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个好大哥,一名普通民警,我们都当过兵,时常在一起唠嗑,他对社会现状有时很悲观和失落,但更多的是无奈和惆怅。他有过雄心壮志,有过想升官的梦想,更想光宗耀祖人前显赫。可历经一系列的挫折之后,变的平静了,对荣誉地位淡化了。他好几次动员我去一座寺庙拜佛,说在那里可以找到宁静。由于工作关系,始终没能和他一起感受空灵的意境。他现在已成了一个佛家的虔诚弟子,每一次拜佛回来,便会拼命地做好事儿,他说做好事就是行善积德,心里很安谧。我几次要求写写他,可每次他都一口拒绝,他说现在只求个安宁。这样的警察可以说是“珍奇动物”,再深一步说几乎绝迹了,我憋不住心里的感想,只能用化名倾诉一番。
大雪说母亲生他的时候正下大雪,随得其名。大雪生活极为低调,做了很多感人的事儿,但从不接受记者采访,他说自己喜欢做一朵雪花,悄无声息的来,默默无闻地走,一辈子心安理得。今年是他扎根基层的第15个年头,明年就退休了。十八年前,他脱掉军装转业到派出所,做了一名普通民警,也许都是曾经军人的缘故,我们聊的很投缘,常常喝茶到深夜。
“我想过荣华富贵,想过光宗耀祖,咱没那个命啊!,欲望很多了就累人呀!”说这话的时候,大雪叹了好几口气,能感觉出他内心有失落、惆怅、无奈还有难以割舍的情感。起初到派出所,他雄心勃勃,总想干出一些骄人的成绩。说句不掩饰的话,他想升官,想早些离开这个土窝子。这期间,他三次骨折,五次被不法分子打伤,可到头来还是一名民警。客观地说,他不会讨好上级,只顾埋头干活儿,太缺乏zz敏感。在历经无数次挫折后,对荣誉和地位渐渐淡化了,50岁后他的心彻底安静了。由于年轻时疯狂的工作,很多家事都耽误了,儿子高中没上完就辍学了,没有门路找工作开起了出租车,爱人照顾老人落下了一身疾病,遇到烦心事儿,爱人会骂他“窝囊废”,每次他都不吭声,只是低头抽烟。
有一年冬天,有三名窃贼半夜盗窃耕牛,他接到报警,骑着摩托追了出去,不一会儿撵上了盗贼,盗贼向他扔砖头,把头砸破了,可他还死死不放,最后盗贼把他别进了沟里,摔成了骨折,但他却清晰的记下了摩托车号,第三天民警把盗贼抓获,追回了两头耕牛。百姓很高兴,丢牛的百姓拎着一篮子柴鸡蛋看他,但说了一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你要多少钱?”这句话让他难过了好几天,他弄不明白,村民怎么会有如此想法?
有一对老人,儿子在广东,不能身前尽孝。大雪把自己的手机号贴在了老人电话上,说有事就打手机。有一次凌晨下大雪,老太太发高烧,他用被子把老人裹了起来,一口气抱到了车上,老人躲过了一劫。儿子回来后,使劲儿攥住他的手直掉眼泪,拿出1000美元致谢,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儿子过意不去,买来上等酒菜,说老人要任他为干儿子,这事儿他到爽快答应了。
有一户农民承包了几百亩土地,每到收获时,总被一伙混混偷抢粮食,其中一个混混在十乡八里没人敢惹,他听后开口大骂,经过半月的调查,终于摸清了罪证,一下抓了个干净。老农民背着半袋子玉米碴子,拎着两只土鸡找他,他没有拒绝,一块喝了个满脸通红。农民哭着说:好几年我都忍气吞声,都说那帮混混和警察勾着呢,我以为你也吃着便宜呢,所以不敢报警,没想到你真不是,警察要都像你这样,老百姓的日子该有多好啊!老农的话他听着很不是滋味,他喝着喝着突然哭了。
他曾三次有调走的机会,可都放弃了,他对这个土旮旯已有了情感,已成了半警半民,老乡的红白喜事都找他拿主意,甚至孩子相亲,他也会作为娘家人跑来跑去,有时不到,老乡还冲他发顿牢骚。他说自己从农民走出的,现在又返璞归真了。有一次他抓了一个卖假农药的骗子,为一个百姓追回了600元钱,百姓给送来一面锦旗。他气呼呼地说:“谁给你出的主意,送这玩意干什么,哪如给孩子买几本书呢”。上级一名领导很不满意,说你干了这么好事不接受采访,不要锦旗,不准宣传,那你给谁看呢?他平淡地说,给我自己看呢。一句话把领导气跑了,后来多次干部岗位调整都没他的事儿,他渐渐的淡出了领导的视线,可在百姓心中的位置却越来越重。
有一次大雪住院了,看望他的村民从病房一直排到了走廊,气的护士说:“不就是一个警察吗?你们不看,他还能怎么着你们?”,一个村民冲护士骂道:“你知道个狗屁,这是个好人警察”。那个承包土地的农民追着医生问病况,医生不耐烦地说:“咳!不就是个发高烧吗,两三天就出院了”,农民听了一个劲儿的傻笑。
每次说到退休,大雪眼前总是浮现村民那憨厚朴实的影子,还有那渴望他留下的眼神。说着说着,他眼里溢出了泪花,他用干涩的手心沾了沾眼眶说,我觉得这儿就是我的归处,就是死也埋在这里。他感动了我,我的眼睛肿胀了起来,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还有飘零的秋叶,心里突然咯噔一跳,大雪啊,你就要凋零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