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里村南街又叫南柺儿,东西长约小半里,街道宽阔平坦,是街坊邻居习惯的聚会之处,冬春闲暇时在此喷闲话,嬉戏打闹的人成群结队。因为当年傅家染坊又是在这里创业的,大家又把这个地方称作染坊。村里多年来有一个习惯,就是每年过了正月十五,几家财主和寨里村以及南岗村的租地户都来这里聚会,确定新的一年把式的基本工价和耕地每亩的基本租金,俗称“染坊会”。
这是日本投降后的头一个“染坊会”。这次聚会有后街的傅金声出头,参加的有四五十人,比以往哪一年都多。北街的财主傅銀章、傅银河弟兄;北街租户傅全贵,前街的把式傅伦有,后街的把式傅海松,南岗村的租户傅老黑都来了。会上吵得最凶的是每亩基本租金,傅銀章坚持定为六斗,租户傅全贵坚持定位四斗,一时争持不下。最后大家都看着傅金声,请他一锤定音。
傅金声长相矮胖,为人和善,有人暗称他为“弥勒佛”,把式和租户都盼望他主持公正。傅金声在人声鼎沸中爬上一个竖着的石磙,笑着说:“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伤了哪一头都不好。这两年有小日本骚扰,大家为跑老日东躲西藏,给地里上粪也少了,地薄了,收成上不去。我看每亩基本租金就定为四斗半,好地可以上浮半斗,赖地可以下浮。大家看咋样?”。
租地户听后一连声表示同意。傅金声望着傅銀章兄弟问:“你们看怎样?”傅銀章看了看傅银河,咕嘟着脸,嘟嘟囔囔地说:“光剩骨头没有肉了……既然你老这么说了,我还能有啥意见?”傅金声宣布:“那好,就这样定了。”
把式的基本工价,大家一致意见按往年的惯例,管吃管喝每年三石粮食,其中一石小麦,两石杂粮。分歧就出在基本工价的上浮上,因为前面有海松每年拿一个半工价的先例,究竟上浮多少是个顶,大家议论纷纷。
最受关注的是海松和伦有上浮多少,他两都是傅金声家的把式,傅銀章也想看热闹,跟着起哄。傅金声说:“大家帮我出出主意,看上浮多少合适。”
会上七嘴八舌说法不一。先说傅伦有,他身材不高,除了犁耧锄耙全活外,还有一个绝活,就是手脚勤快麻利,割草特快。前些年村里举行了一次割草比赛,十几个人参加,地点就选在北岗的茅草地里。只一个时辰,他就割了70多斤,其他人全都败下阵来,最多的才割了四五十斤。从此,十里八村都知道傅伦有是出了名的割草能手,他常常利用中午歇晌时就能割一篮草,足够养一头牛了。
“我看,伦有兄弟该增加两成的工价,三石六斗。”笨嘴拙舌的租户傅老黑开了头。这是一个大高个儿,黑虎楞腾的老实人,为人憨厚,说一不二。大家都说,这个工价合理,可以。
轮到海松,傅銀章抢先说话:“海松一个人干得了俩人的活,我愿在基本工价上再加六成,四石八。”把式们都说,既然可以干俩人的活儿,为啥不给两个人的工价?傅银河接上说:“两份工价,太多了。”僵持了大半天再没有人说话。傅金声看见冷了场,笑着说:“干把式既要有手艺,更多的是凭力气。海松上次加价是在舞刀会上,八十多斤的大刀,他舞动如飞。这次再加价,大家还得再试试力气。”
他指着几个把式蹲着的一截原木说:“这是才伐倒的一棵树,大家看有多少斤重?”几个把式下来,用手一拃一拃地量,长有丈五,粗有二尺多,算了算足有四百多斤重。傅金声说:“你们中间谁能扛起这棵树,走上二十步,我给两个人的工价。”把式们你看我,我看你,竟没有一个人敢于试试。傅伦有看着海松说:“我看,还是你上吧,这样重的东西,谁能扛得动?”
这时一直在地上蹲着的傅海松,才慢慢腾腾地站起来,笑了笑说:“那我就试试。”他走到跟前,弓腰抽起木头的一头,一竦身就扛在了肩上,稳稳走了二十步远才撂下,拍拍手说:“这可以了吧!”傅金声笑着说:“这才是实打实的力气,别的人谁还能扛得动?”别的把式们都砸咂舌,没有一个人再敢说话。
傅金声宣布:“傅海松我要了,一年工价六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