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家住在偏僻的小山村,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但“供儿女念书”这一条却是父母大人刚性的要求,刚性到“即便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女们读书”的程度,除非是实在失去了读书的兴趣、家长们在劝说无果的情况下,让辍学者承诺了“现在不读书,将来可别后悔,到那时别怨你爸你妈不供你”之后,才会叹息地放下手。我的大妹、老妹却是在小学三、四年级先后违背了父母的初衷,相继辍了学,其理由就是对读书没兴趣,但我想更重要的还是想减轻家里的学费负担,父母也感觉到诸多的无奈与辛酸。
村小学距家有3里地之多,但对于农家子弟来说,当然也不是什么困难,每个孩子都练就着一双铁脚板,每天都要用双脚量够那12多里地。那时的孩子,穿的鞋子要么是铁岭、要么是凌源产的黄胶鞋,要么是母亲做的纳底鞋,当然,那个年代农家的孩子穿的纳底鞋居多,黄胶鞋少,自制的塑料底鞋多,翻毛的皮鞋少。
由于特别好动以及道路的原因,我穿的鞋总比一般的孩子费,加之做的布鞋原材料质量差等的缘故,别人穿两双,我得穿三双,害的母亲总要为我的鞋子耗费着许多青春的精力和时光,午睡时间、下雨天亦或是挑着油灯的夜晚。
回想起当年母亲纳鞋底时,我在她的身边迷迷糊糊地听着她唱评剧的腔调以及纳鞋底时一扎、一任、一扯的优雅状态,猜测到母亲在那个贫瘠的年代里,乐观度时光的精神头,便觉得是件幸福的事。受到她的影响,那时的我对评剧也渐渐产生了兴趣,附近几十里地有唱戏的,总要步行且呼朋引伴地去看上一番,昼戏也好,夜戏也罢,以致于到了中年也还对评剧情有独钟,假期中,我这个“说老不老说年轻不年轻”的不伦不类者,也会搬着小凳夹杂在老人们中间凑着热闹,加入到当今听众日渐减少的评剧观众队伍当中,感受着锣、鼓、镲、梆子等那般有韵味的声音与节奏以及撩人心弦的二胡、中胡和低胡曲子,那调,那词,那节奏,总感觉和小时候听到的韵味旋律出奇地相合,那滋味,想想就甜蜜,真的。
背着书包行走在家与学校之间的路上,那路啊,整个都处在两山夹着的河道之中,蜿蜿蜒蜒,崎岖不平,大小石子满眼皆是,一步踩不到砂石,那便是奇迹,倒也是路,那是因为走的人多了的缘故,路两侧是车轧出的车辙,相对平坦,中间基本是驴马专用路,一下暴雨河道发水,道路又还原成了河道的模样,人们还得用脚去踏,用车去轧。
为了减省我鞋子的摩擦系数,我自己居然想了一个自认为很得意的办法。和小伙伴们结伴去上学,走上一小段路后,路边便是一片小杨树林,这片杨树林可是见证了我们上学放学路过这里或者在林里面游玩的童年时光,许是沧桑变迁吧,现如今早已找不到它丝毫的踪影,存在的也只是模模糊糊的位置和清清晰晰地记忆罢了。
林子里,有浮动的沙土,我就用手挖一个坑,把我的那双还没有舍得张嘴的布鞋放在里面,然后再用沙土填上,上面再用杂草、树枝等做好伪装,然后才肯放心,光着脚丫,脚下享受着按摩似的服务,逐渐追上了小伙伴,伙伴们惊讶于我的状态:你的鞋呢?你的鞋呢?我笑着:不告诉你,这是秘密。
在学校的时光里,学习之余,偶尔也溜溜号,把心思放逐到远远的小树林,等放学了,匆匆地走在队伍的前面,快到小树林的时候,却早早地把目光投射到埋鞋的地方,恨不得用目光把它立刻掘挖出来。心里还默默地祷念着“但愿宝贝还在,宝贝还在”,等取出来后,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穿在脚上,感觉到舒服了许多。看来,有鞋没鞋,还是脚知道,舒不舒服,还是自己知道啊。就这样,我大胆的尝试了十多次,总之,一次也没丢,这十多次,省了鞋、省了费,按了摩、也挨了训。当然,这样做,是不会告知父母的,但小伙伴们的嘴还是没关严门,最后还是穿了帮。
上着学,玩乐着,几乎没有现在小学生那般多的课外作业,更不用说各种课外的补习班,家长的角色也仅是稍微督促一下作业,仅此而已。呆在家里的时光总是少于在室外的玩耍,穿的是粗布衣,吃的是糙米饭,住的是土坯房,骑得是101,大人的艰难,小孩是揣摩不到的,有的只是花样百出地玩、恣意纵情地耍,那种高兴劲,是天然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快乐,估计是当今孩子最难以企及的。
长大着,玩过之后,总觉得课余时间缺点啥,究竟缺点啥呢?那时,电没有,当然就没有电视、电脑,有的仅是有线广播,稍富裕的家庭要是拥有一部收音机,那俨然成为我心目中富裕户了,我家能使出动静的当然是家家户户都装备的有线广播,有时还夹杂着蒙语,让我从此知道还有“蒙语”这一说,广播是分早中晚三段时间播的,没有特殊情况,收听广播是我的一大嗜好,听了新闻,才知道了有国外的领袖金日成、卡扎菲、铁托、西哈努克;才知道国外的南非、南斯拉夫、新加坡、泰国;才知道有评书《三国演义》、《薛刚反唐》和《杨家将》。
我家的广播悬挂在距离顶棚不远的地方,离地面较高,播音多半音质不好,有时就站在凳子上靠近广播收听,一次,由于久站疲劳困顿的缘故,居然从凳子上重重地摔了下来,肌肉骨骼疼了多天才好,父母也跟着疼了多天,结果凳子也被罚下了场。
广播的声音听不好,干脆就到别家准点收听评书吧,按照童年的思维接续着故事,评价着人物。白天玩着、学着之余,想着晚上还要听那似乎永远播不完的“下回分解”,想想就甜蜜,干活的身体就像身上背着一个小马达,有着十足的动力。
声音的信息传播还不能满足精神的需求的时候,就得向书进军,“家贫难致,无以致书以观”时,只得借,向邻居同学借,向长辈借,借的时候,还得看着别人的脸色,语气温和,几次三番地保证着小心,借回去,抓紧时间看,“不敢稍逾约”,有一次,一位比我大一届的校友弄到一本小人书《少林小子》,那可是太诱人了,我去借,他居然提出让我拿一件东西跟他换,并且许诺再给我一副扑克牌,那可是父亲的宝贝呀,可当时对我来说,无论怎么论证怎么都算合适,决定答应他,趁着夜色瞒着父亲把他的那支挂在厢房墙壁上的用来打野兔的洋炮枪偷偷的背了出来,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完成一次物物交换的地下交易,那书太诱人了,回家后借着油灯光亮,读着如饥似渴,愣是一股脑地把它看完,还觉得有些地方衔接不起来,第二天又读了一遍,故事的来龙去脉才清晰地印在脑海中,想想真的很过瘾。当然,是墙,就得透风,父亲大人终于知道了枪的失窃,便审问个没完没了,我也不算是一个坚强的布尔什维克,没几个回合,便招认了,结果,枪被要了回来,小人书和那副半旧的扑克牌也物归原主,身上也挨了两巴掌。但我认为此次交易还是“赚”了,我可是看了两遍《少林小子》呢,那无与伦比的精神享受,其他人是难以体会得到的呀。
除了借,除了换,除了许诺,还有就是自个攒钱买,致书的途径很多,读的小人书也日渐增多,故事书、武打书、戏剧书、抗战书、历史书等均有所涉猎。这段时光,为我以后形成“好读书”的习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记不清那贫瘠年代的苦难生活,记得住的是童年的那人、那事,那时光,以及给我留下最宝贵的精神财富。
而今,在闲暇的时光里,从回忆中截取童年的美好,在脑海中打捞起光阴的故事,一段段、一幕幕,用有电的电脑去敲打无电的童年,那心里贮藏着的蜜呀,顺着指尖流淌着,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