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旺从大山里出来进城闯荡,经过几年的拼搏,终于有了自己的山货公司,开始赚大钱了,周围人也不再叫他石旺,而是尊称他“石总”。
石旺有了钱,免不了胡思乱想,反正老婆阿枝在几百里外的乡下,绊不住他的手脚,他于是就喜欢上了一个叫爱眯的姑娘。为了讨得爱眯的芳心,石旺在她身上大把大把花钱,买这又买那,有一次,他给爱眯买了条白金手链,还亲手替她戴上,爱眯开心得直往他怀里钻,嘴巴里甜甜地叫着:“石总,你真是我的好哥哥!”石旺被她叫得心都酥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广播里预报说将有寒流侵袭,天气会特别冷,要大家做好抗寒准备。石旺一听,专门托人去买了一件貂皮大衣给爱眯,生怕冻坏了美人儿的娇躯,爱眯受宠若惊,就越发对石旺撒起娇来。
如此情势,石旺还怎么可能回乡下老家过年?他勉强给阿枝打了个电话,说公司的业务忙,脱不了身,春节不回家了,然后就几乎整天围着爱眯转。他问爱眯想怎么过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节日,爱眯说她是在城里长大的,想去山里看看雪景,石旺立即讨好地说,他就是个好向导哩。
一切收拾停当,石旺拥着爱眯钻进了公司的小车。开拖拉机出身的石旺这些年车技提高得很快,他左手娴熟地转动着方向盘,右手轻轻地抚着爱眯柔软的小手,两个人一路喃喃细语,那感觉真是太好了!
车内弥漫着浓浓的温情,两个人都沉浸在他们爱的世界里。不知什么时候,车外开始刮起了漫天风雪,白色的雪粒直往车窗玻璃上打,石旺和爱眯开始也还没有在意,直到小车驶过一个垭口时,车身猛一颠,车窗玻璃被颠开一条缝,一股冷气流从窗缝里猛灌进来,石旺握着方向盘的左手突然就不听使唤起来,石旺心里这才一个“咯噔”惊醒过来。
原来,石旺以前在山里的时候,左手曾经被寒流冻成过重伤,后来每逢严寒天气,他总要用家乡特有的野棉包裹麝香做成的厚厚的护套来保护自己的手腕。这几年进城了,城里到处有暖气,石旺再没有犯过老毛病,也就几乎把这事给忘了。
现在怎么办?石旺有些不知所措。慌乱中,他急忙从爱眯手中抽回自己的右手,想把方向盘握紧,可是已经迟了,只听“吱——”一声怪叫,小车径直向垭边飞去。
爱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辆装满栎树皮的大货车朝石旺他们的小车迎面驶来,只见“砰”的一下,小车撞上了大货车的保险杠,石旺一声惊呼,爱眯下意识地扑进了他的怀里……
幸亏迎面开来的这辆大货车,石旺他们的小车才没有翻下垭,而是侧着翻倒在垭口的路边上。不过石旺已经被甩出车外,两条腿正好卡在车轮下,虽说变了形的车身底下正好搁着一块不小的石头,整个车子的重量不至于都压在石旺的腿上,可他一时没法动弹。倒是爱眯,只是擦破了点皮,哭哭啼啼了好一阵之后,总算是从小车里爬了出来。
再看那辆装满栎树皮的大货车,还算经得起一“击”,保险杠是撞歪了,但车上的东西基本没什么损失,只是震落了一筒栎树皮,皮筒“骨碌碌”滚到垭边,被石旺那辆翻倒的小车挡住了。
大胡子货车司机将车停稳后,急忙跳下车朝垭边奔来,爱眯扯起嗓子朝大胡子直喊:“大哥,快救救石总——”
爱眯一声呼喊,叫得石旺心里一暖,可大胡子却停下了脚步,嘴里嘟哝了一句:“什么‘石总’?”
爱眯连忙解释:“就是石总经理……”
ldquo;哦,原来是总经理?有权有钱的人嘛!”大胡子突然掉头就走。
爱眯傻眼了,石旺心里也一愣:莫非这家伙想趁此机会诈钱?他朝爱眯眨眨眼,示意爱眯赶快掏钱给他。爱眯心领神会,摸遍全身上下所有衣服口袋,追上去把钱统统递给大胡子:“给,这钱归你,你快帮忙救救石总吧!”
大胡子看都不朝爱眯手里的钱看一眼:“我要钱干吗?我要你手上这条链子,这东西比钱好,放一万年都值!”
ldquo;你?”爱眯很生气,但回头一看石旺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好咬咬牙把手链褪了下来。
大胡子拿过手链,又得寸进尺:“我老婆连棉袄都没新的穿,她做梦都不敢想自己能有件貂皮大衣,听说穿着这玩意儿,就是掉进冰窟里也暖和着呢!”
爱眯知道今天是碰上无赖了,气得真想开口骂,却听身后传来“哗”的一声响,回头一看,石旺身边垭口的一块石头,因为经不住车身的重压,碎了!情势十分危急,爱眯紧张得哆嗦了一下,极不情愿地脱下了身上的貂皮大衣。
谁知大胡子还嫌不够,他低下头,目光向爱眯的胸口扫去,不怀好意地说:“这位小姐,脱了大衣更好看,比我老婆强多啦!嗤嗤……”大胡子的嘴巴里发出一阵怪笑。
ldquo;你还想干什么?”爱眯惊恐地瞪着大胡子。
就在这个时候,从货车滚落到垭边的栎树皮筒里,突然传出“哎呀”一声响,大胡子呆住了,爱眯更是吓得丢了魂似的,脸都变了色。
只见从栎树皮筒里钻出一个婆娘来,抖抖身上的衣衫,冲大胡子喊道:“贼男人,要看来看老娘的!”
大胡子吃惊不小,不过他很快就认出了这个女人:“你这个婆娘,我不让你搭车,你居然钻进我的栎树皮筒里了?要是跌下山涧摔死了,怕是连神仙都说不清是咋回事哩!”
那婆娘可不怕大胡子,嗓门比他还响:“不用你担心,神仙不会让我死,神仙是叫我救人哩!亏你还是个大男人,见死不救不说,居然还敢趁火打劫!”
大胡子气鼓鼓地辩解说:“你一个婆娘懂什么,我这是故意吓唬吓唬他们!别看他们这些人明里是‘总经理’,暗里其实是‘总坑人’。我为啥挑这日子出车?你以为我不想在家过年啊?我就是想趁这帮瘟神都回家过年了出车,一路上可以躲过他们层层揩油。你当我真趁火打劫啊?要不是这女人喊什么‘石总’,我早把他拉出来了……”
大胡子还在嘀嘀咕咕,就见那婆娘使劲儿推推倒翻在地上的车,要俯身去拉石旺。大胡子急得大喊一声“危险”,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他推开婆娘,自己侧着身子一个深呼吸,屏着气硬是一点一点把石旺从车轮下给拉了出来。
石旺像进了回地狱似的,半天才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他想要好好谢谢那个婆娘,要不是她,司机也不会死命救他,可抬眼一看,他惊得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原来这婆娘不是别个,正是他乡下的老婆阿枝。
阿枝也惊得连连后退好几步,她叫着石旺的小名:“石头,咋是你?咋会是你呢?”
石旺不知道该说啥,只好讪讪地反问道:“阿枝,你咋会在这里?”
阿枝看石旺惊慌失措的样子,就说:“进城去看你啊!大过年的,山里路不好走,班车也停了,我只好去找过路车捎脚,找来找去,只有这大胡子的车进城,可怎么求他都不答应。哼,这帮男人没一个好心眼儿,要是我阿枝有个水柳一般的俏身段,他没准倒给钱都肯捎我……”
大胡子被阿枝说得不自在起来:“你这婆娘,怎么可以这么说话?你这样钻栎树皮筒,不怕冷风冻死?”
阿枝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怕的?钻筒里比穿貂皮大衣还暖和哩!告诉你吧,刚才我钻栎树皮筒的时候正睡得香,摔下的时候,还以为是车到站你要卸货了呢!唉,没想竟会是石头的车翻了……”
阿枝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石旺:“你不是说公司事儿忙,不回家过年了吗?是不是事情赶完,改主意回家了?”
石旺左顾右盼,不知怎么回答阿枝。这时,爱眯走了过来,爱眯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婆娘就是石旺的老婆,她故意要在阿枝面前做出一副和石旺亲热的样子,就伸手去拉石旺。谁知石旺的手被她一碰,痛得“哎哟”一声叫,立刻伸出另一只手,把爱眯推了个大趔趄。
爱眯不懂石旺为什么要推她,可阿枝却一下子明白了,她不但看出此刻石旺左手的老毛病正发作着,一点儿碰不得,而且还看出了爱眯和石旺的关系。阿枝咬咬嘴唇,从怀里取出一只散发着麝香味儿的护套,递给石旺,说:“广播里说,过年风寒特别大,十多年都难遇一回,我就替你赶做了这个东西,你那老毛病要是发了,啥事也做不成。现在好了,也不用我进城了,这东西你拿去就戴上吧!”
一阵山风吹过,从护套里散发出来的阵阵麝香味儿直朝石旺鼻子里扑,闻着这股熟悉的味道,石旺不由低下了头……
文/吴相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