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假如生命只剩下三天,谁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来通知我。是半夜十二点一个人准时把我叫醒,然后告诉我说,不要伤心,你要淡定,你的生命只剩下三天了,认真思考一下怎么度过吧。我想我会这样回答他,有病吧吧,大半夜不睡觉,你在这里糊弄鬼呢,滚犊子,老子困死了。也可能没有一个人会告诉我这个事实,就任凭它像命运一样悄无声息地发生在我的身上,虽然感觉它是一个梦,可它的真实足够让我信以为真。难道我的生命真的就只剩下三天了。
一周前,和舍友一起去献了血。舍友献到200的时候开始迷糊,告诉医生说他晕了,然后医生就让他躺在旁边的沙发上,给他抬高腿,按摩。我勒个去,真享受。“你真虚,还来献血,就你这个样子,说不定到时候还要别人给你献血呢,看着吧,你这个绝对死的早!”我就坐在旁边,看着小称慢慢接近400,毫无感觉,你说我这身体,不活到一百岁,都对不起老天爷爷。
“一周以后,我们会给你的手机上发送一个你的体检结果。身体好的,我们才能用你的血。”医生对我们和蔼地说。“好,谢谢医生哈,等会我搀我舍友回去吧,就不用麻烦组织了!”然后我们都笑了。
现在,距离半夜十二点还有半个小时,明天就是周六了,今晚又要开黑到天明了。我打开游戏,邀舍友一起吃鸡。这时我和他的体检短信同时到了,他点开,兴奋地在我脸前晃了一晃,骄傲地说:“身体棒棒哒!”切,我都懒的点开,“少废话,吃鸡!”
泡面在左,瓜子在右,手机在前,舍友在后。大空调一直工作,充电宝随时恭候。谁要撤退,掀他床被,谁要投降,问候他娘。一夜不眠,直到双手发麻,双眼流泪,对手开挂,楼管开骂。早上五点半,都睡了。只有垃圾满筐,泡面剩汤,手机发热,电到精光。
下午两点半,我醒了,拖着鞋上个厕所,然后又回到床上去,用惺忪的眼看一看手机,唉,大学了,群消息又是九九加,无大事,微信上没有给我转钱的,无大事。信息上还有昨天的体检报告。“梅相思同学你好,从你的血液检查来看,你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就我们初步诊断,你可能还剩下三天的寿命,希望你尽快来医院来确诊一下。”无大事。接着睡。
两点五十,我突然间从床上坐起来,慌乱地拿起手机,打开信息,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下!
我,我真的就剩下三天的时间了。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周六下午三点,我的第一天就这么已经快过去了。看看还在熟睡的舍友们,我擦,我竟然想骂人!可是我没有,这可能是假的,骗我的,我不信,糊弄谁呢,我身体这么棒,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一定是医院搞错了,再睡一会儿吧,对,再睡一会儿,这就是一个梦。我又躺下了,用被子盖住头,蜷缩着身体,有点想哭。
我就这样在床上呆了半个小时,实在睡不着了,我穿上衣服,也不洗脸刷牙,拿着校园通就去了医院。到了医院,挂了号,医生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快要死了,怎么办!医生先摸了摸我的额头,确定没发烧,然后玩笑着问我怎么知道我快死了,我说我的血液报告说的。医生皱一下嘴,一本正经地说:“今天是周末,不能够检查,那你有空再来吧,如果你还活着的话!好,下一位。”我被医生赶出来了,他一定认为我傻了。我饿了,但我不想吃饭去浪费时间,我去了网吧,又包夜了。吃鸡,王者荣耀,英雄联盟……
晚上十点,远在山东的爸妈打来了视频,我就在网吧,一点儿也不想躲,然后就被爸妈批了一顿。然后他们就和我聊起了家常,邻居家的儿媳妇生了一个妮子;你堂哥要结婚了,要随多少份子;咱家的玉米买了,现在手头比较宽了,想吃点啥就买点啥……,他们没说完,我就挂了,坐在椅子上呆了两分钟,然后走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咬咬牙,我竟然没哭。我又重新回到座位上,打游戏。在这个睡不着的夜里,我只能靠打游戏麻木自己,我也学着像其他的人一样,在网吧里冲着电脑屏幕大骂队友的垃圾,太垃圾。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回到宿舍,醒了的舍友不怀好意的问我昨晚去哪里逍遥去了,没醒的可能就是昨天晚上被我骂的队友。我在衣橱里拿出最贵的衣服穿上,换上鞋,洗了脸,化了妆,整理了一下头发,就又去了医院。“你怎么又来了,今天还是周末,你要是愿意来啊,明天再来好吧?”医生有点不耐烦地说。我笑了:“我不是来看病的,我是来向你要一张遗体捐赠表的,我留在家里有一封遗书,如果我非正常死亡的话,我的有用器官全部捐献,家里同意啦。”医生蒙了,但还是半信半疑,让我到三楼自己去找,不要打扰她。我去了,在三楼的一个桌子上我看见了一摞表,我拿起笔,深深地吸一口气,然后吐出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笔一划的填起来,最后签名,我认认真真的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站起来,投进旁边的小盒子里。然后走了。
在这最该忙得日子里,我却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我就坐在操场上的台阶上,看他们踢足球,跑步,我就晒着太阳,我一直认为这辈子最享受的事情就是晒着冬天的太阳,写点东西了,可我什么也没有写。我拿出手机,选择了群发一条消息:“我的QQ号被盗了,微信也登不上去,准备换手机号了,唉,一切不好的事堆在一起,你们可能联系不到我要有一段时间啦,不要心急,我也会想你们哒,萌萌哒!”我不管他们是否回复消息,就只管享受这冬天的太阳,第一次这么不迷恋手机,真好,真好……
下午,约朋友去体育馆打了一下午乒乓球,大汗淋漓,却感觉不到累。朋友感觉我就像疯了一样,第一次打球打的这么认真,这么有爆发力,我笑而不语。傍晚,我拉着他一起下了馆子,虽然他没写完作业,但一听说我要请客,屁颠屁颠就去了。我们喝了酒,各自聊了很多自己高中初中时候的事,他还讲了他的未来,他的梦想,他要做一个伟大的诗人,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问我梦想是什么,我顿了一下,一饮而尽一杯酒,什么也没说,就说了一句:“谢谢你,今天打球很开心。”
饭后,毫无醉意,我又拉着他去乐跑,再跑三次就可以满分了,一定要跑。他也没说啥,就陪着我跑了,跑了一半,肚子不舒服了,刷了单车,又骑了一半。十点半,我们分开,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他忙他的作业,我脱了衣服,睡了。明天还上课,明天还上课吗,明天再说吧。
第三天,早上六点,按时起床,洗漱。去做操,然后去乐跑,跑完了,我呆呆地望着手机,还有一次就满分了,还差一次,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天时间?我输了,我又跑了起来,我边跑边哭,没有人看见。然后去体育馆进行早训,困得要命,饿得不行,我又混过了早训,队长装模作样地教育我,我听着,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七点半,去吃饭,同样的早餐,两个包子一杯豆浆,最后的一顿早餐了,好像吃再多的好东西也没有意义了吧。
第一节课,上高数。我想我该要认真地听一节课了,不能光睡觉,可是听了五分钟,啥也听不懂,然后就又睡了,睡了两节课。上午没课了,我去了图书馆,但我什么也没有看,我就坐在一楼的楼梯上,享受安静。下午我逃课了,没去,我就一直待在图书馆里,享受安静,虽然以后安静的日子很多了。
傍晚我回到宿舍,舍友问我,你怎么没去上课,波哥突袭,就你没到,这次你完了,他是记住你了,我回头看着他,笑了一笑,小声说:“有一个人还能记住我,挺好!”
洗脸,刷牙,洗澡,吹头,化妆,换上新衣服,躺在床上,闭上眼,等待死亡。
我想到了很多。小时候穿开档裤的我,拄拐的爷爷,头发全白的奶奶,喝醉了酒的老爸,在车间里忙碌的妈,然后一家人一起吃饺子,一起坐在院子里乘凉……
十一点五十五分,我望着黑暗的宿舍,听着舍友的鼾声和呓语。哭了,小心翼翼地哭了。活着,真好。
我打开微信,给我爸发了一句:
爸,我想回家。
十二点,爸回了一句:
快睡觉吧!
嗯,睡了,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