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余辉住院了,据说是喝醉骑摩托摔了。”
“事情由他而起,他要是在厂里,那麻烦会更大。”
“……”
群星磨具厂的职工好像在议论国际要闻,说的热火朝天,抢着发言。孙师傅看看大家说:“当初我就劝他不要冒险动宗文,可他说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刻纠正,谁知一直风平浪静。真没想到,风吹草动,浪起云涌。”
“唉,其实宗文虽然干活不怎么样,不过也挺可怜的,他贱卖了自己的摩托修理部来到这里,差点连饭碗都丢了。”
“错,宗文看着可怜,后台硬,这不是又被请回来了吗?”
宗文,个头不高,有些瘦弱,性格内向,不会花言巧语,人是十二分的老实。他家距离这里五千多里,可他与本厂jz部部长陈家宝是亲戚,陈家宝是老板的亲哥,且与yj部部长钱天生要好,因此介绍宗文在yj部上班。两年来,虽说宗文工作上有些磨蹭偷懒,可为人倒也真诚实在。谁知yj部副部长王余辉鬼迷心窍,突然行动,这才引出一连串的麻烦。
元宵节那天,群星磨具厂放了一天假。晚上,王余辉私下找到孙师傅说:“宗文干活总是磨磨蹭蹭,有时还躲出去休息。说他时总是两眼一瞪,好像十分不服。我想调动他。”
“喂,你可不要乱来,这可是老板的安排。”
“不会吧,天生曾经当众批评他几次,并没有任何反应。再者,我也仔细观察过了,家宝肯定不太喜欢他。”
“你有所不知呀,那天我无意中听到老板对宗文说平时干活可以慢一点,累了就出去休息一下。你作为领导,应该宽宏大量,全方位考虑。”
“我先把他调到zm组,看看风声再说。”
第二天,余辉叫住了宗文。
“你暂时到zm组听从组长郭唯喜的安排。”
宗文没说什么来到了zm组,唯喜交给他一个十多斤重的工具,宗文呆呆地站在那里。
“还愣着干什么?”
宗文乜斜了一眼,慢腾腾地操起了工具。真没想到,自己竟从轻松的jg组调出,一下子倒了繁重、脏热、呛鼻的zm组。
一会儿功夫,宗文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他真想溜之大吉,但他想到余辉说是“暂时”的也就咬牙坚持着。
余辉用十分亲热地口气把调动宗文的事告诉了家宝,家宝只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后来天生问宗文的表现,余辉微笑了一下说“还好”,此事就没有再谈论。余辉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他又找到孙师傅。
“怎么样?五天了一切正常吧?”
“嗯,别得意得太早,或许一切正在酝酿中。”
“别吓唬自己,我早就考虑过了,jx部部长杨义博介绍他亲戚来直接进入mc组,比宗文的工作好、工资又高。”
“你别忘了,宋宗文时宋海霞的亲叔,宋海霞是老板的亲哥哥陈家宝的妻子,况且陈家宝的脾气相当暴躁,一旦知道内情,恐怕不好收场。”
“什么乱七八糟的,其实你只看到了事情的一个方面。”
其实孙师傅和王余辉都不知道,这几日宗文频频走动于海霞家。他想告诉海霞,可是每每与家宝对视,他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只好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去。家文也想去找老板,谁知几日来老板偏不在厂。
要说余辉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不断打探宗文的举动,可是一直没有发现“异常”。他心里那个乐呀,一下子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上班来哼着小曲,下班时吹着响亮的口哨,见了人面带微笑主动搭讪。
宗文又坚持几天,他完全否定了“暂时”一说。沉默、反思,总认为老板、海霞会得知实情的。调动的第十天,宗文忽生一念:我已经麻烦人家这么久了,就是亲生又该怎样?宗文把辞职书递给了部长钱天生,天生问了几句便签上了名字,可心里又乱作一团,为何如此呢?天生无奈地走出了办公室,看着宗文走向人事部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人事部小东看看辞职又看看宗文,立刻瞪大了眼睛。小东刚从大学来到本厂,虽然对厂里的人事不那么精通,但是也略知一二。因此,他把辞职书拿到了人事部史若冰的面前。
“啊,宋师傅呀,坐、坐。”
送宗文缓缓坐下来。
“怎么,想家了?”
“家里……有事,叫我快回去。”
“您还是等老板回来再说吧,要不——”
“不!不必惊动老板了,我真的是家中有事,或许办完事,我再来。”
若冰劝说再三,还怕难为宗文,因此他同意了宗文的辞职。
小东作为旁观者看到宗文的举动有些不自在,言语有些生硬,表情也不自然,直觉告诉他,这事里有事。
小东暗自找到了天生,但没有任何发现。他仍不甘心,私下问了yj部门两个职工。一个说不知道,另一个说只见宗文干活时大汗淋漓,十分吃力。
“这背后……”小东失眠了,他也曾以自己与此事无关为理由强迫自己入睡,但都无济于事。似睡非睡时,宗文两手血泡站在自己面前,朦胧中老板怒气冲冲地把茶杯摔在办公室。奇怪亚,小东干脆坐了起来,打开了《人生处世谋略》一书。
再说宗文,怀着一颗矛盾的新回到宿舍,就这样走了?这次调动意味着什么,余辉是奉命行事还是独断专行?海霞又是什么心理?老板私下交给自己的任务……唉,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本来嘛,世上有好多事都无法搞清。这一夜,宗文也失眠了。
当光明驱走黑暗,迷蒙中的宗文一下子坐了起来。他来到工作过的地方看了看,又慢悠悠在厂内转了转,仰视了一下蓝天,疾步走出了大门。这一切都被小东看得一清二楚。
海霞苦苦挽留,两眼含泪说:“二叔,我要是哪方面照顾不周,你一定要原谅侄女。”
“哪儿的话呀,衣食住行你到照顾我,怎能说不周呢?”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二叔不是有事吗。”
海霞含泪把宗文送到车站,将要分别时,海霞哇地一下哭出了声。
“二叔,办完事一定来,啊——”
“放心吧。”
车启动了,宗文又有了新的疑惑。“看来调动工作海霞不会知道,她是知恩图报的人。”
宗文走后海霞一直闷闷不乐。这晚,家宝执意要陪她外出散心吃饭,不料遇到了唯喜,仨人一起走进了饭店。
唯喜和家宝一阵推杯换盏,不由打开了话匣子。
唯喜抿口酒说道:“我们组的工作太累了,我看宗文是咬牙坚持这十天。”
家宝点点头,“是呀,zm组与jg组如同两重天。”
“那为啥要到我们组,想赚高工资吗?我看他两手的血泡,满身的红疙瘩,真是吃惊!”
海霞忽地一下站了起来
“难道说我二叔是坚持不住才辞工的呀?”
“肯定!怎么,你不知道?平时他们没少刁难他,有时还用方言骂他。”
海霞呜地一下哭了起来,唯喜赶忙闭上了嘴。家宝拉起海霞就走。
回到家里,海霞号啕大哭。
“这事你知道吗?”
“厂那么大,又不在一个部门。”
“你平时关心过二叔吗?”
“你待他那么好,还用得着我!我本来心里就不舒服,要不他哪个敢胆大妄为!”
“傻呀你,他是我二叔!”
“二叔又怎么样?”
“难道你不爱我?”
“当然爱,这还用说。”
“既然爱我,就要爱我的全部,当然也包括我的亲人啊!”
“他又不是你的亲娘老子。”
海霞缓缓低下了头,泣不成声地说:“小时候,我爸死的早,妈疾病缠身,全凭二叔的照顾,我们才生活下去。你现在连二叔都容不下,你让我怎么去面对二叔,知恩不报我还算什么?!”
“这……,我以前知道二叔对你们的好,但你一直没有给我说细说。我误会了,做得过了,你原谅我吧,我一定会好好待二叔的。”
海霞没理会他,抱起被子独自上了二楼的客房,反锁了门。海霞拿起电话要向二叔道歉,电话提示手机关机,她又拨二婶的号码,又提示欠费。
家宝的母亲从卧室出来,看到家宝颓然地坐在客厅闷头抽烟,问刚才又哭又闹得怎么回事。家宝把事情说了一遍。家宝母亲听完说:“宝儿呀,这就是你的不对,她二叔就像她亲生父亲一样,做人要讲孝道,要知恩图报,你应该善待他,照顾他,怎么能看着别人挤兑他呢?”
“嗯,我开始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着海霞对她二叔太好了,有些偏心她们自己家的人。”
“什么她家咱家的,今天海霞刚检查了,已经怀上了孩子,这怎么还分得开你家我家呢?”
“是吗?我早就让她去检查确认一下,她还没告诉我呢!我去楼上看看她。”
“咕咚咚——”一个人从楼梯上失足滚了下来。
“海霞——”家宝冲了过去,“妈,海霞流血了!”
老板从母亲的电话中得知了嫂子海霞流产的消息和事件的来龙去脉,于是立即返回了厂里直奔人事部,见若冰不在便问:“若冰呢?”“他有事出去了。”小东小心回答到。“谁批宗文辞的工?”“史部长。”“是吗?这么大的事业不通知我,到底怎么回事?你到我办公室来。”小东把事情的经过及他调查的结果全部告诉老板,老板阴着脸听完后没说什么,让小东出去了,之后让人叫了zm组的孙师傅和两个员工进了办公室。谈完话,老板听说史若冰也回来了,就说要开会,于是史若冰和钱天生、郭唯喜、小东都来到了会议室。
“听说宗文辞工了?”老板淡淡地说。
他们几个把宗文辞工的过程说了一遍,史若冰说:“当时您不在厂里,我觉得也不是很大的事情,我就没告诉您直接同意了……”
“他是我二叔,你们知道吗?”老板仍是淡淡的语气打断了他,在座的人都没有吱声。会议室静默了一会,老板说:“我这次出去谈成了一笔订单,这次的产品要求质量高,难度也大,时间又很紧,因此我决定由技术更精湛的孙师傅暂时担任zm组长主抓生产;王余辉现在住院了,yj部就先不设副部长,他出院后和郭唯喜一起任zm组副组长,要下车间亲力亲为,做好示范。另外,厂里来了订单还是很需要人的,若冰你还是先把宗文找回来,并开始今年招收新员工的工作,人事部的日常工作由小东代理。好了,就这样吧,家宝家里有事过两天再来。”
群星磨具厂人事变动被热议了几天,之后仍就是紧张的生产工作。
王余辉拿着辞职报告走进了人事部的办公室,小东接过报告说:“你稍等一会,我去向老板请示一下。”老板同意了,小东回到办公室王余辉已经走了。
不久,厂子被市稽查和安监局因生产存在严重安全隐患而停产整顿,工人们都放假了,还面临着订单不能按时完成,遭受重大赔偿的可能。
冷清的车间里,宗文不解地问孙师傅:“厂里这么多年,安全达标,依法纳税,一直没有什么问题呀?”
孙师傅向宗文靠了靠说:“市里不是刚进行完换届选举吗?”
“这和咱们厂又什么关系?”宗文一头雾水。
“据说王余辉有个老乡调到市里当头了。”
“是吗?!”宗文有些惊讶。
“嘿嘿,依我看恐怕还不止老乡那么简单呢。”孙师傅抽了口烟说道。
“真是世事难料啊!”空洞的车间里微微有一点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