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从家里带来的作业本子,一笔不落地记下了我深圳暑期工的那段“辛酸历史”:每天吃了什么,总共花了多少钱:某一天花得特别多,下次应该省些了:目前为止,正式上班了多少天,挣的钱有多少了;等等。
同乡对我的这种习惯表示不能理解:有必要跟自己算得那么清楚吗?你这么做又能省多少个钱?如此“糟蹋”自己,万一身体垮了,岂不是得不偿失?趁自己的身体好,花多几个钱让自己吃好点是值得的,不要到时回到了家,家人朋友都惊呼:哟哟,这一去,怎么瘦成这样?
他们善意的劝说诚然很中肯,但我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这一做法。在他们眼中,我是一个过于懂事以致节俭过了度的人。他们的这一“评价”不能不说是与我所反映的行为相吻合的,
不仅仅是在那段“历史”,我的高中生活也是用这种方式度过的:新衣服不舍得买,偶尔会到“清仓大减价”的店铺里买上一两件十几或二十块的,鞋子亦如此。过年穿的那件“以纯”棉衫是我仅存的唯一一件“名牌衣服”,那是我姐于2010年腊月同我到县城的步行街“以纯专卖店”给我买的,往后每年过春节,我都是穿它,而且只是过年才穿,平时一概不舍得穿,从我姐花了两百多块买了它的那刻起,我就早视其如珍宝,穿了一次便擦洗一次,晾干折好后珍藏起来;在学校,我更是省吃俭用,零食几乎是远离我的,到学校饭堂打饭,总舍不得多打菜,而是“专挑”便宜的斋菜送饭。我清楚记得有那么一段时光,我为了减少自己的生活支出,中午放学铃声一响,我便以箭般地速度冲到饭堂,打了干巴巴的饭,又迅速赶至饭堂免费提供的两桶菜水汤处,用大勺子去沥“汤渣”来送饭,午饭才偶而给自己打点肉。
我究竟图的是什么?这个问题曾在我的心底自问了许多遍,但得出的回答总是模糊而简单:不知道,或许是习惯了。
不是我的父母、哥嫂和姐姐给我的生活费不够,只是我在花他们的每一分钱都有一种说不出滋味的辛酸。每次我从学校回家,爸妈总会问我,还有没有伙食费?怎么又瘦成这个样?学校的伙食不好吗?不要那么省啊,想吃什么就吃,吃好点啊。
我懂,我懂得我爸妈对我的那一番“用心良苦”。他们在家务农所挣得的那么一丁点收入,却还要掏出相当一部分供我的学费和每个月的生活费。他们省吃俭用,几十年来依旧穿着原旧的那些衣服,逢年过节所穿的那么几套像样的衣服也都是我的几个哥哥姐姐买给他们,自己则从未买过一套新衣服。每次回家,我擦洗他们衣服的时候,总看到我爸那双肩磨损成一道道破痕的上衣及我妈缝了又缝,打了一处又一处补丁的长裤,我瞬间明白了他们正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更令我倍感心酸的是:他们的牙刷用了一年又一年,那刷头的毛已被磨掉了一大半,只剩那粗粗的依旧“矗立”着,那刷柄上的手抓痕如磨刀石般地清晰。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时刻提醒着我:我不是一个人活着!我已经长大,但我的父母却在慢慢变老:母亲头发上的银丝日渐增多,父亲脸上的皱纹日益明显!
相比起我的父母,我的这些又算得什么!何况我并不是在“作践”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自己的身体承受能力。那些人把我理解成:为了那么几个钱而让自己的身体最终垮掉。不是这样的,我不与我的几个同乡一起买肉加菜,每天早餐花两三块买几个包填下肚子。那是因为我真的觉得那一笔额外的支出是可以省的,对,我早餐是没舍得花钱吃饱,但,下班后,到了工厂的食堂,那儿有你随意吃的饭,完全可以填饱自个肚子,那儿的菜虽是简单,但偶尔还会带有几块肉,我又何必再花钱另买肉加菜呢!
那些与我生活在一起的人,难免会冠给我一个“另类”或“奇葩”的诨号。久而久之,他们会发现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正日渐扩大,再加之,我与他们又被分派到不同的生产线,这又增加了他们对我的不理解。我隐约感觉到:他们似乎开始孤立我,远避我。
我,就像一只离群的大雁,正找不到方向。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之说出我的故事之“适者生存”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