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大山把山的两边隔成两个世界。山那边是一座城市,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山这边是解放军部队的一个弹药库,沟深草密,人迹罕至。负责看守弹药库的是一个排,战士们极少有机会能够到山那边去看看,只能站在山上的哨位上,远远看着山那边的城市,想象着那里的人是怎么生活的。
在深山沟里整日站哨,那的确是很枯燥的事。这年元旦,排里的几个班长就为夜里站哨的排班问题,闹起意见来。过去住在部队营院的时候,怎么排大家都没意见,没想到现在出来单独执行任务了,大家却计较起来。而且这个“计较”,有点让人不可思议:都争着要去站夜里这班哨。
吃晚饭前,二班长和三班长都气呼呼地找到排长贺勇军,说夜里的哨应该是自己的班站,而且都说得理由充足,谁也不服谁。贺勇军开始以为他们争着站哨是发扬风格,可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于是批评道:“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今天晚上,中央电视台有晚会不看,为什么偏要去站哨?”二班长嘟哝道:“那电视有啥好看的,连人脸都看不清。”这是实话。山区电视信号不好,图像和声音都不清楚,战士们都不愿意看。
贺勇军说:“不看电视,可以搞晚会嘛。”三班长说:“晚会也没有劲。不是‘击鼓传花’、‘瞎子摸象’,就是‘卡拉OK’,就那么几个老面孔,就那么几首老歌,大家都玩腻了。”
贺勇军不高兴了:“电视不想看,晚会不想搞,那你们说想干吗?”想了一下又道,“好吧,既然你们都想站哨,那你们都站去吧。上半夜三班站,下半夜二班站。这下该满意了吧!”
三班长一听,喜滋滋地走了。二班长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一脸的不高兴。贺勇军问他还有什么想法,二班长说:“排长偏心!凭什么让三班站上半夜?”嘿!站哨还要争上半夜、下半夜,贺勇军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事情就这么怪!晚上九点,该三班站上半夜的哨了,三班内部也为站哨的事闹了起来。贺勇军一了解,原来应该站头班夜哨的战士感冒了,三班长就安排另一个战士替换。可到了上哨的时间,两人都背起枪要去站哨。结果互不相让,就吵了起来。
贺勇军把三班长叫过来责问,三班长赶紧说是站哨换人,事先没有打招呼,搞误会了。贺勇军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问三班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三班长打哈哈说什么事也没有,叫排长早点回去休息,他保证把工作做好。
贺勇军回到宿舍,看了一会书,就十点多了。值班员早已吹了熄灯号。按规矩,熄灯后他必须要查铺,他就拿了一只电筒向前边战士住的那排平房走去。查完了一班查二班,刚走到三班门口,就见三班长从宿舍里走了出来。贺勇军问:“战士们都睡下了吗?”三班长说:“除了站哨的,都睡下了,一个都不少。”
贺勇军在门口用电筒往里照了照,有两个铺是空着的,不用说,一个是哨兵,一个就是三班长自己,其他人都在。他就问三班长:“你怎么不睡?” 三班长说:“我下一班要带哨,被窝焐不热了。走,陪你杀两盘棋!”
贺勇军就爱下象棋,排里只有三班长能够和他对阵。两人来到贺勇军的宿舍,摆开阵势杀了起来。贺勇军一边下棋,一边又想起两个兵争哨的事,问三班长处理好了没有。三班长说:“处理好了,两人都很满意。”贺勇军又问:“是怎么处理的?”三班长说:“跟你的办法一样。他俩都想站这班哨,干脆就让他俩一起去站了。”
贺勇军将手中的棋悬在空中,拿眼直盯着三班长:“这么说,你们班现在有三个人没有睡觉,我怎么只看到两个空铺?这里一定有假!”他把棋子往下一拍,棋盘一推,拿起电筒就要出门。三班长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就赶紧编话解释,贺勇军根本不听,出门径直朝三班宿舍走去。
查铺的结果,三班宿舍里只有一个人睡在床上,其他铺位上的被子展开做了伪装,里面却是空的。贺勇军把三班长拉到室外,严肃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三班长见捂不住,只好实话实说:“他们都到哨位上去了,是我批准的。”“深更半夜的,都让他们到哨位上去干什么?”没等三班长回话,贺勇军转身就朝哨位走去。
这个哨位就设在半山腰上,离住地有两公里多,要走二十多分钟的路。贺勇军刚上山坡,就见从前边走来一个人。在口令的问答声中,听出是二班长。他就觉得奇怪:晚上查铺的时候,他在床上躺着,怎么现在却在这里?莫非自己一走他就起来了?
二班长一见排长,就主动报告说:“排长,我刚查哨回来。”贺勇军问:“你们班不是站下半夜的哨吗?你现在来查什么哨?”二班长说:“我知道应该是你来查。可今天过节,你一直都很辛苦,应该好好休息。我睡不着觉,就来帮你查了。你就不用再去了。”贺勇军问:“人都在吗?”二班长道:“人……你是问哨兵吧?噢,在,在!”贺勇军提高了声调:“我是问:你们班里的人,是不是也在哨位上?”二班长支吾了半天,也没有说清楚。贺勇军生气地把手一挥:“不听你说了,跟我一起上山看看!”
只用了二十多分钟,他们就爬上了山坡。只见上面站着一大堆人,贺勇军计算了一下,二班三班的人加到一起也没有这么多,也就是说,一班的人肯定也来了。深更半夜的,全排的人都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战士们并没有发现贺勇军的到来。他们全神贯注,一起向山那边看着,不时发出一声声惊呼。贺勇军站住了,也跟着看过去,山那边的城市灯火辉煌,空中不时闪现出一朵朵艳丽的礼花,满天挥洒,变换成各种绚丽的图案。在那奇妙的光焰中,映出的是一张张战士的笑脸……
贺勇军终于明白了,他问三班长:“你们夜里争着来站哨,就为了看这个?”三班长点点头说:“是的!大家都觉得看这个比看电视、搞晚会更有意思,我不忍心拒绝他们的要求。”
贺勇军默默站了半天,说:“你们应该告诉我。战士们的这点要求也不为过。本来节日晚上就是安排搞娱乐活动的,这不过就是把娱乐场所变了一下,有什么错?让他们好好看看,别打搅了,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