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棋的故事

发布时间:2022-09-20 11:20:46

象棋的故事

先让我算一算时间,2017减1987,刚好30

这是发生在三十年前的故事了,可我此刻还很清楚地记得它,记得这个关于象棋的故事,记得这个故十的每一个细节。

在调文化馆工作以前,我当了十年的小学教师,十年的时间就应发生过许多故事,可能让我如此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的事很少,于是我决定把它写出来。经验告诉我,能在心里窖藏30年,还能清楚地记得细节的故事,肯定值得你把它写出来。[由www.telnote.cn整理]

那年学校开始兴办第二课堂,据说是为了加强美育教育。第二课堂也许本来有很深的含义,可传到达我们那里就只有一个意思,除语、数外,其它各科都建立兴趣小组。

我开始建立了文学兴趣小组,但很快便垮了台。这年头文学不景气,作家都灰溜溜的找不出几个乐观的人,于是那段时间一到星期三下午第二课堂活动时我便闲了,一闲了便拿本象棋书一个人打谱。

美术教师范玉生一见我打谱那脸上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表情。范玉生下棋也能看三步,能看三步在象棋中算及格水平吧,可他每次比赛连学区中心校也不能去,因为在小组便被我淘汰了。在下象棋的问题上我叫他“狗屎”。我每次一叫他“狗屎”他便很委屈地低了头吸烟,扬扬头叹气,那样貌很有几分“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壮。

大队辅导员一见我打谱便来了劲,说这象棋可登大雅之堂,也是民族文化,便要我成立一个象棋小组。

我这人说话挺有点鼓动性,上语文课时老把孩子们的眼睛讲得大大的,听完课回家做不完的作家梦。我对自己这点能耐挺得意,因为做教师太需要这种能耐了。第一节象棋课我没讲什么“马走日,象飞田,车走直线炮打翻山”,而是给孩子们讲了胡荣华、柳大华的几手绝招,讲了几个民间高手的神话传说,讲了发生在这块古老的土地上的许多关于象棋的神奇故事。最后我用极富鼓动性的语言号召孩子们努力学习,钻研棋术,首先争取把我胜了,然后有一天把胡荣华也给胜了,那就是世界第一,因为中国象棋只有中国才有。

孩子们昂着头,大睁着眼,竖着耳朵听那些神奇的语言从我的嘴里奔涌而出,脸上满是神往的表情。个性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个男孩,一边听一边两眼望了窗外那高远的天空,咬紧的牙齿使他的嘴角变得棱角分明,他的手必须在桌下捏成了拳头而且在暗暗用力,因为他的两肩在往上不断地抬。

下课后我查了一下点名册,他叫江波,是五(2)班的。

我不明白是因为我那富于鼓动性的语言起了作用,使孩子们都做起了打败胡荣华的梦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反正学校二十多个课外活动小组中,我的象棋组活动得最好。有很多组都是鸡公屙屎头节硬,开始时大轰大闹,热闹十分,几个星期下来便慢慢地发蔫,不上两个月便有人逃学、请病假、躲在角落里做作业,之后干脆有的组关停并转。可我的象棋组活动照常,热情照常,孩子们听课时的眼睛也鼓得照常。

说真的,两个月下来我这个老师也感动了,我认为这是孩子们给我面子,于是便教孩子们几手真招:什么单边救主、双炮齐进、七星拱月、车后马前,而且每次讲完课还给孩子们留一局残棋做为家庭作业,让孩子们回家琢磨去。

这样过了小半学期,有一天江波突然很神秘地问我可明白什么是中炮七路马的阵式。我点点头说明白,并告诉他这阵法稳健,一般不会大起大落,适于与不了解的对手比赛时用,这种棋一般都可拖到残局。

江波听了,点点头走了。

隔几天,他又问我什么叫三步虎。我想了想告诉他,三步虎就是先动一边的车马炮三子,但一般不用这种阵法,用这种阵法的人都是车用得极好的人,因为只顾一边出人,另一边势必出兵缓慢,因此一般稳健的棋手不用此法。

之后便是隔三岔五地问,什么顺手炮、鸳鸯炮,什么中炮直横车,什么中炮急进过河车,什么屏风马平炮兑车,什么五九炮、五八炮,什么中炮边马,什么左炮封车。

我明白这小子较上劲了,认真磨一磨,说不定真出息呢。

于是我给他开上了小灶。

他学得极认真,为此事他的班主任在办公室唱了许多风凉歌,说此刻的考试就应加一项中国象棋,并说该一百二十分。你瞧,教的、学的都多带劲。

那是国庆后不久,在我的一再要求下,大队辅导员最后咬咬牙从少先队活动经费中拿出三十元钱,搞了一次学校的象棋比赛。

一点没爆冷门,江波一飘过关斩将,很简单地便得了第一名。领奖那天是下午,他站在学校的木制领奖台上一点也没表现出第一名的欣喜,我很理解他当时的情绪,太容易得来的东西,永远唤不起人的自豪感,不管这东西金贵与否。

于是第二天我便把他带到青少年宫交给了我的一个朋友,他是青少年宫的象棋教练。

之后他便只是偶尔到我办公室来看一下,随便谈几句。

再之后他很少来了。据朋友讲是青年宫要组队参加在杭州举行的“期望杯”棋类赛,并说江波的期望不大,因为刚来,这么大的场面,光临场经验一条就把他刷掉了,但是朋友说这孩子素质不错,关键是肯花时间看棋书,说此刻的孩子说到下棋来劲,可一说到看书就头疼,这样没大出息。

我想到了他问我的那些象棋阵势,不由笑起来,告诉朋友说:好好打磨打磨,这孩子可能真有出息,我也不明白他那么小小年纪怎样看得进去那些马二进三、炮八平五之类枯燥之极的书,我下了十多年棋,这样的书简直看不进去。

朋友说是得打磨打磨,棋书看多了,实战经验不足,容易沦为纸上谈兵。我说如果他失了街亭,你就挥泪斩了。朋友说斩的那天也轮不到我挥泪,该你。于是都大笑。

参加“期望杯”的名单很快定好了,江波不在。

不久朋友带队去了杭州,青少年宫棋类活动暂停半月。

事情就出在那半月暂停上。但是没有暂停迟早也会出事。

棋类活动停了下来后,江波倒是一连几天上完课便到我办公室来。他对没参加“期望杯”有些想法,关键是认为内部没有搞选拔赛,而他认为如果搞选拔赛去的人不必须都能胜他。我说下棋、个性是比赛,不必须是能胜的人就能参加,它包括赛场经验、心理承受潜力等诸多因素。

我说这些话时他不是很在意,我发现从他踏进青少年宫那扇星星形状的大门开始,他便很有些不把这所学校的事看在眼里了。

当时我曾动过念头,就应用什么办法挫一挫他的锐气,但是这念头只是那么闪了一下,便过去了。这年头,当老师的真正想孩子的时候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想其它事,当然这也怪不着老师,让老师操心的事也真太多了。那几天我就一向在想该找谁来在屋檐下用什么东西遮挡一下风雨,煮饭时不至于雨下进炒菜锅。我一向在屋檐下摆个煤灶煮饭,一向要求把屋檐随便遮挡一下,变成一间象征性的厨房。那几天领导最后批准了,但是声明钱得自己出,因此那几天我都在思考找谁来做价钱公道些,用什么材料便宜点。

之后我常想江波的事,当然有些自责,但是也有些冤屈,那事不能怪我,不说有什么好条件吧,有间象征性的厨房,那挫挫他的锐气的念头便固定下来了。

那念头闪了一下,便过去了,一连几天我都在忙于买材料,找工人,一上完课便在家里帮忙,好少请一个杂工。

厨房修了三天。三天一过,我走进办公室时,桌上很郑重地摆着一张战书,是江波下的,战书的资料是要同我比赛一次,而且是正规比赛。

当时我很生气,觉得这江波也太狂了点,真该教训教训他,于是在上面写上理解他的挑战,并把比赛时间安排在第三天下午课后。

比赛那天是星期五,这点我记得很牢。那天观赛的人很多,把一张乒乓桌围得水泄不通,这点我也记得很牢,而且很清楚地记得校长、书记都来了,甚至还记得校长站在我旁边书记站在江波旁边。当时我想这站法挺能说明问题,校长是提倡师道尊严的老教师,所以站我一边,书记是主张个性自由,因此站他旁边。可要命的是我怎样也想不起那天下午我究竟有什么事,是丈母娘来了,人要我买菜早点回家?还是爱人班组的人要来打平伙?还是有哪个文友要来喝酒?还是其它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反正那天下午两节课刚一下课我看见江波站在办公室门口拿了一副象棋在等我时,我才猛然想起那天有盘棋,一想起便觉心里烦得不行,可老师说话得算数,而且我当时肯定没有足够的理由要把那盘棋改期。

于是我和他一齐往礼堂走,可心里还想着那件当时认为很重要可此刻却怎样也想不起来的事。

我选了红子。

占色不占先。我不想抢他的先手,他到底是我的学生。

他开局上了象,这是典型的守势了,我明白这盘棋时间不会短了,便心急起来,一边抬手看表一边架当头炮,我想速战速决。可他不理我,跳七星马看好当头炮后又不慌不忙地上士,出车上河界封马,又用担子炮挡我的车,总之一派守势。

那盘棋下得糟透了。我不住地看表,老是想着那件什么什么事,完全是下意识地动子,甚至忘了我有一个连象棋教练也虚火的舍双炮换双士的绝招,我的马用得极好,只要对方没了双士,一车一马便可取胜,哪怕对方双车双马守城都会招架不住。可我那天全想不起这些,只是心烦意乱地看表,心不在焉地走一些对对方毫无威胁的平棋。当然他也没能对我造成威胁,说实话,他还嫩得很。二十多个回合了,没有一步险棋恶棋怪棋,全是四平八稳的拱卒,出车,摆炮,飞相,上士。

我越发着急起来,走棋越来越快越来越不思考,而且时不时地左顾右盼,在找“狗屎”。其实当时“范狗屎”下江波也绰绰有余,我想如果看见他就让他替我,可偏偏死爱看棋下棋的他那天不知什么原因连礼堂的大门也没进。

观众的情绪也很冷淡,任何一场温吞水的比赛都会出现这种温吞水的观众情绪。

突然不知是谁“呀”了一声,我一激灵,定了眼时,才明白我的一只红车走进了他的马口,这是一步典型的误着了。我再抬眼看江波时,看见他怔怔地看着我,那眼神是期望我把车收回去。可我没动,说实话,当时我巴不得把老帅也送进他的马口才好呢。

气氛僵了好久,江波最后起马踏我的车了,当他把那只红车从棋盘上拿起来时,我看见他的手在发抖。

兵败如山倒。失了一只车,那棋是用心也不好下了,因此,我很快便告急,很快便输了棋。当我如释重负地站起身想象征性称赞他几句时,却看见江波在流泪,而且一脸委屈出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当时我的心一抖,便意识到我很伤了他的心。于是我说这天下得不好,因为我有事,咱们改天再下盘怎样。

江波抽泣着一边收棋一边摇头,收完棋把棋放进书包里便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在后边只能看见他抽动得很厉害的肩头。

之后不久青少年宫的朋友到我家来过一次,说江波一向没去参加训练,问是不是没能参加“期望杯”,生了气,让我劝劝他,让他回去,说这孩子有些灵气。

我点点头,说能够找江波说说。

可我一向没说,我明白江波为什么不去了。他因为我而喜欢象棋,可也因为我把这事看孬了。

之后第二课堂几乎停了,我的象棋活动也停了。

再之后江波毕了业。他毕业时也送了我个日记本,上面写着祝李老师工作顺利,总之与其它同学一样。

他毕业不久我便调了工作,不久又搬了家,简直就再也没看见他。

前不久去市文联开会,从工人文化宫门口过时,见一张老大的海报,是市象棋擂台赛的消息,打擂的是个中年人,四十一岁。我扳了指头一算,江波今年也是四十一岁。我想,如果他继续下棋,也许这天他就是擂主或者会去打擂吧?

谁明白呢?

人啊!

阅读更多精选故事,请访问生活日记网 用日志记录点滴生活!故事频道。
喜欢故事,那就经常来哦

该内容由生活日记网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