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洁回来的那天，我偷偷跑去了车站，在站口等了足足一个小时，看见他走出车站，我努力挥手吸引他的注意。

比赛顺利吗？坐车挺累吧？

接上柳洁，我就迫不及待的抢来了他的行包，放在地上，跟他要了一个深深的拥抱。

累，特别累，太紧了，窒息，会窒息。

柳洁一边说要窒息了，手里却仍然把我抱得紧紧的。“一个多星期，没有你在身边，总觉得世界是黯淡的，没有一点乐趣。”

你不吹牛不说大话不说甜言蜜语就皮痒吗？

我在他手臂上轻轻地掐了一下，忍不住笑脸白了他一眼，其实，心里面却乐开了花。

呀……柳洁揉着手臂，装得很委屈，“不分青红皂白就挨你一顿毒打，谋杀亲……”

柳洁的“夫”字还没有说出口，他们的教练走了上来，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走了，回家再亲密去。

柳洁尴尬地吐了吐舌头，我也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们。只是听见柳洁腼腆地说了一声“教练再见”，他拉起我的手快步走出人群。

回到他家里，柳洁把包往地上一扔，转身就把我搂进怀里。柳洁把我搂住，吻住我的嘴唇，我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坏了。虽然我们相恋了两年，但一直相敬有加，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

我赶紧推开了他。柳洁，不可以，我们还是高中……

我们还是高中学生，原本以为这几个字能让他清醒一些，但我的话还没说出口，又一次被柳洁抱住，他根本没让我把话说出来。

不要，柳洁，我们再撑一些日子，等高考结束……

柳洁好像着了魔一样，根本不顾我的感受，他强行把我压在沙发上。那天，我也忘了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情急之下，我好像顶痛了他，我没敢再多呆一分钟，看他蹲在地上，我转身拉开门就跑离了他的家。

回到医院里，看着和他的合影，眼泪却不听话地流下来。柳洁，对不起，原谅我没有勇气面对这份温柔……

那天我的拒绝，应该刺伤了柳洁的心。柳洁出去城里参加球赛的第二天，我就请假住进了医院，同学没有人知道我的事情，包括柳洁。

柳洁回到学校，也没有问我找我，他的冷漠，让我无法相信曾经每一个拥抱的温度，甚至觉得，曾经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一时间的谎言。

那些日子，我整天纠结着是不是该放弃这份一起走了两年的陪伴，不是因为他的冷漠，而是每天插在手上的针管。他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医生说我随时都会倒下。

我和柳洁，说到底只是在学生阶段的爱恋，他没有义务背负我这一身的痛苦。爱，就不要给他任何的泪，我应该自己承受孤独。

距离高考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同学们都在紧张复习备考，柳洁也一样，只有我还在往返于学校和医院之间。

我爸说高考年年都有，今年错过了可以等明年再来，他担心我有什么万一，他们说生命只有一次……我努力说服并且哀求，最终改变了家里的意见，等考完了再去医院手术。我想回到学校，不论要我面对什么，总该有个结局。

听说青春期里的每一场恋爱都会遇上一次或者几次冷战，算是对爱情的考验。我和柳洁也一样，不过最终还是承受不住沉默带给我们的陌生。

我给柳洁留了一张便签，转身走出了教室，从那一刻起，他应该知道，这一次是我不愿回头。

晚上，北大街口的大桥上。柳洁好像很生气，他望着河面的倒影，那两岸的霓虹，这个小县城永远那么美丽，可是，桥上的我们，沉默着，只有心跳的声音。

你是不是还在意着那天的事情？

我先打破了这样的陌生，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只是我坚持不住他的冷漠。

算是吧！柳洁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气息是那么的遗憾。我没有办法不在乎你的绝情。

我绝情？霎时间，我像是被一个晴天霹雳打了个正着，几乎同时，眼泪溢出了眼眶。

远处的街灯映在脸上，那是他看不见的委屈，晶莹剔透但却模糊了半座城市。

不是，柳洁……我只是……

“不是什么？我知道，你不过就是对我的怀疑超过了爱情，没关系，也许你的保守是对的……”

不是的，不是的，柳洁，我只是害怕。我抓住柳洁的手臂，哀求他能听我说完，却被他一把甩开了。

不要解释，我们都不是傻子，也都已经成年了。是，我是一直记恨着，所以我不愿去找你，知道你没来学校，也故意不闻不问，我就是冷漠，爱到这样，我宁愿沉默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与其让人笑话，不如把忧伤凝结成疤。

我原本想问他，如果我患病要手术而且成功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七，是不是还能接受这样的
等待，可是听了他的话，我已经泣不成声，那些想好的台词，都液化成了泪，落进桥下的河水。

他看不到，霓虹映照了河面，也映照了我的脸。

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宿舍，一睡就到了中午。我没有去上课，他们都以为是柳洁对我做了什么，都在责备他。我不知道是死心还是眷恋，不想去替他解释，心里还没做好选择，这个世界，我只剩下了自己。

我们好像分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有过任何的形式，或者说，是柳洁抛弃了我，在高考前夕，他的世界彻底排除了我的影子，而我，只好接受现实。

现实是残酷的，不是每个人说承受就能承受得起。我醒过来的时候，身上擦着的针管让我立刻明白我又一次与高考擦肩而过。

一年前，我和柳洁一起约定要上同一所大学，所以我们选择补习，而这一年的高考，我没能和柳洁完成约定，是我们命中注定不会去同一个地方。

分手吧，我们有缘无份。

忍着心痛，我还是向柳洁表明了结局。这一次，我认真了。

公园的游乐中心，湖面上的小船，每一次来，都是只看见我们一艘小船在游玩。

好像我们的第一次表白就是在这里。我问柳洁，那时候，你从背包里拿出一束野花，我却任性地叫你从湖中心游到岸边，结果害你感冒了，连续照顾了你几天，你说要我照顾你一辈子……

柳洁抓起我的手，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眼泪，终于落在我的手上。

是柳洁哭了，我没有哭。同学，祝福你，将来有机会我到你们大学去看你，到时候别不认我这个村姑。

我伸出手去要跟他握手，等了很久也不见他主动，最后还是我把他的手拉出来。“我去城里打工，如果我们遇上，别对你女朋友说我们的故事。”

伪装的坚强，始终只是短暂的。

我跳下小船，溅起的水花可能很美，可是我没有看清。我回过头对柳洁微笑，却不敢用沙哑的嗓子喊他。只能在心里轻轻的说给自己听：我把爱情还给你。

柳洁坐火车去湖南的时候，我就在候车室里，人海茫茫，我没有上前，他再也看不到我就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看着他。直到他走进了车厢，我还在望着那个背影……再见了，琼怡……我一直幻想还能听到一句他的话，却听见打断我沉默的是保洁员的“对不起，让一让”。

那天，翠城下了雨。我从车上下来，全城的人都撑着伞，只有我，像傻瓜一样慢慢地游走在街头。

琼怡……琼怡……李子枫叫我的时候，雨特别大，只听见了他的声音，抬起头却看不清他的脸。他把伞遮到了我的头上……

“你干嘛呢，出门不带伞，你刚刚走在路中间，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要是有车辆经过……”

李子枫或许只是路过，却被无缘无故骂了一通：你走啊，不要你管，谁要你多管闲事，我死不死关你什么事……我狠狠地朝他的身上推去。

雨一直在下，我每多走一步，都感觉到喘不过气来，直到李子枫又走到我面前，终于坚持不住。

“同学，你终于醒了……”我醒来睁开眼就看见李子枫凑了上来，“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时候，都快把我急死了，刚刚医生说……”

你都知道了？我问李子枫的时候，多么希望他会回答我他什么都不知道。

“琼怡，为什么你一直没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自己一个人扛着？你头部的肿瘤，已经……”

同学，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我眼巴巴望着他，希望他看在同学的份上能答应我。

李子枫点点头，“你说。”

不要告诉任何人。

“包括柳洁？”

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为什么？你怕他不能接受？”

是我自己没有勇气面对。

李子枫没再说什么，趁他沉默的时候，我又求他帮我保密。

李子枫走了，当着医生和我爸的面前，我再一次拒绝：爸，我不想手术让记忆变空白，我有这份美好，足够了……

高中毕业后的第一次同学聚会，在大年初三晚上。收到邀请时，我想不到理由拒绝，最后就沉默着，当做没有看到消息什么都不知道。

晚会结束之后李子枫来找我，他说其他同学都去了，就我没到。

翠城的冬夜特别冷，一过了晚上十点，街上就静悄悄的，连中心广场都没有了足迹。

下了一晚上的雪，广场地面已经覆盖了一层积雪。

李子枫说晚上柳洁特别沉默，许是因为没有见到我的缘故。他说柳洁哭了。

我一脚踩进了白雪皑皑的广场上，向着中间走去，李子枫还站在外面，他没有勇气来破坏这么美的局面。

同学，你觉得爱情应该是怎么样的？

李子枫似乎被我吓着了，愣愣地看着我。

这就是我和柳洁的爱情，画面再美，却只有一个人的脚步。明天，又注定被覆盖。

我和李子枫面对面站着，中间隔着我走过的那段脚印。

李子枫踩着我的脚印也走进来。

“你为什么不接受手术，如果成功了……”

同学，你在大学里面还没有找到爱的人对吧？

李子枫摇摇头“没有”。

所以你不会懂，和我们进来之前一样，爱情很美，却被我们踩了一排脚印，我想记住这之前的美丽，可我现在已经想不起它的样子，如果明天它又被覆盖或者被人清扫，那我们会永远错过这段路。

李子枫不会懂，他只是沉默地抬头，任凭雪花亲吻他的脸颊。

同学，我们都有青春，你知道青春是什么吗？

“听说青春是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像你和柳洁一样，到死都要记住的深刻。”

青春是这宁静的积雪，如果刚才的脚步还能重来，我们一定要好好地规划出一副更美的画。

和李子枫分开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转身的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同学，青春如果只是谈一场恋爱，那一定要刻骨铭心。别像我，刻了骨却铭不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