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火专家”老满头
老满头名字叫满志林,阿尔山男女老幼都这样称呼他。他不是专业防火人员,之所以被称为“防火专家”,是因为在阿尔山领导干部中他最懂得防火工作。
阿尔山森林覆盖率64%,绿色植被率95%,防火在春秋冬三季都是重中之重的工作。特别是经过1987年、1998年、2002年几次大火之后,林区的防火任务更加艰巨起来。满志林从小就在林区长大,工作后又参加了无数次的扑火战斗,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他漂亮地指挥了几次扑火战役之后,在阿尔山干部群众中赢得了“防火专家”的美誉。
我于2005年11月份到阿尔山任职的,任职令下来之后心里最不托底的工作就是防火。尤其是在上任的途中,看见2002年大火后遗留下的大片大片的火烧木或躺或站在荒山秃岭之上,一片狼藉,我的心情更加忐忑不安起来。
当我把这一担心向时任办公室主任柏亚斌透露时,他告诉我,“这个你不用担心。阿尔山是久经火情考验的,防火工作不缺人才。最懂防火的是满志林,第二位的是任忠民,第三位的是梁金龙……”他还告诉我:“2002年春天蒙古火入境,因为风向突变,大火烧过了冻死人山,逼近了阿尔山市区。当时老满头任阿尔山市防火前线总指挥,他仔细观察风向、准确判断火情,果断确定火势走向,迅速打通防火道,最终扑灭了大火。事后大家对老满头部署得当、指挥若定都竖起了大拇指,当年‘阿尔山保卫战’老满头是立了头功的。”
2006年开春后的第一个会议就是防火工作会议,特意聘请老满头担任阿尔山市防火指挥部顾问。在会上郑重其事地宣布,一旦发生火警,满志林就是前线指挥。
在防火工作会议上,老满头认真分析了防火形势:“因为去年秋天蒙古国境内已经发生了大火,今年春季来自蒙古国方向的火情压力不大,重点要防范我们内部出现的火情。”他说,“今年内部防火形势不容乐观,阿尔山地区气温较往年平均温度高7摄氏度,而且持续干旱,是有历史记录以来的最高值。林区还出现了少有的大风天气,气候背景和1987年大火之前的气候背景相似。”他指出了阿尔山防火工作的特点:“我国绝大多数森林火灾是人为的,阿尔山也不例外,火因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烧荒、烧炭、烧牧场、机车跑火等生产性用火引起的森林火灾;一类是上坟烧纸、野外吸烟、小孩玩火、痴呆弄火、取暖做饭等非生产性用火引起森林火灾。”他强调了防火工作的重点:“外来人口多,火源特别难管理,跑火防不胜防。”他说,“生活在林区的人,一般都有防火意识,懂得防火的有关规定。但现在随着林区改革的不断深化,森林经营活动显著增多,林区内人员流动频繁。进入春季,春耕生产、山野菜采集、游人入山等因素,带来了大量火灾隐患。外来人员野外带火、用火、跑火的现象很严重,我们要划分责任区,明确责任人,加强对外来人员防火知识的宣传和督查。”
由于加大了防范力度,2006年春季阿尔山市安然无恙。但是,其他地方就没有这么幸运了,5月5日大杨树林业局发生火灾,过火面积52平方公里。5月16日红花尔基樟子松林发生火灾,过火面积近50平方公里。红花尔基距阿尔山70公里,是我国唯一的天然樟子松母树林基地。满志林对前来调研的国家防火办领导讲了自己的见解:“我国目前出台的某些防火法律和条例,失之于粗,缺少操作性,难以实施有效的监管。” 国家防火办的领导对此高度认同。
我真正见识老满头灭火指挥的风度是2007年8月2日发生在五里泉的那场大火。
那场大火现在看来都有些不可思议,每年8月正是阿尔山水草丰美的季节,五里泉又是阿尔山著名的湿地。时间是不该着火的时间,地点是不应该着火的地点。但是,当年春夏干旱,造成阿尔善河断流,五里泉湿地干涸。城内垃圾箱走火,引燃了五里泉塔头地地下深层干枯的杂草,火先是在地下燃烧,集聚一定能量之后,瞬间变成浓烟滚滚的大火。
中午一点左右,我接到电话。当我赶到火场的时候,已经聚集了机关干部、企事业单位人员将近二百人,大家手中拿着各种各样的灭火工具,召之即来,来之能战——一看就是一支经历过火情考验的队伍。
老满头已经到达了现场,他身穿防火服,脚踏防火靴,红脸膛、国字脸一改往常的笑容可掬,挥舞着手臂,非常严肃地用他极具磁性略带沙哑的嗓子,对围拢在身边的人群布置任务:“柏亚斌,你带50人到河西,一定不能让火烧过阿尔善河;杨雨庭,你带50人到路东,以公路为屏障严防死守,不能让火上山;李小光,你协调联系阿尔山林业局灭火队;其余的人跟我来,站成散兵线守火场……”
部署停当,他向我汇报了火场的情况:“火是从市卫生局楼后烧起来的,发现的时候已经烧到五里泉了,防火办中午十二点五十接到报告。现在东边烧的速度较慢,西边已经烧到阿尔善河边了。目前的风向是西北风,对我们扑火很有利。重点是西边守住阿尔善河,不能让火过河。东边守住公路,截住火头,别让火上山。东西两边作战,西边是关键,西边山上是森林,一旦堵不住后果不堪设想,一定要死看死守,不能有半点的疏忽。”我心里暗暗地佩服他——简明扼要、重点突出、方案具体、部署得当,真不愧是防火专家!
我们正说着,阿尔山林业局专业扑火队在田总的带领下赶到了,他们一下车,二十多台风力灭火机转眼间就消灭了残火。田总向我挥了挥手:“明火已经灭了,守火场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这个时候,老满头对我说,“我们到(阿尔善)河边看看,那里是(扑火的)关键,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从我们所处的位置到阿尔善河边要穿过一片火场,老满头在前边走,我在后边紧紧跟着,虽然他比我还要大上几岁,步伐比我可灵活多了,遇见不好走的地方他还回过头来拉我一把。刚刚燃烧过的灌木丛,横七竖八地倒着,脚下是烫脚的灰烬,我穿的厚底胶鞋不知道什么时候烫开了胶。烧成木炭的树干冒着青烟,呛得人不能正常呼吸。满志林递给我一块湿纸巾,他用随身携带的毛巾捂住嘴。我们踉踉跄跄走出了火场,衣服烫了好几个黑洞,手套磨开了线,脸上、嘴巴、鼻孔、耳朵眼里都是黑灰了。
当我们返回到五里泉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扑火现场插了一圈防火旗,防火指挥部抬来了几张桌子,桌子周围摆满了各单位、社会各界捐献的物品——海神集团送来了馒头、热粥;个体餐馆送来了豆浆、油条;小卖店送来了面包、香肠;民政局送来了棉大衣;不知道是谁还捐献了香烟、啤酒…… 当然,还有医院的医生、电视台的记者……展现了一副同仇敌忾、全民灭火的画卷。
这时,一个念头涌上我的心头,在林区扑火是仪式感很强的一件事情:火情就是命令,火场就是战场。一旦出现火情,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国营私营、不分火大火小,人人上阵,个个向前。令我惊奇的是,不用刻意分配任务,几乎每个人都能自主地找到恰如其分的位置,有钱出钱、有物出物、有力出力,义无反顾,尽职尽责,毫无怨言。有人说,这是多年来防火教育的结果,我认为毋宁说这是人类的一种应激的自然反应,法国社会学家列维-布留尔在《原始思维》一书中分析过这种人类面临共同危险时的情景。这种无意识的人类集体行为体现了人的一种本性,我们要做的是遵循人的本性。
在满志林的主持下,防火办下发了值班表,青壮年干部轮流看守火场。一场大火使我真真切切体会到井井有条、运转高效的防火机构对林区防火是多么地重要。
第二天早晨五点钟,柏亚斌我们两个人又来到五里泉。看见杨雨庭正带领十多名干部拿着水壶,浇灭一个又一个还在冒烟的小火点。他们在这里已经守候一夜了,脸上略显疲惫。他说,“老满头刚刚走,他教给我们这个办法,好使!”
……
今年夏天,我来到五里泉。新修的栈道把我引向了湿地的中央,柳兰在夕阳下格外显眼,蓝紫色的花像湖水的涟漪一样随风翻动,煞是好看。“在过火的地方,柳兰会长得格外茂盛。”身旁的柏亚斌告诉我。
柳兰,阿尔山的市花——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