故事要第一个讲给我的妻子听。我看见她偷偷地别过脸去,但不知道是不是在抹泪。沉默良久,她说,那就试试吧。
第二天早上,在我住的那幢楼下,我看见了钟慧。我们沿着依江而建的那条马路,漫无目的地走。所有的行人都见证了,一对男女手牵着手,在每一处有阳光的地方泪流满面。
阳光正在逛马路!“BJiq ghdd qtgp cnkh!”一个没有别的人能够读懂的句子!
最终,钟慧成了我至爱的妻子,在钟慧与我厮守终身之前,在我那部曾感动过整座城市的小说中!那天我把所有手稿都烧给了静沁,还有我和钟慧走在阳光下那幅美丽绝伦的图画。我低低地问睡得香甜的静沁:“哥们,我知道你不会吃醋的,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