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位朋友,人唤“村哥”,年纪与我相仿,却很有些古怪:按说他也老大不小的了,然至今未娶;未婚也就罢了,却连个正经行当都没有,既单着又闲着,由此便招来许多非议,身边的亲友都叹其不幸,怒其不争。其实在我看来,他并非一无是处,若换个角度审视,他身上还隐藏着许多的闪光点,反正挺有意思的;怎么说呢,谈不上很有趣,却很有些可爱。
首先看他笑时,脸上似开了一朵莲花,嘴张着,牙龇着,眼眯着,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跟孩童一般;再者他与人抬杠时,表情严肃认真,气势咄咄逼人,大有不争个水落石出誓不罢休的劲头。当他占了上风时,便又露出那可爱的傻笑来;若他不幸落了下风,便紫涨了脸讪讪地说:“不来与你们争了,说了你们也不懂!”大有众人皆醉他独醒的气概。
村哥的胃颇具弹性,总能收放自如。有时他能一整天不吃东西,有时一餐却能进食三五个人的饭量。这就充分说明,他既能吃又能饿,他的胃便在这一缩一胀中变得松弛有度。为吃一顿大餐而提前饿个一两天听起来虽很荒谬,但这种事发生在他身上却一点都不新鲜。
有次吃自助餐时,我亲眼见他摆开架子、端正身子,埋首连吃了三大盆骨头、五大盆海鲜,并灌了四瓶葡萄酒。吃罢抹着额上的汗水说:“过瘾,真他娘过瘾!”想来他之前饿了已不止一顿了。人见他能吃,便将自己解决不掉的盘子都堆于他桌上,他一并笑纳。只见他立起身将腰带放松了两节,然后叭叽叭叽地将剩食挨个消灭掉,完了拍着圆滚滚的肚子笑道:“我还能吃的,才七分饱哩!”
村哥既有胆子不婚娶,还具勇气开“黑车”。此黑车非载人送客之黑车,而是指他的座驾既无年审又缺乏任何保险;但他仍敢于堂而皇之地上路驰骋,这胆量与魄力确非是一星半点了。然常在道上走,哪有不摔跟头的?这不,半个月前他便不幸“中枪”,被交警当场叫停,要查各种证件。彼时村哥倒底也慌了神,大脑出现了一秒的空白,但他却努力保持着镇定,于电光火石之间,他作出了一项重大决择:舍车保“卒”!只见他一把抓起驾驶证塞入裤兜,拉开车门嚷道:“别急!证件都有的,让我先给你们领导通个话!”
获准后他踱到一边佯装打起电话来:“喂,喂,喂!……娘的!怎没信号?……”边说边走,边走边鬼叫:“喂,喂,某局长吗?——是这样……”看看已至拐角,他撒腿就跑……转眼就没了影儿。交警哭笑不得,只能干瞪眼。要说车子吗,当然被拖走了。事后他谈起这段小插曲时,并不十分懊恼,露出淡淡的口气:“有什么!反正是二手车,又开了几年了,扣就扣了吧!大不了两肩膀扛一脑袋,想走就走,既不用加油,又可减肥。”接着又不无得意地补充一句:“幸亏我见毛变色,否则驾驶证要被扣了麻烦就大了,以后再开不了车了!”村哥无端地遭了这番挫磨,照理说应消沉一段时日,然没过几天,他便将此事撂于脑后了,又照样地吃喝玩乐了。
看官们切勿以为上述种种,便给他打上不务实之标签。其实,他这人虽不是个老实巴交之人,但也绝不是个坏坯子;至少他从未害过人,凡是损人不利己的事他从不干。除此,他还是个有大谋略的伪装者;只不过平常人体察不到他胸中的大丘壑。我也是通过百般地讨好加曲意地逢迎以及美食的打点之后,他才肯说出藏于脑中的美妙蓝图来。
那天午后空气清新、微风习习,我与他对坐饮茶。四周格外安静,我与他分享了半袋子花生米之后,他乘兴打开了话匣,看他谈兴浓烈似有刹不住车之意,我便适时地提出了那个他不肯轻易吐露而我又极度好奇的神秘话题。运气不错,遇上村哥心情大好,他便将酝酿已久的宏伟大计对我和盘托出。他的原话大抵是如此:
“我一直在酝酿一个大动作:我想把电器市场重新组合,将各大电器品牌的拳头产品聚合在一起,开全国连锁店,店铺不需大面积,要小而精,如此既避免了电器城的杂乱与大开销,又比单个的品牌专卖店货品丰富有挑选,说白了,就是将两者洗牌、整合到一块,取长补短,创立一种全新的销售模式,你看市场上还没这种店开出来吧?——而我的计划一旦落地,其前景将不可限量!——不过具体的操作步骤我还得保密,另外有些细节还有待完善,不过也快了,我打算下个月去北京跟大佬们接触,找风投机构融资,对此,我很有信心;——实在要不行,还可以出卖我的‘金点子’,至少可以捞上一大笔!”说完,他拈着几根胡须笑咪咪地看着我。我的确被他雷倒了,想不到他竟能如此地脑洞大开。遗憾的是:他虽说得天花乱坠,我却听得云里雾里。后来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要说村哥有毅力,估计也没人可以反驳。就在一个礼拜前,村哥宣布要辟谷,说是要让身体排毒,于是就真的绝起食来。每天除了喝水,其它一概不吃。我也挺好奇,每天都会打探他的种种反应。他说一切都好,身体也扛得住,人也有力气,照常运动、睡觉,只是不能闻到饭菜的香味(就如同饥渴的男人闻不得女人香一样),一闻到胃里便翻江倒海地“咕噜”起来。至今已坚持了七天,即将功德圆满,他洋洋得意地说:“到今晚十点,我终于可以开戒了,但只能喝点粥汤,否则胃吃不消。”让我们来看看他的初步成果吧:肠道里空空荡荡、一通到底;体重减了六公斤,变得身轻如燕;外加收获了一脸的“菜色”。
村哥始终秉持着一种优良本性:他从不向世俗妥协,敢于反常规,并始终保持着鲜明的棱角,这点我尤为赞赏。管你什么规则法则,老子就我行我素;管你什么牺牲奉献,老子只需吃饱穿暖。他崇尚运动、注重养生;他喜欢绿植、爱好烹饪;他义无反顾地游走在单人的世界,他从容不迫地享受着一个人的孤独;他虽未能将生活过成了诗,却也乐得逍遥自在,更没见他有甚痛苦;他精神世界丰饶,不迷茫,不媚俗,有自己独特的一套价值观。
而当下有太多的人都在社会的大洪流的冲刷下被磨平了棱角,没有个性,随大流,过着千篇一律的生活。他们缺乏激情,不会感动,在对名利的追逐中渐渐丧失了自我,变得自私冷漠,寡情薄义;在人情世故的熏陶中裹上了层层设防的外衣,戴上了重重虚伪的面具。结果呢?还不是与焦虑、恐惧、浮躁如影相随。和这些人相比,村哥简直是圣人了。所以,我推崇他、敬佩他。但愿地球上多一些异样的面孔,如此生活才会丰富多采,否则,我还有什么可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