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原来叫通县,如今更多地被称为“北京副中心”。但是老北京和当地人依然张嘴就是“通县”,我就经常被盘问:“北京哪儿人那?”回答必须是“通县的”!就都明白了。就好比孩子的小名,不管长多大,大名有多气派,熟人还是叫小名,透着那么的亲切上口!还有一层说不出的意味:名字后面可有的是故事,生人哪儿知道啊?!
其实人的回忆往往和味觉是直接串联的,想起一个人,记起一件事,重现一种情境,就仿佛又闻到飘来的一种味儿……味道没法用文字表达但却比文字表达的更加彻底和清楚!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通州人,就想说说那永远刻在生命里的通州味儿!
在所有关于过年的记忆里,馇盒是绝对的头一名,或者说没馇盒就不叫过年!记得小时候普通农家的正房格局都是“一明两暗”,也就是入户门打开是一间方正的屋子,所谓“一明”;正屋两侧各一间卧室,所谓“两暗”。“一明两暗”都有窗户,只不过生人进门所见明与隐的区别。一明的正屋更像是一间大厨房。进门左右手边各砌一个土灶,灶上架一口大铁锅,家里烧火做饭就全靠它了!等到冬天,烧灶做饭的同时两间屋里的火炕也跟着被烧热,余温能迟续一晚。哈哈,还是言归正传,说咱的馇盒!一到年下,这两口大灶可就忙开了!刚进腊月,年味已渐浓,家家户户必不可少的年事就是“摊馇”、“炸馇盒”。谁家不做出两坛子馇盒就不叫过年! 咱先说第一步“摊馇”,这可绝对是一项团结协作的技术活!邻里间总会自发组成几个流动小分队,挨家挨户逐一去摊馇。首先自家要备好绿豆面,和成浓匀适中的面桨放在绿瓦盆里备用;烧灶的人非常关键,柴要用“软柴”,通常是棒秸叶子或者麦秸秆儿,火要小火儿适度,火太弱或太旺了馇不是疲了就是糊了;摊的人最重要,一勺面浆下锅要迅速摊成一张圆如锅口薄如纸翼的馇皮,一张张大小薄厚必须均匀,灶边放好高粱杆儿编的大“盖地儿”,说笑间变叠起厚厚的一摞馇皮,四溢着豆香,引诱着孩子们稚嫩的味蕾,口水涟涟……于是冻得通红的小手总不免趁大人不留神延边撕下芳香的馇皮足足地塞进嘴里,这才堵住口水,然后少不了挨大人几句数落,哪怕小屁股弹一巴掌也会满足地咧嘴笑着享受得来之不易、盼望一年的美味……馇皮摊好后要一张张卷成紧紧的馇卷儿,用面糊封好边儿,盖上潮湿的屉布放在阴凉处备用。通常还要留一部分馇皮,上面厚实地铺一层调好味儿的肉馅,也同样卷好,单放在一旁,这可是高级馇盒,炸出来外酥里嫩,肉香灌口,也必须要留到大年三十晚上和重要客人来时才能享用。还有那卷馇皮留下的边角料也不能扔,同样是好东西。饭后一人一个碗,里面放上馇皮、几片紫菜、几粒虾皮,淋上香油、酱油、醋,开水一沏,就是一份热气腾腾、美滋美味的馇汤了……。一切准备就绪,下面就等炸馇盒了!
炸馇盒的日子总是在小年儿前后,外面下着雪或刮着彻骨的北风,屋里的洋炉子烧得旺旺的,一家老小都聚拢在炉边,大人在忙着操持准备,小孩子嬉笑玩耍,等着美味。炉火上架起铁锅,油要宽宽的,就像现在街头炸油饼的大油锅。炸之前,要把原来裹紧的馇卷切成2-3厘米宽的小段儿,裹肉馅的卷一般斜切成5-6厘米的菱形块,为了炸时避免馅料溢出要在两头封口处涂些面糊。然后把切好的馇卷下到滚热的油锅里,就听沙的一声油花翻滚处一朵朵金黄莹亮的馇盒层层绽放开来,它们被大笊篱瞬间捞起放进从前那个碧绿的瓦盆里,高高堆起的馇盒就像是秋天收获的一满盆灿烂的金花!孩子们早已围在周边,一个个小手里捧上几个塞进嘴里酥香无比-心里知道:年来啦!
炸好的馇盒晾凉后要尽快码放进大瓦罐里,罐口用塑料布封严实,压块方砖,这样放上一个正月也不会变质或失去原始的口感。过年的饭桌上家家户户少不了这盘馇盒,它是孩子们的美食,男人们的下酒菜,女人们迎宾待客的稀罕物。
长大以后,进城读书、工作、成家,再也不见儿时村子里摊咯吱、炸馇盒的热闹景象,偶尔老家的亲戚送来一些,也再吃不出小时候的那种芳香。每当走在北京城的大街上,看着老字号橱窗里摆放的馇盒我还不禁驻足,有时也忍不住买来尝尝,可怎么也不是记忆中的那个通州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