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我本应该是村里人,但由于祖父母的打拼和较高的学历,从此我家早就迁入了城里。其实那个村现在只距县城不远,交通发达。甚至从我家走路到那只要用半个小时。村子里有一口老井,小时候记着去过,但印象不深。后来祖母不断提起,还要执意带我去看看,我就同意了,去吧,就当故地重游。
年迈的祖母见我同意了,兴奋不已。自己戴上帽子,披上棉袄,先走出了家门。在等电梯的时候,看到祖母就已经迫不及待了。虽然都奔八十了,仍旧像个天真的孩子一样,只是她那种兴奋我暂时还体会不到。
我一路上多次想搀着她,她屡次甩开我的手,笑眯眯地对我说:“我还没到走不动的时候呢,等以后再搀我吧。”我只好顺从地跟在她后面。虽然我的个子比她高了不少,但是就像鸭子领着孩子一样,大鸭子往哪走,小鸭子就跟着到哪。
已经是秋天了,落叶铺满地。祖母对我说,这就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的场景啊。在我小时候,每到这时候就该忙着储备冬粮了。那口井永远冻不上,井水特甜,夏天水是凉的,我玩累了,就倚在井边。喝上一口井水,那才是真正的享受啊!不像这城市里,自来水厂加工完之后水全都是氯味。
顺着风,也顺着祖母的话,我们终于到了村子。那里有过祖母的几户要好的邻居,可是谁知道邻居们在哪呢?只有他们的儿孙,始终在村里以微薄的收入挨着日子。
祖母踏入村子的那一刻,风刮得更猛烈了,好像都能给人刮倒。祖母却环看着四周,村子变了个样:平房的土墙换了材料,刷着耀眼的白漆;路上不再是旱时狼烟四起的土路,而是水泥路,平平的。
祖母带着我穿过小胡同,两面邻居都相互议论着:这俩人是谁呀?看着也不眼熟,来到我们村里干什么?于是大声叫唤。祖母也不理他们,只带着我照村里那口井去。
我到了那里,只见一口石井,井沿上都不平滑了。祖母跑过去,吃了一惊,竟瘫坐在井前。我慌忙跑过去,看到井里空空如也,连曾经有过水的痕迹都没有,看样子已经干涸很长时间了。
一位老太太看见我们这样,连忙过来。等祖母抬头看见她时,二人竟认出了彼此,那位老太太是我祖母幼时的好友,考入了同一所大学,但是小二十年都不见彼此了。
我扶着祖母坐在了井边的石凳上,老太太慢慢对我祖母说:“真是没想到,以为今生就再也看不见你了。谁想到你回来了?”祖母只是指着井,用质问的口气说:“井在这,水到哪去了?”老太太只是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大前年,这水不知怎的就变酸了,好多人又是吐又是泄,都被送进了医院,还有村东头那个老头不幸去世了。食药监局的说这水受了污染,成了酸性,从那时起我们村里的人就不喝井里的水了。不知怎的,这口井在前年一夜之间就干了。”
祖母慢慢地站起来,拍着老太太的肩膀,什么也没说。然后拉着我的手走向村口。村里人又是絮絮叨叨,老太太跟在我们后面,把我们送到村口,对祖母说道:“别太难过了。”祖母只是轻轻地回了一句:“多保重。”
从那时起,我时常对我自己说:“以前的东西,一旦没了,想追也追不回来。珍惜现在自己拥有的一切吧,也许在将来的某时某刻就失去了。”
老井,井还在,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