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里深红色的小本子,我没办法压抑自己的情感,只能选择哭泣来表达。他站在我的面前,再也控制不住了吧,偷偷抹眼泪,这次是我亲眼看见他在我面前哭了,还不停地控诉我的过错,说我多不负责,说自己也不负责,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选择了离婚,没有因为小孩子而委曲求全。我人生最重要的一次生离,而我,却想起另一个男人的眼泪,而那次,是……
炎热的夏天到来之前,下了一场暴雨,村子里坑洼的地方都变成明晃晃的水塘。弟弟喜欢偷偷和小伙伴们去游泳,虽然父母一再严令,不准去,年仅9岁的他却不太听话。有好几次,放牛回家后,父亲手持竹条。
让他把手臂露出来,用指甲在皮肤上划一下,如果出现白色的线条后,就用竹条狠狠地抽他的小屁股。每次看得我心惊肉跳,以为这样子他会听话些不再去玩水了。一天中午,午饭后,太阳像似要把大地烤焦了一样,父亲饭后喜欢在沙发上小睡一下,正好那天有客人在,他便和客人聊天。
我刚参加完小升初的考试,无事可做,便帮着母亲剥豆。村里的何小勇大汗淋漓向我家屋里跑:“叔,海儿落水了,你快去看”。我父亲从沙发上跳下来,鞋子都没穿上便向外冲,边跑边问:“在哪里在哪里?”母亲愣了一下,便起身跟随,客人也随着去了。
家里一下子没人了,我想我应该看家。我就这样坐着,静,周围一下子静极了,哪怕那蝉鸣有多讨厌,我却觉得静极了。父亲点烟的煤油打火机被我拿起,我想我应该做点什么,便拿着打火机祈祷,如果我一下子打燃了,我弟弟肯定会没事,如果打不燃,不,我止住这样的念头,不可能打不燃。
11岁的我,瘦瘦小小的,我要用我最大的力量来做这件事,我一定要把它打燃了。我努力了无数次后,拇指都扳痛了,却只看到一点点火星,我安慰自己,父亲都不容易打燃的,我干嘛信这个,把打火机丢弃一旁。我忍不住去想一切坏坏的可能,也狠狠的骂自己不要乱想……
由远及近,乱哄哄的人声朝着我家涌过来,我站在家门口,一动不动,我看着父亲怀里的人,那是我弟弟,像睡着了一样。有村民跑进牛圈,把大水牛牵出来,父亲把我弟弟放牛背上,说是担着把吞进去的水吐出来,在这之前,我四叔小叔都已经做过人工呼吸了。
半晌,我想象着弟弟能动一下,父亲又把弟弟抱下牛背,放地下继续做人工呼吸。村民跑进我家灶房,弄了好些煤灰倒在院子里,让父亲把我弟弟抱过来,头朝南躺着,我看见弟弟的鼻孔流了一些血出来,父亲用手帮他擦掉,静静地跪在他身边。村里的女人们陪着母亲坐在石阶上,母亲不停地哭,好几次哭昏过去。
又过了半晌,村民们开始劝父亲放弃,早点让弟弟入土吧,在农村,小孩子是不能等到第二天才葬掉的。父亲就这样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似凝固的雕像。一晚上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男人们找到合适的木头开始做棺木,女人们找到白色的布匹开始做衣服,母亲让我把弟弟穿的衣服全搜出来。
我爬到阁楼,开始翻找,把弟弟的衣服一件件被翻出来,我蜷缩在角落低低的哭,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会和你打架,我保证再也不给父亲告你的状,我保证再也不和你争好吃的,我保证以后我帮你放牛,你回来好不好?
弟弟被安葬在离家两里的山上,祖母的旁边。家里很久都没有正常的呼吸声。我前所未有的懂事,帮着母亲做很多很多家务。一天傍晚,我到地里割猪草,听见大石块的后面有声音,便好奇地走过去看,我看见了自己的父亲,抱头躲在大石块后面痛哭。
那哭声不受控制地时低时高,我悄悄地看着他,我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绝望,我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辛酸,我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的无助。
我不想看到身边的男人哭泣,一点也不想,男人的眼泪是这世上最悲伤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