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导语:这一世,我们很幸福。
农村新报讯
老伴走得很安详
我老伴沈昕是年前走的。他说他先到那边去,把那边的房子弄好,把锅碗瓢盆都准备齐,把房前屋后都修整利索,把花花草草都种起来,等我也过去时,就跟在这边一样了。
生前,家里的花草都是他在侍弄,临走的前一天,他还在给它们施肥锄草。那天他锄草施肥时,非拉着我让我看,还告诉我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花。他还说我记性不好,只怕我马上就会忘了它们的名字。我记性是蛮不好,总是忘事。
我让他莫乱讲,毕竟他也80岁了,万一一语成谶怎么办?我告诉他说,儿女再好,总不如老伴更贴心。老伴总能伴在跟前,儿女怎么可能做到这些。所以我拍了他一下,算是警告他。他笑着说他只是说说而已。
我已经习惯依赖沈昕,跟他一起生活近60年,每天都是他起在我前面,早饭总是他烧。冬天的晚上,他总是比我上床要早些,因为他知道我怕冷,他要先上床把被窝暖一下。我们从来没用过电热毯之类的东西,他说他就是我的电热毯。
那天他无头无尾说完那一大段话后,又先上床去了。等到我上床时,才觉得他不对劲。我要他往里面挪挪,他却没有动一下。往常只要听到我趿着鞋进来,他就挪自已那边去了。那天我蹲在床沿半天,他还是赖在我的位置没动。我诧异老头子怎么和往常不一样,便把脚往被窝里搁,他还是不动。我伸手推他,碰到的却是他冰凉冰凉的身子。
小小年龄就想看到他
说起来我们还是表亲,但是早就出了五伏。他是我母亲娘家那头的本家。
他家当时的经济条件不太好。我们没结婚前,他父亲带着他到处给别人家打零工养活一家人。那个年代都是家里的男劳力到处找活做。老伴年轻时手脚勤快,做事利索,每样事情都做得有板有眼,在来凤这个山区小县,爷俩的砌房手艺是很有点名气的。
有一年,我外公家里砌房子,就是请沈昕和他父亲牵的头。当时我十二岁,他十七岁。沈昕已经长成了大小伙,人长得当然没话说,不然我也不可能听他使唤。
那时候我住在外公家里,外公是个私塾先生,我母亲把我丢在她的娘家,是想让我识几个字。不过那时女孩子家没得几个识字的,书房里都是男孩们在念书。小时候我自己也会时不时趴在窗户那里听外公授课,但我不愿受到约束,所以没有进书房的门。
那时候我有我的想法,我在外面学几个字,沈昕叫我时我也可以听得到,随时可以去帮他做事。期间母亲曾经要接我回去,我说我不想回去,就想在外公家听外公讲课。母亲说外公告诉她,我根本没有好好听。但我就是不肯跟她回家,因为当时沈昕还在给外公砌房子。我就想看到他,就是想听到他说渴了,我把水端给他。那时候不知道这个叫感情,反正就是不想离开他。
如愿以偿嫁给他
而沈昕呢,每天来我外公家开工时,总会变着花样给我买吃的、玩的。他父亲也蛮喜欢我。杭杭,杭杭,那时候他们爷俩叫我叫得最多,就跟喊自家的孩子一样。而我也莫名奇妙的喜欢听他们喊我。每天早晨我也会早早起来看他们上工,帮他们端水。外婆说我是个人精,会帮人做事。外婆还说,既然我这样喜欢沈昕和他父亲,干脆把我给他们家算了。虽然我当时冲外婆嚷嚷,但心里很高兴,心想真那样就好了,那样不是天天可以听到他们喊我。(情感美文 www.telnote.cn)
再后来,只要听说他们爷俩在帮外公家做事,或者说在外公家附近做事,我就会去外公家玩,因为能看到沈昕。
十八岁时,到了谈婚论嫁年龄了。我家里到处张罗着为我找婆家,跟走马灯一样,看了十几个男的,最后都没有成功。有我的原因,也有男方的原因,反正总是差一步。要说原因,我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在哪里。后来母亲把我高不成低不就的事和外婆说了。几天后,外婆让母亲和我一起回去一趟,说她家里又要找沈昕帮忙做事了,让我们帮她招呼一下,因为那时候要留工匠在家里吃饭,至少要供一顿中午饭。事实上那次请沈昕过来做事,是外婆和母亲故意安排的,她们想观察一下我和沈昕之间有没有可能。
沈昕的手艺当然没话说。母亲主要是想看看我对他的感情,看他对我是个什么态度。那时候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见到男人会脸红,会很不自然。可是见到沈昕时我很自然,就跟见到自家人一样,而且我和沈昕说话、做事都比较合拍。往往他皱一下眉头,我就知道他想要什么,想说什么。最后母亲说,就是他了。她把这事和外公外婆一合计,然后问我是什么意思。我红着脸说我愿意,只是不知道沈昕愿意不?外公说他肯定愿意。果不其然,沈昕和他父亲当天收工时就留了下来,我们的事情很简单就被两家大人敲定了。
沈昕当时就表态,不管怎么样,我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他不会让我生一点点气。他的话让外公他们很高兴,也相信他能做到。所以他家里的条件就被外公和母亲忽略了。用外公的话说,只要有人,一切都会有。后来也确实像外公说的一样,我们生活得很幸福。
相亲相爱一辈子
结婚前,两家商量置办彩礼什么的,因为知道他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母亲不想让他们太为难。但是,沈昕家不听,坚持借债给我和我家里买东西。他和他父亲的理由是,能把我娶进家门是他家祖上积了德,怎么说也不能太寒酸。但是过门后要过日子,不是一时风光地结个婚,以后日子就会好起来。所以我不主张那样办,我说如果不听我的,我宁愿不嫁。因为以后债还是要我们来还。为这事,我和沈昕僵持了几天,我甚至警告他,如果不听话,我们就直接算了。他这才收敛了不少。
刚结婚时也有磨牙的时候。不过我们总早上吵完嘴,晚上就和好。有时候前一小时吵架,后一小时就雨过天晴,我们从来没有隔夜仇。而且我们从来不在两家大人面前吵架,一来是给对方面子,再就是不想让双方老人操心。
有了孩子后,我们基本上就没有吵过嘴了。沈昕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每天早早把饭做好,伺侯好我和孩子,然后出门做事。几十年来,他只在离我们村附近20里的地方做活,从不远走,为的是每天晚上回家陪我和孩子们。我们在一起近60年,他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他知道我胆小,怕我害怕。有时候雇主给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他一定会拿回来给我和孩子们。
孩子们一个个都成家后,我和沈昕也老了。在他的言传身教下,孩子们都听话孝顺,有责任有担当,孩子们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我们也成天笑呵呵的,村里的老人们都羡慕不已。闲下来后,沈昕在后院开了一块地,专门种上了各种花草,说是人老了也要动动筋骨,要找点爱好。冬日上午在院里晒晒太阳,夏天傍晚闻闻花香,十多年来我已习惯这样的生活,习惯沈昕的陪伴。
让我感到安慰的是,沈昕走得很安详。这一世,我们很幸福。如果有来世,我希望还是和沈昕一起,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