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世孤魂》
作者：深海小豚鼠
第三章
Q5行驶在城市与城市间的公路上，由于每隔几米就会有停着的汽车，和闲逛的丧尸，因此李赞无法高速行驶。他以每小时30码的平均时速，小心翼翼穿梭在怪物与尸体的空隙间。
临近黄昏，李赞已经连续开车4个小时了，他有些许疲惫。本来他还设想，沿途也许会有搭车的人。然而一路上，只有他一个人而已。隐隐约约，他想起了之前早已忘记的细节。大约一周前，爸爸打过自己的手机，打了好几次。因为三年前的不欢而散，他并没有接，一个也没有。现在想来，有点后悔。
“但也没什么可后悔的，两天后就能见到他了。他一定还活着，一定！”
渐渐地，路况有所好转，李赞加快了开车速度。此时他很有安全感。四扇车门紧闭上锁，窗户也都拉上。汽车在这个速度下行驶，丧尸无法对他构成威胁，如果有丧尸挡路，只会被这辆SUV碾压。神经总算有所放松的他，放了一张卡朋特的CD，以缓解疲劳。第一首歌就是“Close to You”。
这张碟，是在李赞很小的时候，妈妈买来的。“Close to You”的旋律，让他印象深刻，他十分喜欢这首歌，学了英语后，他经常哼唱。那时，爸爸和妈妈还在一起，没有离婚，每周末一家三口会一起去亲戚家串门，所有的氛围都是融洽的，就如同歌曲一样，每当播放，空气中会弥漫着淡淡的幸福气味。后来，父母开始为一些琐事争吵，爸爸变得无理取闹。金融危机让他失了业，他四处求职，却一直没能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待在家里，他变得懒散，与妈妈之间的冲突，也越来越多....
往事随着旋律，一幕幕浮现在李赞的脑海。不过所有这一切，都不重要了，世界变了，很多人都死了。一切发生得太快，李赞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自己的朋友和同学是死是活。他卑微的期望，就是一家三口，可以平安，可以远离丧尸。
“假如爸爸变成了那种东西，我该怎么办.....”李赞的思绪。他厌恶这种思绪。
“咦？那是什么....”
李赞停下车，看着眼前神奇的生物。
“老虎？”
20米开外，正在公路上徘徊的东西，的确是老虎。只是这种老虎，从没在之前的任何地方看到过。老虎看上去干瘪苍老，身上的斑纹淡淡的，原本橘红色的虎皮，也变成了灰色。它的半张脸已经被撕烂，那坨丧肉里，有两颗远看如祖母绿一般的眼珠。
老虎看见了Q5，并没有扑上来，只是远远地盯着。李赞从行车导航仪上看到，3公里外，是兰京野生动物园，那里曾经发生过老虎咬伤游客的事件。某一年，一名女游客不知什么原因，擅自在猛兽区下车，结果被躲在一旁的猛虎袭击。医生抢救后，女子捡回一命，但毁了容。
“是你干的吗？是你咬的人吗？”
丧尸虎和李赞四目相对。李赞拿出手机，点开相机功能，调整焦距，把老虎站在公路上这一幕，拍了下来。
“若是以前，我一定会把这种照片，发社交空间吧？”李赞的思绪，“.....对了，其实现在也可以发。为什么不呢。”
网络信号不是很好，但至少还有信号。他将照片上传，附言“行兰公路巧遇丧尸虎”。李赞想通过这种方式，看看自己还有几个朋友活着。
“只要活着的人，看见我发新的空间状态，一定会留言，或者点赞吧。”
李赞收起手机，发动汽车。汽车缓缓经过老虎，老虎目送着它远去，低沉地“嗷嗷”叫唤。
夜幕降临，路边渐渐出现越来越多的丧尸。他们一看到李赞的Q5，就会走过来，或者跑过来。
李赞感到很不安。现在他十分疲惫，但露天在停着的汽车里睡觉，显然是危险的。他把车拐进兰京市区。市中心方向，有着漫天的火光，枪声、炮声不绝于耳。这里的警察还在激战，可能还会有军队的人。他觉得，有必要找个旅馆歇息。锁上门，躺在客房的床上，无疑是最安全，也是最舒适的过夜方式。
“晚上丧尸貌似比白天更加活跃，室外不宜久留。”
根据车载导航的指引，他来到了一个类似度假村的地方，路的两旁，有很多五星级酒店。几年前李赞和家人来兰京旅游，也住这附近，当时这片度假村是政府的重点开发项目，众多房地产商将大量的资金投了进来。
酒店之间，还有不少未建好的大楼，它们的钢筋水泥仍旧暴露在外。几个仿佛迷路的丧尸，在大楼的骨架里，漫无目的地游荡。黑暗的楼层中，李赞可以看到一道道绿光。
“上次来兰京的时候这些楼就已经这样了，怎么几年过去了还没建好？”
汽车在马路上缓缓前行，找寻合适的宾馆。一些大楼的前门，聚集着许多丧尸。路的尽头，是一家灯火通明的大酒店，这里似乎没有危险的迹象，不见一个丧尸。李赞把车停在酒店门口。
曾经，这栋建筑接待过美国总统。
下车前，李赞观察周围。最近的丧尸离他至少有100米远，且都没有朝他这里走来。他拿着手枪和武士刀，来到汽车尾部，打开后备箱，从行李箱里，快速拿出一些换洗的衣物，和吃的东西，塞进双肩包，然后左顾右盼，轻手轻脚地进入酒店的大堂。
大堂的地砖上，有一小片一小片的血迹，但没有尸体。李赞先是仔细检查了一下，确定大堂里没有活动的物体，便将沙发推到门口，卡住转门，再用扫把和拖把，穿进旁边双开门两侧的把手。这样丧尸就无法轻易进入大堂。来到酒店后方，他用同样的手法抵住后门。
“进房间要刷门卡，门卡在哪。见鬼....”
房卡都被锁在了坚固的抽屉里，李赞没能找到打开抽屉的钥匙。而无论开枪破坏还是用硬物砸锁，动静都太大，容易吸引外面丧尸的注意。这下李赞为该如何进入房间犯了愁，他呆呆坐在椅子上。眼前的大堂是典型的高级酒店装修风格，整体富丽堂皇，非常奢华。大理石地砖，真皮沙发，巨大的水晶吊灯。
“今晚，我也是美国总统待遇了...总统待遇，去顶楼看看总统套房能不能进去，说不定房间门没关。”
李赞一手拿刀，一手持枪，来到电梯里。电梯的地上，有一大滩血迹，天花板的一角也有。
“如果按照恐怖片套路，电梯上边也许会掉下个丧尸。”
他按下了通往32楼，也就是顶层的按钮。
三十秒后，电梯门打开了。由于视野不够开阔，李赞不敢第一时间出去，他将武士刀伸到外面，随意挥舞了两下，然后踩着小碎步，慢慢挪到了电梯口。电梯外的走廊，依然没有移动的物体。他找到总统套房，房间的门正锁着。
他用手轻轻敲了两下门。没有任何动静。他掏出手枪，心想也许可以一枪把锁打坏。但他没有这么做。在锁坏了的房间里，他可不敢睡觉。他又敲了两下门，然后离开。他在顶楼，一间一间寻找，不巧的是，没有一个房间开着门。
“算了，反正顶楼住着不舒服，冬冷夏热。”
他回电梯，来到31层。电梯门打开后，他和先前一样，战战兢兢，一小步一小步把身体挪动到外面的走廊，一左一右两只手紧紧抓着武士刀和手枪。
“这个？锁着。这个.....不会吧，怎么房间的门全关着，见鬼了。”他感到一些沮丧，“难道今天要睡走廊？真不安全。”
转过身，他看到走廊另一侧，有扇门被打开了。他汗毛竖起。那是楼梯间的门。他慌忙躲到身边一个房间的门框内，探出半个脑袋，想一窥究竟。楼梯间那，出现个人影，一瘸一拐的，缓慢来到走廊。
“妈的，是丧尸！”李赞烦躁的思绪。
那具丧尸，是个男的，看上去像教授，一身曾经笔挺的西装，脸上架着黑框眼镜，发型已经蓬乱不堪。他在走廊上，一会儿看左边，一会儿看右边，灰黑色的脸上写满了迷茫。最终，他朝李赞的方向，慢慢移动。
“怎么往我这边来了，是发现我了？！见鬼，再过来，老子一刀劈了你。”李赞内心惶恐不安，握着刀和枪的两只手在微微颤抖，“该用枪，还是用刀？从没开过枪，这玩意儿怎么用啊。应该让加油站那小子教教我的。”
李赞额头冒出了冷汗。虽然已经干掉过两个丧尸，但对于杀戮这门需要有强大心智的才能完成技术活，他还是不够熟练。
“嗷嗷，嗷嗷。”丧尸教授发出了骇人的低吼。李赞害怕地闭上了眼。他回忆起地铁口丧尸朝他飞奔而来的那个场景，那时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迫在眉睫的危机。而现在，他依然不知道。
吼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李赞睁开眼。他不确定能一枪击中丧尸，所以决定还是用武士刀阻击对方。他把枪塞进裤裆，双手握紧刀柄。
“深呼吸，深呼吸，你能行，你一定能行。以前做得到的事情，现在也可以完成。”
说起来，他只砍过女丧尸。
“嗷嗷，嗷嗷！”
走廊相反一头的拐角处，传来了更多丧尸的哀嚎。教授转身，朝声音的来源走去。看着敌人离开，李赞暂时松了一口气，但他的神情依然十分凝重。
“这层楼好像有很多丧尸。”他的思绪。
他蹑手蹑脚走出门框，跟在教授的背后，与之留有至少五米左右的距离，双手握刀，保持着自我防卫的姿态。他想知道，31楼究竟有多少敌人。教授来到走廊尽头，右拐，这使得李赞看不到对方。于是他把脑袋贴着墙壁，慢慢把身体蹭过去，准备查看走廊另一侧的情形。
“教授该不会突然杀个回马枪吧？”
然而丧尸依然在往前面移动，并未发现身后的跟踪者。李赞看到，在丧尸前进的方向，有一个储物间。储物间的双开门关着，门把手被铁链紧紧捆住，门上面，除了布满挣扎的血痕，还有人用蓝色涂料写着几个粗粗的大字：“千万不要打开。”
门缝里，一道道绿光扫射出来，嘈杂的“嗷嗷”声就是从这传出来的。门外的教授，兴奋地低吼着，回应储物间中的同伙。李赞感到不寒而栗。他意识到，这个酒店没有他想象中的这么安全，明智的做法是离开。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储物间里的丧尸似乎发现了他，开始拼命往外挤，铁链拴住的门被撑开了一点，原本窄窄的门缝变宽到了10厘米左右，三三两两的手从这空隙间伸出。他们仿佛极度渴求自由的囚徒，愈发变得癫狂。而背对李赞的教授，却并不知道身后就有份食物。
李赞回到楼梯口，把门紧锁，然后进入电梯，按下了通往大堂的按钮。他心中对总统套房，再无眷恋。
电梯抵达一楼，待门打开后，他并没有出去，因为他发现，玻璃大门外，Q5旁，徘徊着好几个丧尸，而夜晚的丧尸，比白天的时候，更为凶残。他躲在电梯按钮一侧的角落，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
“这情形，今天是离不开酒店了。下楼前我把紧急通道的门给关了，31楼的东西应该下不来，可最好还是离它们远一点。住低一点的楼层吧。”
李赞从二楼开始寻找没上锁的房间。他先扫视了一下二楼的走廊，没有发现丧尸的踪迹，接着他锁上楼梯口的门，从一间房，来到另一间房，每次尝试推开一扇门，他都非常谨慎，生怕从里面突然蹦出个东西。终于，他发现236的房门只是虚掩着。此时他已经非常疲惫，已经没有精力再去找更合适的房间，如果眼前的房间是安全的话，他打算今晚就睡这了。
由于没房卡，李赞无法打开房间的灯。他拿出手机，点开后置灯，一脚踹开门，左手抓着手机照明，右手高举着刀。他观察5秒钟，没有动静，便慢慢走进去，检查了卫生间，和卧室的每个角落，确认安全了，才放松戒备。
他关上房门，反锁，用椅背抵住把手。他关掉手机上的灯，来到窗边，掀开帘子往外看。楼下大约有10多只丧尸，自己的车边也有三个。他有点担心，明天早上无法安全上车。
“嗷嗷嗷。”稍远处，传来了丧尸的吼叫。这声音，与别的丧尸有点不同。循着吼声的来源，李赞看到马路对面20米外的一个角落，射过来两道特别亮的绿光。毫无疑问，那是丧尸的眼睛。这个特别的丧尸，蜷缩着，好像正在盯着自己。
“老虎？....应该不是。”
李赞拉上了窗帘。
一屁股做到沙发上，李赞拿出了手机。
已经是晚上9点。黑暗的房间，手机的屏幕特别亮。
“妈妈说过，黑暗中看手机，会弄瞎眼睛。”思绪。
他给妈妈发去一条短讯：“在不在”
10秒钟后。
“在”
李赞拨通了妈妈的手机。
“喂，没事吧，没受伤吧？”接起电话的妈妈。
“对，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在我们家地下车库遇到了点麻烦，有丧尸，你千万别去那。”
“嗯，好的，我不会去的。你现在在哪了？”
“我在兰京。”
“你待在哪？汽车里？”
“不是。我找到一个大酒店，现在在一个房间里坐着。”
“酒店里没僵尸？”
李赞想到了31楼的教授和储物间。
“没有，至少我没看到。”
“那就好，酒店外面呢？”
“也没有。”
“好的好的，但就算现在没有，不代表等一会儿也没有，你一定要关紧门窗。”
“都关上了，反锁后，还用东西抵着。你在家有没有按照我早上嘱咐的做？”
“嗯，我把门关上了，还用餐桌堵住。家里所有窗户，窗帘，都到位。灯也几乎不开，除非实在看不清。丧尸绝对发现不了我。”
“亲戚呢，他们还好吗。”
“....你在外面，就别管这些了，专心点。”
表哥表姐，他们出事了？李赞没有多问。他知道妈妈这么说的意思。他没有感到悲伤。
“今天，我在公路上看到一只老虎。”
“老虎，动物园跑出来的？”
“应该是的，它不是一般的老虎，是头变成僵尸的老虎。”
“天哪！那不是很危险？”
“没有，它一点没要攻击我的意思，只是呆呆站在那看着我的车。我还停车给它拍了张照片，一会发你看看。”
“你疯了！！！脑子有病啊！！还给老虎拍照，不要命了！”
妈妈突然变得十分激动。
“我.....”
“你做人怎么能这么儿戏，你不要命了傻子！”
“别那么大声妈妈，小心把家外面的怪物引来。”
“...记住，你给我记住，下次不许再这样，听到没有。如果白天老虎扑过来攻击你，可能现在，你就已经死了，或者也变成吃人的怪物了。”
母亲不停责怪自己的儿子，李赞默默听着。
“.....你那么大了，该懂事了，不要再像以前一样，做事不分轻重、不过脑子。”
“好的。”
沉默。
“刚才语气可能重了点，你在外面也很累，我就希望你，一定不要掉以轻心。”
“知道了妈妈，下次再不会这么儿戏。”
“快睡吧宝宝，注意安全....你一定要活下来，听到没有？”
“我，会活很久的。”
挂了电话，李赞内心陷入自责。他为自己白天草率的行为，并因此让独自一人在家等待他回来的妈妈感到担心，而后悔。
“嗷嗷嗷...”
楼下的丧尸越来越亢奋。李赞的内心烦躁不安。他打开社交空间，想删除那张老虎的照片。
“什么，居然有人回复。”他看到，他的状态下面，显示一条未读评论，“我还有朋友活着。”
他点开老虎照片下面那个“1”，留言弹出：“你怎么还没死，你这个傻逼，好去死了！”
李赞睁大双眼。
“这是谁的评论？马嘉珏，怎么会是他？”李赞不敢相信这是大学宿舍的室友马嘉珏留的言。他曾是李赞最亲近的朋友之一。
李赞盯着评论，陷入沉思。这位室友，他已经认识五年了，是桂西人。由于家境贫寒，马嘉珏得靠助学贷款才念得起大学。校园里，俩人几乎同进同出，经常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学习上有困难，他们会互相帮助和鼓励。今年的考研马嘉珏也报名了，他功课复习得非常用功，但考试当日他患了重感冒，水准失常，自己估分连300分都不到。那段时间，马嘉珏很郁闷，李赞会陪他出去散心，就如同大三阶段他的女朋友因一个富二代的追求而与他分手时一样，每当他遭遇的打击，李赞都会劝导他，帮他走出低谷。
“以前我对他挺好的，不穿的衣服就直接送他了，缺钱的时候还借给过他好几千....”李赞对室友的恶言相向，感到不解。他浏览自己以前发的一些空间状态。买新车的照片下面，室友点了一个“赞”。在米其林三星餐厅里用餐的照片下，室友点了一个“赞”，并留言“羡慕”。在美国旅游照下面，室友留言“玩得开心点。”
“可能他逃跑的时候不小心把手机弄丢，后来手机被别人给捡去了。”李赞想起在公园第一次遭遇丧尸时，手机掉地上的场景，“这么恶毒的语言，肯定不会是他留的。”
马嘉珏憨厚友善的脸，浮现在李赞的脑海。
“他应该已经死了吧。”
来到浴室，李赞脱去衣服，想洗个澡。他把手机放在洗面台上，打开上面照明的灯。接着他拧开龙头，感受了一下水温。
“居然有热水。”
李赞抬头面对开启着的莲蓬头，温水像大雨一样淋在他的脸上。疲惫和无力感在慢慢消退，一直绷紧的神经开始逐渐放松。他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没有悲伤，没有恐惧。
世界，消失在这一秒。
然后。
他听到了奇怪的声音。这声音，好像是从浴室里传来的。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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