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ldquo;你以后会不会娶我?”女子穿着红衣,美目灵动,声音清脆。
ldquo;当然会,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年轻男子手摸着左胸,急急回答。
ldquo;真的?”红衣女子眨眨眼,满脸的精灵顽皮之气。
ldquo;真的!如果我负了你就不得好死!”
女子听到这,开心地“咯咯咯”笑起来......
ldquo;仪轩,仪轩,快醒醒!”被晃动着,秦仪轩陡然睁开紧闭的双眼,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若云焦急的脸。秦仪轩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若云是谁。明明都结婚快八年了,一时间秦仪轩看着若云竟感到有些陌生。
大概.......是因为刚刚的梦。
若云看秦仪轩只是睁大着眼看她却并不说话,贴心地取来了一块小毛巾给秦仪轩擦脸。“你看看你,出了一头汗。是做了噩梦了吧,我瞧你手脚一直在抽抽,可吓坏我了。”
梦中红衣女子的笑声犹在耳边,秦仪轩又闭上眼。
ldquo;仪轩,你是不是不舒服呀,要不要去医院?”若云关切地问。
秦仪轩抓住若云探他额温的手,略微沙哑地艰涩开口:“我没事,休息一会就好了。”
若云担忧地看他,“好吧,过会你要是还不舒服一定别强撑着啊。”若云捋捋秦仪轩的头发,“炉子上还煨着汤呢,你再休息会,我去看看。”
若云离开了卧室,还细心地关上了房门。门被关上的一刹那,闭着双眼的秦仪轩终于忍不住,簌簌流下两行清泪来。
如今这样安稳的年岁,却也能在不经意间惊醒恍惚的旧梦。不知道邙岭村头的河水是不是还在不紧不慢流淌着,一如既往涨涨落落。曾经河两岸长满了青黄交接的芦苇,苇丛摇晃中可以看见河边浣衣的姑娘大嫂。这些浣衣人中说不定就有自己的救命恩人顾大嫂。
再往远处看,便是黑黢黢、荫郁郁的黑邙岭了,张着布满黑色獠牙似的血盆大口,虎视眈眈盯住过路的行人。
二十年前,秦仪轩刚刚满十八岁,正是志得意满。那一年,秦仪轩超常发挥考上了好大学,秦父疼爱儿子,出手阔绰送了他一辆车。那个年代,这么年纪轻轻就开上车的还真没几个。秦仪轩高兴地就像开屏的孔雀一样,去小区门口买包烟都恨不得开车去。
高考后的暑假太过漫长,秦仪轩在市区附近都转遍了,觉得没意思,想开车
去远处玩。这天上午的时候,秦仪轩先是载好了自己的女朋友阿月,又一起去找发小刘玉平。
夏蝉嘶嘶,秦仪轩在刘玉平家门口使劲按汽车喇叭。
刘玉平被吵得不耐烦了,使劲推开窗户,探出个头来嚷道:“行了,行了,别臭显摆了,现在谁还不知道你有了车!”
秦仪轩咧嘴一笑,手搭在车窗框上:“我和阿月要开车自驾游去,你去不去?”
刘玉平撇撇嘴,“你和阿月都考上大学了,我这复读的人能一样么。我妈让我在家看书,哪也去不了。”
秦仪轩劝他:“就去个几天,不耽误事儿的。”
刘玉平白他一眼,“我一个穷小子,可和您这阔少不一样,我考不上学就没出路了。唉!人和人的命真是不一样!”
阿月听他越说越不着四六的,探了身子,对他说:“玉平,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好好复习,明年肯定没问题的,别总说什么命好命不好的。”
刘玉平看见露出半个身子的阿月。阿月半个暑假没见,更好看了。今天穿了身红色连衣裙,愈发显得人比花娇。
ldquo;阿月你还说,你要不是命好,能生得这么好模样?仪轩能迷你迷的魂不守舍的?呵,连大学都报一个。”刘玉平的语气酸溜溜的。
阿月一下子羞红了脸,“我,我不跟你说了。”
秦仪轩偷着牵住阿月的手,又对刘玉平说:“得,不打扰您学习了。那我可和阿月两个人去了啊,不等你了。”
ldquo;去吧去吧,再不走我妈要出去撵你了。”刘玉平冲他们挥挥手。
秦仪轩和阿月只是想出去兜风,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就开车往北走。刚卸下了高考的重担,身边又坐着自己心爱的人,秦仪轩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车上除了自己就只有阿月,偶尔车窗外的风吹进来,阿月长长的黑发拂到自己脸上,痒痒的,带点香气,勾得自己的心也痒痒的。
路上没车的时候,整个世界似乎只有自己和阿月,秦仪轩甚至想,如果这条路没有尽头就好了。
这么想着,秦仪轩不知不觉地就往人少的地方开去。
开了一天车,傍晚时候秦仪轩开进了一片大树林,本来是好好的公路走着走着却没了。秦仪轩只能走延伸出去的土路,只是土路颠簸,尘土飞扬,秦仪轩看阿月皱起了秀气的眉头,便想找个开阔的地方掉车头回去。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掉了头,这时候天已经黑了。
白天里尚且显得阴森的树林在夜间更是姿态狰狞、似乎鬼影幢幢。远处还有野兽的嚎叫声传来。
在树林里绕来绕去找不到出口,秦仪轩自己也害怕,但是看见阿月吓得咬紧嘴唇,只得鼓起勇气,强装轻松地说:“没事儿,马上就出去了。”
阿月声音略有些颤抖地说:“我刚刚好像看见旁边有一对眼睛,绿莹莹的......”
秦仪轩心里一哆嗦,但还是安慰阿月道:“你肯定是眼花了。再说,我这车牢固着呢,咱就在车里,没事儿的啊。”秦仪轩知道阿月柔弱胆小,就分出一只手去握住阿月的手。
阿月的手凉的厉害,秦仪轩担心地侧过头去看她。没想到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车就被不知道哪来的一块巨石绊了一下,旋即轰轰隆隆地翻滚下了路沿。坠崖昏迷前,秦仪轩只下意识地尽可能护住阿月,连救助自己都顾不得了。
再醒来时,是在一家农户的炕上。秦仪轩茫然地慢慢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没有天花板的房梁。秦仪轩想起身,这才发觉全身都痛的厉害,像是骨折了。秦仪轩现在才完全清醒过来,哦!自己是出车祸坠崖了!阿月呢,阿月在哪儿?
秦仪轩喊了一声“阿月!”
门帘被掀开,秦仪轩使劲扭头去看,进来的却不是阿月,是个看着面善的四十多岁的妇人。
顾大嫂端着药进来,“莫急,莫急,你先把药喝了吧。”
秦仪轩急急问她,“阿月呢?”
ldquo;阿月?是和你一道的人么?”
ldquo;对!她怎么样了?!”
顾大嫂低下头,“我说了你可别急,人各有命......”
ldquo;她到底怎么了!她也受伤了吗?伤的重不重?”
ldquo;她......她......”
ldquo;她到底怎么了?”
ldquo;她被.......”
秦仪轩直直盯着顾大嫂。
ldquo;她被狼吃了!”顾大嫂眼一闭,心一横把话说了出来。
二
梦里阿月还是少女模样,但距她离开已经过了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里,头十年,秦仪轩是在努力把自己从悔恨自责中捞出来;后十年,他是在努力忘掉阿月。
已经许久不梦见阿月了,久到秦仪轩有时候会怀疑阿月只是他的一个梦。然而,自欺欺人是没有用的。自己还是忘不了阿月。
秦仪轩心里烦闷,但有些事又不能跟若云讲。秦仪轩跟若云说了声,就出门打车找刘玉平喝酒去了。从二十年前那次车祸后,秦仪轩再也没有开过车。
刘玉平近两年经商发了财,搬了新家,这还是秦仪轩第一次过来。
ldquo;怎么想起到我这了?”刘玉平把秦仪轩迎进门,酒菜已经备好了。
新房子装饰的很有格调,应该是找设计师设计的,只是客厅天花板正中间吊了只眼睛形状的水晶灯。一开灯,蓝幽幽的有点瘆人。
秦仪轩动了动嘴唇,然而没说出口什么,只是四处看。
刘玉平拍拍他肩膀,“我老婆带着闺女、儿子回娘家了,有什么话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吧。”
秦仪轩就把自己的梦跟他说了。“我以前是愧疚带着阿月出去玩,结果出车祸害死了她。可是现在,我愧疚对不起若云。她是个好女人,可我总忘不了阿月......”
刘玉平给秦仪轩倒杯酒,“阿月都走了有二十年了吧......”
二十年前,秦仪轩失踪了两个月后回来,整个人病容憔悴,但还是拖着身子去了阿月家跪着。
阿月父母双亡,只和年迈的祖父相依为命。老人家听到噩耗,当场就晕倒了。本来阿月考上了大学,终于是苦尽甘来了,没想到阿月没有那样的好福气。
此后,秦仪轩每到阿月忌日都去阿月祖父那里送去钱财营养品等,一直到阿月祖父离世。
当年,刘玉平听到阿月被狼吃了的消息时候是不信的。都多少年不见狼了,怎么还会有狼吃人的事呢?
秦仪轩刚听到的时候也是不信的。顾大嫂说是只在树林里找到了阿月的红衣碎片,黑邙岭又是有狼的,怕是阿月被吃了。秦仪轩不信,去了派出所报警。可是警队出警,还是一无所获。再加上邙岭村是个地图上都没有的地方,穷乡僻壤的有狼吃人倒也能相信了。
秦仪轩就用那块红衣碎片在邙岭村为阿月立了衣冠冢,扫墓扫了十年。
期间,秦仪轩想在家里为阿月立牌位,但是被秦父拦住了。秦父说:“牌位不能在家里供奉的,亡灵经年累月地接触人气是会出乱子的。你看看乡里的祠堂,也不是经常开门的,总得算好了时日才能祭拜。”
于是,秦仪轩只能每年阿月的忌日再去邙岭村。经历了上回的事情,秦仪轩回村都是走大路,再不敢进去黑邙岭了。
回村的时候,秦仪轩总是寄住在顾大嫂家里。
顾大嫂寡居,靠在黑邙岭捡菌菇、草药为生。家里只有个脑袋不太灵光的半傻儿子阿良。
说也奇怪,秦仪轩在顾大嫂家里养伤的两个月,阿良的脑子竟然慢慢清楚起来了。有村人问顾大嫂这是怎么办到的?顾大嫂说是在黑邙山摘到了一种特殊的红皮葡萄,回来给阿良吃了,竟然是能治脑袋的。
阿良头脑刚刚变清楚的几天,有人问他葡萄什么味,是不是和普通葡萄一样?阿良说:“我也没瞧见葡萄啥样。娘说葡萄不能见光,用黑塑料袋包着呢。我还没看清就被我娘从袋子里灌我嘴里了。但尝着味儿是不一样的。从黑邙山的葡萄滑溜溜,甜丝丝,跟果冻一样,还带点血腥气,和以前吃的有点像,又不大一样。”
村人惊奇:“哦,你以前还吃过血葡萄啊?”
村人待要再问,阿良就被顾大嫂叫走了。
又过几天,阿良脑子更聪明了。
村人围住阿良,“阿良,再说说那血葡萄的事儿呗。”
阿良却像是忘了这回事一样,“什么血葡萄?不知道。”阿良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现在的眼睛都是蓄着光的,再也没有了痴傻模样。
顾大嫂养了一条神奇威武的黑背,可以护主。村人们没有黑背,但也想要血葡萄,曾冒着被狼吃的风险抱团去黑邙山里找过,可是什么也没找到。难道真的像顾大嫂说的,摘到葡萄要看机缘造化?
村里的屠户葛二叔夜里捧着个刚杀的猪头去顾大嫂家讨经验。
ldquo;顾大嫂,刚杀的猪,猪头赶忙给你送来啦。”顾大嫂的儿子爱吃猪头,顾大嫂以前常去买新鲜的来,最好是刚捅了刀子血还没倒净的,顾大嫂说做出来味鲜。
顾大嫂疼儿子是村里出了名的。
顾大嫂笼着袖子站门口,也不接猪头,也不让屠户进门。
ldquo;他二叔啊,你别怪罪我。只是近几日,总有乡亲们来问。可我该说的也都说了,摘不摘得到葡萄要看命的。再说了,我家还有个伤患躺着养病,人多了他也吵得慌不是?”
葛二叔讪讪的,“行,我知道了。你看我还没说是来干嘛的,你就一通说。我呀,是给你送猪头来了。”葛二叔把那还滴着血的猪头往前一送。
顾大嫂看一眼猪头,连忙摆摆手,“我儿子呀,现在不吃这个了。您的好意我心领了。”
葛二叔拿着猪头往回走,心里嘀咕着“怎么脑子好了,口味也变了?”低头就着昏暗月光看一眼手里的猪头,死猪的眼睛圆睁着,眼角堆着泪水和血水的混合物,瞳孔散大。越仔细看,越觉得瞳孔深不可测、似能吸进人去似的。饶是大胆屠户,这下也不敢再多看,急匆匆走回家去。
三
刘玉平看秦仪轩喝的差不多了,眼眶都微微发红,拦住他还想倒酒的动作。
ldquo;仪轩,你都多少年没有提阿月了,怎么现在又提起了?是不是碰着什么人或是事,给勾连起来了?”
秦仪轩皱皱眉,思索一下,“还真有这么个事。前几天阿良来找我了。”
ldquo;顾大嫂家的阿良?”
ldquo;对,来找我帮忙。”
ldquo;帮忙?你不是说他考上了学还当了官,混的很不错吗?”
ldquo;风水轮流转呗。你看看,咱一群发小里头,现在就你混的最好。”
秦仪轩这话不假,当初刘玉平家贫貌丑,学习也不好,谁能想到现在夫妻恩爱、儿女双全,事业上也是如日中天呢?
刘玉平嘿嘿笑两声,“我这不也是才转运么。嗨,别说我了,我看你又想起阿月准是因为你看见阿良这小子的关系。”
ldquo;只是没能帮上他忙。顾大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当初对我很是周到,也多年不去看她了。”秦仪轩嗟叹。
ldquo;要我说,你就回趟邙岭村吧,去看看顾大娘,也去祭拜祭拜阿月。在阿月坟前道个别,回来就安安心心地和若云过日子吧。”
ldquo;行,就按你说的办。”
临走时,秦仪轩又看看天花板上蓝幽幽的“眼睛”,对刘玉平说:“你赶紧把这灯换了吧,看着怪瘆人的。”
刘玉平摇摇头,“这可不成,这是我前几年去泰国,一位得道僧侣指点的。他说眼睛是汇聚人之灵气的地方,是天地间最灵验的转运珠,动一下便是转一下运。”
刘玉平想了想,从里衣里面掏出个挂坠来,说:“这个佛珠也是高僧给的,现在先借你两天吧,赶紧去邙岭村利利索索地把事情解决了,日子还得往前过。”刘玉平从脖子上取下挂坠来,套到秦仪轩脖子上。
秦仪轩把坠子放手里看,佛珠竟也是雕刻成了活灵活现的眼睛形状,眼珠子被点了朱砂,用手一碰它还能转动。
秦仪轩怕了拍刘玉平的肩膀,把佛珠藏到里衣里。他虽然不信这些迷信,但总归是兄弟的一番好意。
秦仪轩回到家跟若云说要出差几天,明天就走。若云答应了声,什么也没问,就去卧室给秦仪轩收拾行李了。
秦仪轩看着若云忙碌的背影,想着刘玉平曾说的,他老婆连他出去呆半天都要絮絮叨叨盘问一通,只觉得若云太体贴了。实在是太体贴了,以至于秦仪轩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十年之后,秦仪轩又重新站到了邙岭村的土地上。
河岸边早没有了浣衣人,倒是多了几家厂房。厂房烟囱呜呜地往外吐黑烟,乌烟瘴气的。
秦仪轩来到了顾大嫂门前。阿良虽然现在进城了,但是顾大娘却还住在村里。听顾大娘说,阿良孝顺,也请过她进城,只是自己在村里住惯了,不愿意去。只是奇怪的是,其他村户房子都翻修过了,顾大娘的家还是破破旧旧的模样。
秦仪轩在门口叫了两声门,没有回应。门没关,秦仪轩就提着礼品走进去了。
一进屋门,没想到不巧看见顾大娘和阿良在吵架。
ldquo;你就是掘地三尺也得给我交出血葡萄来!”“我不管山里有没有狼,我就要血葡萄!”“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既然你不肯告诉我,你就自己交出血葡萄来!”“哭什么!”阿良看着凶神恶煞的,冲自己头发都白了的老娘吼叫起来完全没了秦仪轩刚认识他时的淳朴良善。
顾大娘正哭着,看见秦仪轩推门进来,哭声戛然而止。表情很惊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恐惧。
秦仪轩也没多想,只觉得撞见了人家的家事有点尴尬。
ldquo;你,你怎么来了......”顾大娘问。
阿良自己的恶行被外人看见了,恼羞成怒,连招呼都没和秦仪轩打,就摔门出去了。
ldquo;多年不见您了,我来看看。”秦仪轩上前把顾大娘从地上扶起来。
ldquo;哦,哦......”顾大娘说话结结巴巴的,“阿良这孩子平时不这样的......他这是事业上不顺了,心里难受。”
秦仪轩点点头。
顾大娘又解释了一番,替她儿子遮掩。秦仪轩只是点头,不说话。倒是最后顾大娘自己撑不住了,呜呜哭起来,“你说说,阿良以前多孝顺啊!怎么脑子变好了,心肠变硬了呢?”
秦仪轩又安慰她几句,等她心情平复下来,就一个人去了阿月的坟前。
秦仪轩给阿月烧了纸钱,又说了一下午的话。再回到顾大娘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回厢房的路上经过顾大娘的屋,秦仪轩无意间听到阿良的声音。
ldquo;娘,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你从哪弄来的那东西吗?我去过黑邙岭那么多次,我怎么就没碰见狼呢?咱家养的狗我倒是撞见了好几回。秦仪轩早晚会知道的!现在他送上门来了,正是大好的机会。你要是不肯帮我,我只能自己下手了。”
秦仪轩心下大惊,黑邙岭没有狼,那阿月她是怎么死的?
ldquo;别,别,阿良,这是造孽啊。我真是造孽啊!我一辈子没做坏事,就这一件!就这一件啊!造孽啊!”顾大娘急急劝阻。
阿良的声音软了下来,“娘,我的娘。咱们娘俩一直是相依为命。打小你就疼我,没让我干过重活。我知道你心善,你就当再可怜可怜我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等我升了官,我就把您老人家接到身边,天天孝敬您。过不了这个坎,我还不如死了啊,娘!”
阿良的劝说奏效了,顾大娘长叹了一口气,“你先去你葛二叔家睡一晚吧,造孽的事我来就行了,别脏了你的手。”
开门声响起,秦仪轩躲在阴暗处。
等到阿良走远了,秦仪轩想要往外逃去报警。
一转身却不经意间看见西边废弃不用的柴房窗户上贴着一张惨白的脸,正直直地盯着秦仪轩。
秦仪轩大骇,怕自己眼花了,哆哆嗦嗦又看一眼。阿月!秦仪轩险些叫出声来。
阿月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一点也没变,只是脸色白的吓人。
秦仪轩顾不得害怕了,他疯了似的用石头砸开了柴房的锁。
里面却没有阿月的身影,只一张高案供奉着一牌位。
牌位上写着“祁月之灵位”。
高案前的蒲团被磨损地消减下去了一块,一看就是主人家经常跪拜灵位。顾大娘为什么供奉阿月的灵位?难道阿月真的是顾大娘的?怎么会呢,那么和善的一个人!
秦仪轩正处在震惊中,却被石头一下子击中了后脑勺,陷入昏迷。昏迷前秦仪轩听见顾大娘喃喃说道:“娘也就能帮你到这了。”
四
第二天天光大亮,秦仪轩缓缓睁开眼睛,揉一揉脑袋,后脑勺还隐隐作痛。衣服里的挂坠掉了出来,眼睛形状的佛珠不知道为什么正中间裂了道缝。
自己,没有死吗?
ldquo;你醒了?”
秦仪轩猛然回头,只见顾大娘背对着他跪在蒲团上诵经,昨夜的事全部涌入脑海。
秦仪轩如临大敌。
ldquo;阿良已经走了。”顾大娘的声音听不出喜悲,“真是我的好儿子。”
......
在秦仪轩手里捧着阿月的灵位回家的路上,他还在纳闷顾大娘为什么改变了想法,没有杀他。是看见了阿月的牌位心里愧疚,还是阿月显灵庇佑了他?
秦仪低头轩摩挲一下阿月的牌位,人死不能复生,让顾大娘活着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秦仪轩永远忘不了柴房里顾大娘回头看他的那一幕:苍老妇人脸上的血水已经凝固了,和皱纹一起交织出可怕的纹理。白头发都被血水染红了,湿哒哒黏在脸上。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眶里血肉模糊,虽然是“看着”秦仪轩,但是眼球没了,只留两个空洞洞的血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