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天,红都宾馆跟炸了雷似的:宾馆里的一幅名贵字画“雪鹰图”丢了!
董事长暴跳如雷,把底下的大头小脑全骂了个遍,宾馆上下一片慌乱,员工脚步匆匆,把每个角落都仔细搜了一遍,也没发现那幅用红色画轴装裱的字画。
偏偏字画丢失的时间正好宾馆停电,连监控也失灵了。断电前,监控里显示黄经理去过董事长房间,可是之后他一直陪着董事长在应酬,直到发现画丢失,不可能把那长长的画轴移出来。
董事长发下命令:这件事安保部负主要责任,如果十天内找不到东西,全部扣薪。若谁能帮忙找到,他愿开出5000元的酬谢。
安保部共十一个人,巩友就是其中之一,名贵字画一丢失,全宾馆百十号员工里,他是最最紧张的。因为那“雪鹰图”,就是他偷的。
巩友是贪了小便宜,但他绝对没料到那字画有这么名贵。红都宾馆董事长为了撑门面,提升文化品位,就购置了一批仿真赝品字画,挂在房间、走廊、大厅。
那些仿真字画一下购置了二百多幅,挂得宾馆到处都是。巩友巡查库房时,一眼看到角落里有一幅红色画轴的画很扎眼,想必是挂完被淘汰不要的,打开一看,看到画的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背景有雪山、红日、松树,还有“雪鹰图”三个毛笔字及一个印章,没什么特别的,年画挂历上经常见的画面而已。
巩友想到上小学的儿子正在学美术,前几天还在家里画鹰,想这画应该不值几个钱,就起了贪心,把它装进钓鱼杆套里拿回了家,哪想到它居然是名画,害得董事长大发脾气,用5000元悬赏。
巩友胆战心惊,他当然觊觎那5000块钱,但他不傻,知道一旦把画交出来,赏钱拿不上,有可能还会被查出他是贼。
回到家,巩友第一个任务就是把“雪鹰图”给藏起来,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妻子很奇怪,问他怎么回事,巩友把事情一说,妻子也慌了:“可千万别交出去,不然你可要坐牢了,你是保安,半个脑子的人也会想到是你偷的。”
“当时我压根没想到这字画这么值钱,只当是淘汰不要的,奇怪,既然这么珍贵,为什么还在库房和一堆不值钱的东西放在一起呢?”巩友越想越不合逻辑。
目前有些人为了炒作,故意弄些小事情搞出大动静,董事长极有可能是为了博名气,所以故意对外声称有名贵字画,可是,那“雪鹰图”是真实存在的,莫非董事长算到有人会偷它,而不是别的画?而且画丢了以后,董事长连警方都没敢惊动,更别说媒体,说他炒作,不合逻辑。
巩友脑子一团乱,现在暂不管董事长什么目的,先把字画藏起来再说。
2
过去了七八天,没人追查到巩友头上,他平静了些,心想:反正当时偷画的时候没人看到,监控也没有录像。
闲下来时,巩友和妻子也对着那“雪鹰图”纳闷,稀松平常的几笔画而已,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还开出5000元悬赏。
“我看,这幅画肯定是古代哪个大师画的,没准值个百儿八十万。”妻子说。
“臭,那鹰画得像只大公鸡似的,我文化课学得不好,但画还看不出来吗?比咱家儿子画的好不到哪去。”巩友不相信那是名画。
有时候画名贵不名贵未必看画的质量,一百人有一百种审美观,关键看是不是有身份的人画的,如果是哪个古代皇帝的墨宝,就算把鹰画成了麻雀也是很值钱的。画上那个红色的印章,古里古怪的字体,看了半天,巩友夫妇也没认出来。
“叫表弟来看看吧,他就喜欢研究这行。”
妻子的话提醒了巩友,妻子的表弟王利平时喜欢收藏字画,他应该看得懂,他现在远在上海做生意。
于是,巩友就把那画的全景和印章照了相,快递寄给了王利,让他来辨别,并声称那是在小贩那里20块钱买来的仿真画。
令夫妇俩想不到的是,几天之后,王利居然坐飞机从上海回来了,好快啊,他一回来就直奔巩友家:“姐姐、姐夫,把那画给我仔细看看。”
巩友忐忑不安地把画拿出来,王利看完摇摇头:“是不值钱的玩意,这样吧,一千块,你给我,我把它当真品糊弄外国人去。”
一千块!巩友才不傻呢,这幅画不值钱才怪,所以王利越是好说歹说,巩友越是不肯放手。
最后,王利说:“既然姐夫不同意,我也不强求,我们就在家里聚下吃个饭吧。”
当晚,王利就住在了巩家,和巩友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天没亮,巩友起来发现那卷着的“雪鹰图”不见了,王利留下张纸条:姐姐、姐夫:我把画拿走了,这画对于你们来说不值钱,但能让我打开财路,以后会告诉你们真相的,抱歉了。
王利居然不顾忌亲戚翻脸,硬是把画给偷了,巩友捶胸顿足,后悔招进来个白眼狼。
妻子变戏法地从后面变出个东西来:“你看。”
那“雪鹰图”居然还在,原来,妻子担心王利对这幅画依旧垂涎,所以抽出红色画轴,跟另外一幅小摊上买的画调了包。
巩友直夸妻子聪明,现在勿庸置疑:这幅画一定非常值钱。
3
那么,“雪鹰图”到底值几个钱,到底是谁的画作,巩友还是没底,他决定大着胆子去鉴定一下,他来到古董店请老板鉴别,老板没拿放大镜,看那印章说:“原来是他啊,五百块,卖给我吧?”
“不卖,一千块也不卖。”
“那我出一千二。”老板拉着那画不放手。
几笔不传神的画,表弟不顾亲戚情分要偷,老板追出来要抢,巩友知道:自己手上的是件宝。
这宝,值一百万,还是二百万,或者更多?古董市场的价没上限,巩友窃喜之余,心里直打小鼓:这是件宝,可也有可能是惹祸上身的炸弹,因为那是他偷来的。
巩友把画锁进柜子,准备哪天风头过去,到外地去卖个好价钱。他做起了住别墅开洋车的白日梦,同时也常做被警察逮捕的恶梦。
这天,黄经理把巩友叫进了办公室,他胖胖脸上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巩友,那东西呢?放到你那里也快一个月了吧,现在风头过去了,你该拿出来了吧?”
巩友的后背直吹冷风:“什么、什么拿出来?”
“雪鹰图啊!”
自己偷画的事,居然叫黄经理知道了,他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不告发他?黄经理是董事长的合伙人,在红都宾馆有不少股份,利益原因,他早就和董事长不合,想出去自立门户。
“嘿嘿,那天是我把‘雪鹰图’放到库房珠混鱼目的,你以为那阵子为什么正巧停电?”黄经理依然笑呵呵的。
原来,真正想偷画的是黄经理,怪不得如此珍贵的画会放到库房,正巧那阵又停了电,让监控失灵。巩友想起来了,那天他正和同事议论孩子学画的烦恼,黄经理把他叫出来做杂事,还和他闲聊,说批发的仿真字画在库房剩余很多……巩友心有所动,等他溜到库房,只看到那一幅“雪鹰图”。
如此看来,巩友一直在中黄经理的套,黄经理把那幅画和其他一堆东西混在一起,从董事长那里搞出来,可在人多眼杂又有监控的宾馆很难移出来,就利用巩友把画偷出来,自己规避了被调查怀疑的风险,又断定巩友看重画的价值不会销毁。现在风头过去了,他想要回来了。
巩友嘴唇哆嗦着,整个儿他都是个工具,亏他还做白日美梦呢,他说:“我没画,您猜错了。”
“那要不要我带警察去搜你家呢?你知道那画值多少钱,能判你多少年?”黄经理笑着说。
巩友毛了,早知道还不如卖给王利或者古董店老板呢。在家里喝了通闷酒,思前想后,他还是把“雪鹰图”交了出去。
画交出去,巩友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气归气,反倒轻松了。
4
没过多久,黄经理就离开红都宾馆自立门户,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新开了家宾馆,开业那天,他把“雪鹰图”豪华装裱,挂在大厅正中央,还把日理万机的市长给请过来了,市长一高兴,给黄经理亲笔题写了店名。
这等于是活广告,“大神小神”纷纷开绿灯让道,黄经理新开的宾馆成了公务接待的指定宾馆,生意一路顺风、很快红火起来。
董事长在这边气得火冒三丈,叉着腰大骂黄经理当内贼偷了他的宝贝,也偷了他的财路,那幅画,董事长是花了8万块才买到的,当时丢了画时,他怕黄市长知道了他不好好保管他的画,所以连警察都没敢惊动,花大价钱找私家侦探私下查找,也没查出结果。
这时巩友才明白那幅名贵字画“雪鹰图”到底是谁的高作,那既不是古代名人,更不是当代画师,而是黄市长当年在高原山村体验生活时的习作,那时是他人生的低谷,正怀“雪鹰图”的壮志凌云,能借这幅画吹捧黄市长苦难史、奋斗史的空间很大,很有特殊含义,怪不得几笔神不似形也不似的破画会这么值钱,表弟王利、古董店老板、董事长、黄经理都是想借它和权高位重的黄市长拉拢感情好办事啊。
巩友感慨万分:画好不好不要紧,关键得看画画的人有没有分量啊!也好,这画对于他这不喜欢巴结权贵的小虾米来说,作用不大。
黄经理新开的宾馆好景不长,突然关了门,原因很简单,那是黄市长开后门给他批的地皮和营业执照,开业没多久黄市长就被双规了,树倒也就猢狲散,拔一个萝卜扯出一大堆泥,行贿的黄经理当然也在其中。
一天,巩友在宾馆附近垃圾箱里一眼看到那幅熟悉的“雪鹰图”,当初被人费尽心机争抢的“名贵字画”现在可怜地成了垃圾废纸,上面的雄鹰随风发着抖,真像一只落难的公鸡。
一个推着肮脏废纸车的拾荒人去捡那无人问津的“雪鹰图”,巩友忙叫道:“我给你两块钱,让给我。”
再没人跟他抢这幅画了,巩友放心大胆地摊在家里欣赏,越看越心酸:那市长也是几经风雨、历经磨难熬出来的,可惜啊可惜啊。
巩友把这幅再没人要的“雪鹰图”挂在客厅,让它给自己、给儿子当警示钟也算物尽其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