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刚过,寨里村周围沟沟汊汊的刺玫花开了,姹紫嫣红,蜂蝶飞舞,犹如满天彩霞跌落在田野之上。勤劳的农民们却无心观赏这一幅精美的春日图画,仍然死死地把自己钉在刚刚起身的麦田里,锄草,施肥,巴望着夏季有一个好收成。可是一桩飞来的新闻还是把他们惊呆了:村南头儿的刘栓老汉被杀了,杀他的竟然是他的亲生儿子铁蛋。
事情发生在村西二十多里的一片黄沙岗里,因当年一个名为老四的土匪曾在这里占山为王,呼啸山林,人称为老四岗。传说这里黑夜里常有鬼魂出现,嬉戏欢唱,还有说沙岗深处有当年老四埋下的金银财宝,日久成精,化为金马驹在夜空嘶鸣。周围几十里的村民都将这里视为危途,甚至闻之色变。这个刘栓外号刘大胆,常年在外做生意,常常独自经过这里。家里的儿子铁蛋因家境尚好,缺乏管教,且生性顽劣,常常惹是生非。近年又参加了一个土匪武装,父子两个难得见上一面。
这天晌午,刘栓老汉刚从西南的郑县贩卖了一批银器,携钱路过老四岗,恰恰遇上一伙截路的强人。看到几个人携枪带棒,喝令他留下钱财,光身子走人。平时气壮如牛的刘栓,第一次碰上了截路的,自己又带着这么多钱,这可是全家人的命啊!他害怕起来,两手紧紧捂住钱袋子,开始求饶。这伙人那里听他的哭号,几个人将他按倒在地,把钱袋子生生抢去。此时他眼睛一亮,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那个被叫做班长的领头人,是南岗村的傅老横儿,自己傅家远房哥哥的儿子,还有一个是自己的儿子铁蛋。这一下他来气了,指名道姓对他们破口大骂,骂他们是“狗娘养的,好事不干竟来截路,丢您家八辈子的人,叫老子今后咋样活人”。越骂越有劲,越骂越难听。
这伙人一看被劫的是领头儿的熟人,一个个瞅着老横儿,不知怎样处理。老横儿被骂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心想这事咋样也不能传出去。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不能让这个刘栓儿活着走出老四岗。他走到铁蛋跟前说:“铁蛋,这就看你的了,一定让你父亲闭口。”铁蛋对父亲说:“爸,这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刘栓儿骂道:“纸里能包得住火?你回去得跪在老祖宗像前认罪,不然神鬼都不饶你。”
站在一旁的老横儿用冷眼逼视着铁蛋,把盒子枪塞进他手里,恨恨地说:“活人的话靠不住,只有死人才会闭嘴。”铁蛋说:“他是我爸呀!”老横儿说:“他是你爸,可他不死你就得死。弟兄们,你们看呢?”跟随的这伙人都知道,老横儿心狠手黑,曾在文家岗坑里为强奸一个姑娘亲手枪杀了三个男人。此时,都不得不跟着老横儿起哄:“杀死他!杀死他!”
铁蛋在一伙人的喊声中头脑发胀,拿着手枪浑身发抖,他在想,我不杀父亲别人也放不过他,到时自己也难活成,索性……说了一声:“爸,儿子对不住你了。”随着闭上眼睛向父亲开了一枪,刘栓倒在了血泊中。老横儿拍着铁蛋的肩膀说:“好兄弟,大义灭亲啊!”铁蛋随之昏死了过去。
这个老横儿就是傅銀章的儿子傅玉柱拉起来的县南清乡队里的一员。老横儿原来是县大队扈雳声手下的一员,自从清乡队成立后,他就成为其中的骨干,在县大队只成了挂名队员。
两年以前,自从傅银昌向傅銀章授意要拉起一支队伍之后,傅銀章就立即协助儿子傅玉柱招人、买枪,依靠岳父家的势力,组建了三十多人的小队,由傅玉柱担任队长,以后逐步发展为三个班七十多个人。
傅玉柱是傅銀章的大儿子,二十余岁,细高个子,白嫩面皮,初看起来像个书生,似乎舞枪弄棒与他无缘。可是了解他的人却说:“这个人尽在心里谋事,表面看文文气气,其实一肚子坏水。”他当上清乡队长初期,眼看着从各村招来的队员,不是懒汉,就是街痞。就通过傅银昌向县大队长扈雳声要来了傅老横儿训练队伍。清乡队的一应费用,包括买枪、生活所需,均由傅銀章及其岳父家供给,每月支出都要五六千斤粮食。不到半年,两家都感到吃不消了,多次要求傅银昌想办法。傅银昌找到扈雳声要钱,反被扈雳声骂了一顿,说:“老子当队长这么多年,谁给过我一个子儿?自己想办法去。办大事者不计小节,有势力的人惹不起,起个票、截个道也干不了吗?”还给他讲了许多人无横财不发的故事。
回来后,傅银昌就把傅銀章和傅玉柱父子叫到家里指点说:我到扈队长那里,钱没有要到一分,却要来了来钱的点子。扈队长讲了一个故事,叫不义之财不可不取。咱县上民国初年有一个人,叫道全,非常富有,县城的一半高楼都是他盖的。他发家的一个办法就是三个字:昧良心。他原来就是一个做小生意的。有一年一个拉洋车的,拉了一车火柴过河湿了水,还有一小部分能用,就便宜卖给了他。他回到家和妻子打开一看,有一半火柴盒里装的是手表,就连夜卷起逃跑了。待到货主人和拉洋车的再来找他时,他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以后他就以这些手表做本钱做生意发了大财。所以,谋事别害怕心黑,心善办不了事,心软办不成事。放开手干吧,不要把你们那点家底儿坐吃山空了。
傅玉柱心领神会,从此对清乡队三个班放开活动,任其绑票间或截道,所收钱物除自己用以外还要上交一部分。在以后的两年里,县南出现不少起绑票事件,大多为清乡队所为。
傅银昌把清乡队看做手里的一把宝剑,有事时只要知会一声,傅玉柱就会派人过来。他到佟香翠家过夜受惊那一晚上,有点吓破了胆,十几天后才慢慢缓过劲来。他反复想,惊吓自己的人还带着枪,会是谁呢?是傅二河吗,他可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外面朋友多,弄不好惹了他自己会挨黑枪的;该不是那个和肖碧燕一起拉队伍的曹十一吧!听说她也要找自己报仇,不可不防。他觉得似乎在四面受敌。可是又一想,怕什么?我有一个清乡队,足可以抵挡一切了。此时想想佟香翠,又有点神魂颠倒了:香翠还得要,今后再去时带上两个护兵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