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相爱的人分手,仅仅是源于一个简单的误会。
那天,刘文文对黎光法说:“刘不已经好几天没来找我了。”
黎光法笑笑,没有言语。
刘文文又说:“常涛告诉我,她和张青松走得很近。”
黎光法还是笑笑,没有言语。
刘文文轻叹一声说:“姓黎的,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这么意味深长。”
黎光法说:“早说过,她水性杨花。”
刘文文知道,他一直反对他和刘不好,说他们是一个姓。刘文文也知道,那不过是他的托辞,其实他内心,认定刘不水性杨花。
刘文文对他说:“黎光法,那是我女朋友,你怎么能说她水性杨花。”
黎光法说:“她不会因为是你的女朋友,而改变她水性杨花的本性。”
刘文文气得骂:“放你娘的屁!”
一气之下,差点要和他断交。
此刻的刘文文,内心是空落的,不知是痛,还是怅然若失。
留级生张青松是85年3月开学的时候来到一中补习的。他补习的目的和刘不、常涛一样,没指望考什么学校,仅只是为了招干或是招工。
85年3月开学的时候刘不心情很好,对刘文文也格外依恋,因为黎光法,她的心情才变得很糟。
一中有的老师,家属没有工作,猪朝前拱,鸡往后刨,各有各的门道,各有各的活法。在学校的默许下,家属们做起了学生的生意。有的蒸包子、有的做菜卖给学生。
有一个姓钱的老师,他媳妇做的血旺就很有名。
刘不的心情就在那天下午,因黎光法、因血旺而发生了改变。
那天下午,刘文文和刘不都买了血旺,津津有味地吃着。
黎光法像个幽灵似地飘了过来,问:“刘文文,你在吃谁的血?”
刘文文顺口答道:“钱老师他媳妇的。”
不曾想,那个王八蛋说:“嗯,是差不多,他媳妇这个月的,是该来了。”
刘文文一下反应过来,哇地一声吐了一地,隔夜的馊饭都差点吐出来了。刘不也跟着吐,吐完后她虚弱地说:“黎光法,我要杀了你!”
从这一刻起,刘不就常常感到恶心,呕来呕去,弄得她情绪十分低落。
心情不好就渴望有人陪伴。
最渴望陪伴的人,当然是刘文文。
可刘文文没时间。
这不禁让刘不,生出了许多怨恨。
爱之也深,恨之也切也!
刘文文不是不愿意陪她,刘文文是真没时间——他正忙于高考冲刺。
留级生张青松,和刘不、常涛高中是同班同学,所以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一来二去,刘不就和留级生张青松走得很近。
常涛问刘不:“刘不,你和张青松是怎么回事?”
刘不说:“没什么,只是心里烦,想要有人陪。”
常涛说:“刘不,我可提醒你,刘文文是我们家刘遇的好朋友。”
刘不说:“放心吧常涛,我不会爱上张青松。”
有一天晚上,留级生张青松来找刘文文。他来找刘文文,本意是想告诉他,刘不花心,让他多长个心眼。
毕竟初中在过一个班,刘文文不理还不行。走到无人的地方,留级生张青松对刘文文说:“刘文文,你有没有想过,最爱你的女人,一定是姚红卫。”
刘文文不由得心头一酸,嘴上却说:“张青松,你是不是想暗示什么。”
张青松把脸侧向一边,停顿了十多秒钟才说:“我不暗示,那不是我的性格,我向来是有话直说,刘文文,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抢荣德文的女朋友。”
刘文文冷冷一笑说:“张青松,你这是打抱不平吗?”
张青松说:“没有什么打抱不平,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抛弃姚红卫,选择刘不。”
刘文文懒得解释和姚红卫分手的理由,而是问:“张青松,这就是你天天和刘不粘在一起的理由?”
张青松说:“对,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刘文文,姚红卫才是最爱你的那一个,刘不心花,为了她,背上个夺朋友妻的骂名,不值得。”
刘文文冷笑,说:“张青松,有话明说,你是不是想要我退出?”
张青松说:“不是,刘文文,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刘文文说:“误会?误会什么?张青松,你无非是想,再从我这里抢了刘不,还荣德文一个公道。”
张青松气得骂:“刘文文,我瞎了眼,竟交了你这样的朋友。”
刘文文回话更绝:“张青松,我们只是同学,似乎和朋友扯不上关系。”
张青松呆了片刻,一言不发,快步走了。
冷冷看着张青松受伤离去的背影,刘文文却没有快意,相反,倒是充满了失落。然后,他就感到一阵眩晕,瞬间无意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出现这种状况了。
第一次是跟刘不在一起的时候。
有那么一天,刘文文总是心神不宁,下了晚自习,暂时把复习抛在一边,约了刘不,俩人深情款款相依在一起漫步。朝大水库的方向走,走了很远,一直走到葫芦山脚。夜已经很深了,四周完全没有了人,俩人情不自禁,便拥吻在一起。
刘不紧紧埋在刘文文怀里,问刘文文:“文文,你可爱我?”
刘文文与她耳鬓厮磨,反问道:“那你倒说说,我究竟爱不爱你?”
刘不说:“我知道你爱,可我想听你说。”
刘文文酝酿了一会儿,觉得说不出口,于是打岔说:“小不,你看,月亮出来了。”
刘不轻轻推开他,从他的怀里挣脱,静静地看月亮的脸,看得出了神。
刘文文察觉到了她的不快,正要说什么,突然就是一阵眩晕,脚一软,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
尽管这样,刘文文并没有在意,他知道自己只是太累了。有志于高考的人,哪一个不是在玩命掏自己的身体。
这天熄灯后,和往常一样,刘文文在教室挑灯夜战,却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法集中精力复习。索兴起身,灭了蜡烛,去补习班找刘不。
常涛说:“她压根儿就没来上晚自习,也不知和张青松去了哪儿。”
一股凉气从头到脚贯穿整个身体,刘文文的心悬了起来,揪得很紧,眩晕再次袭来,这次他没能撑住,他失去了意识,跌倒在地。
尽管时间很短,前后不过一分多钟的时间,刘文文就又恢复了意识,但却足以吓坏了常涛。
她回宿舍,半躺在床上等刘不,她想和刘不好好地谈一谈。
可刘不,却是彻夜未归。
第二天,常涛压住火气,严肃地问她:“刘不,骆玉川,荣德文,刘文文,现在又窜出个张青松,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心里,究竟爱的是哪一个?”
刘不的脸上写满落寞,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常涛:“常涛,你能够容忍,你爱的人,他的梦里没有你么?”
常涛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没有彼此的梦,大概不能算做爱情。”
刘不的眼中,突然布满伤痛。
常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刘不伤痛地说:“那天,我去给他送夜宵,我问他,刘文文,考大学就那么重要吗?他说,那当然,那是我的梦。我又问,刘文文,你的大学梦里,会有我吗?他想了想,没有回答我。我知道,那个意思就是没有。常涛,你知道吗,我心里有多难受!”
常涛说:“就因为这,你就想和张青松好?”
刘不苦苦一笑说:“常涛,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像别人说的那样,水性杨花?”
常涛反问说:“那你自己认为呢?”
刘不又问:“常涛,那你认为,我有尊严吗?”
常涛说:“每个人都有尊严。”
刘不说:“常涛,你错了,跟他在一起,我没有尊严。我粘着他,下贱地去给他送宵夜,只为一件事,要他陪我…”
常涛看见,她的眼中浮着泪水,不禁爱怜地喝斥:“刘不,何苦要折磨自己。”
刘不楚楚地说:“常涛,我爱他,但我讨厌他的大学梦!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子,我只渴望他能陪着我,依在细花的雨伞里,在雨中漫步。我只想和他,平平淡淡渡过一生…可是,他的心里,只有他的大学梦,没有我。常涛,他要是考起,就算他不变心,那也意味着四年的别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能够承受四年的等待,忍受四年的思念,那会不会要了我的命!”
常涛正色道:“刘不,爱一个人,就要接受他的一切。”
刘不飞快地说:“那他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一切。”
常涛一愣,竟是无言以对。
年轻时的爱情,就是这么固执,这么任性。
所以,刘不说:“常涛,困拢我的,不是爱哪一个的问题,这不需要想,这非常确定,便是万水千山,纵是天崩地裂,我心里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爱他,只爱他一个。可恶的刘文文,他偷走了我的心!”
泪水打湿了她的双眼。
她沉默了一会儿,平复一下激动的情绪,接着说:“再爱下去,我觉得,我会走上绝路,我会活不下去!所以,常涛,我面临的,其实是一个选择的问题:要爱?还是要现实?以前,我也选择过,与其厮守一段看不到希望的爱情,不如要一份,真实的现实。”
自此以后,刘不似乎下定了决心,要离开刘文文。
她躲着刘文文,却又情不自禁时刻留意他的身影,会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凝望他的背影,想起和他依偎在一起,躲在细花的雨伞里,在雨中漫步的情景。
那湿漉漉的雨啊,穷尽一生,都会下在她的心里!一直下,冰冷、或者是温暖着她的心。
刘文文明显地瘦了,本就矮小单薄的他,让人觉得,风一吹,他就会飘向天际。
他眩晕的次数越来越多,失去意识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悲伤地觉得,会有那么一天,倒下去,就不会再醒来。
刘不不知道他眩晕的事,刘文文不让人告诉她。他说,让她走吧,兴许有一天,自己倒下,就再也不会醒过来。
她也差不多和张青松确立了恋爱关系。
之所以说差不多,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
除了舍不下刘文文,不知为什么,她还受不了张青松抱她,更受不了张青松吻她!只要一吻,她就会条件反射似的干呕,弄得张青松十分伤感,问她说:“刘不,我真的有那么恶心吗?”
刘不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她暗自伤感,背地里哭了几回。
刘文文的忧愁折磨着常涛,所以,常涛严厉地对刘不说:“刘不,你答应过我,你不会爱上张青松。”
刘不平静地说:“常涛,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上了张青松?”
常涛说:“那你又跟他在一起。”
刘不说:“第一,他要报复刘文文,第二,我要通过他逃离刘文文。就这么简单,谈不上爱,只是一个选择而已。”
常涛说:“我真心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刘文文。”
刘不的眼中闪出忧郁:“没办法,他的大学梦很美,可我,却进不去。”
常涛说:“可你知道吗,刘不?刘文文为你,忧郁成了疾。这一久,他常常晕倒,我真的担心,他是不是得什么病了。”
听说刘文文时常晕倒的事后,刘不的心,全面崩溃!
她迫不及待想去找他,只要他说一声:刘不,我爱你!那么,别说是四年的时光,纵然是四十年,她也会义无反顾地等他想他思念他,一心一意地爱他,守他,陪他从青丝、变为白发。
她去教室找他,他没在。
她凭着直觉朝大水库方向走,一直走到葫芦山脚下,在他们常去的地方,果然看见了、她孤独的刘文文,孤独地坐在那棵树下,脸朝向天,一动不动。孤独的背影,孤独得令人心碎!
刘不不禁叹息一声。
一叹之下,泪水就湿了双眼。
她发觉,自己是越来越多愁善感了。她哀怨地在心里质问:刘文文,为什么你的孤独,会是我的心碎?
也不管有人无人,她从后面环抱住他,脸颊紧紧贴在他的后背,静静地感受她熟悉的、他的味道…就这样,静止了似乎有一个世纪…然后,她抽泣了一声,问:“刘文文,你爱我吗?”
刘文文没有回答,看向黄昏的天际出了神。
“我爱吗?”他静静地想,“我若不爱,何以会如此痛楚!何以会如此备受折磨!”
正当他准备回答刘不,回答她我爱的时候,眩晕又来了,他想说说不出,想动动不了,渐渐的,失去了意识。
他没有说!他还是没有说!
内心巨大的伤痛彻底击垮了刘不。
她紧抱着他。
她闭上了她美丽的眼睛。
她静静地品味内心的痛楚。
她要记住这一刻,她要把这份痛,永远烙在心里…
当她的心,疼得再也无法忍受,她明白,她该松手了…于是,她逐渐松开了紧抱刘文文的双手,当她美丽的双眼,流出滚烫的泪水的时候,她起身往回走,她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奔跑!
她是多么渴望,听到他的一声呼唤…只一声、只需要一声轻轻的呼唤,她定会再回首,扑进他的怀里再不起来!
没有呼唤。
也没有回首。
上苍就是如此弄人。
刘不后来时常会想,那一刻,她要是回头看一次,她就会看到,在她转身之后,刘文文就晕倒在了地上,她会去救他,她把他抱在怀里…人生,或许会因此而不同。
很多时候,我们就是这样错过了爱情。
1985年,刘文文的高考,还有他的爱情,被他的眩晕症,彻夜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