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横小的时候,家境十分贫寒。他只上了三年村学,就再也上不起了。因为那一年,家乡又流行了伤寒病,二老不久先后去世了,他十三岁就成了孤儿,雇给临近一个外号叫“勾勾眼”的财主家当了放牛娃。
这个“勾勾眼”,心眼儿极坏——十个勾眼九个邪嘛!他心里能善得了?小雷横去的头一天,“勾勾眼”把他领到了牛棚门口,指着八头小黄牛,冷冷地说:“小牛倌,到我家里放牛,可有三个规矩:头一个,不能叫牛掉了膘;二个是,不准扎鼻钳,拴缰绳;后一个,干满了三年才能算工钱。就这三件事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滚,你自己定吧!”
果真叫小雷横猜对了。上山放牛的头一天,八头小黄牛怎么也不听吆喝,叫它向东它向西,叫它往南偏往北,把个小雷横都急得掉下了眼泪。好歹到了山上,八头牛又不住一块儿聚,一头上了山顶,刚撵回来,另一头又下了沟底。小雷横跑前跑后,寸步也离不得,累出了一身大汗。最怕的是牛儿吃饱了草,有了精神,就满山遍野撒起欢来。小雷横生怕丢了牛,就紧跟后边,牛儿过沟他过沟,牛儿跳崖他跳崖,衣裳全都撕成了条条,身上剐出了一道道血口子,两条腿直挺挺地发酸,浑身没有一点劲儿。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却又犯了难为:想抓住一头牛领领路儿,看看哪一头也赤条条,光溜溜的,连个下手的地方也没有,只好左右跑着往家撵。就这头一天,就把可怜的小雷横累得上不去炕了。
第二天,小雷横在“勾勾眼”威逼下不得不起早赶牛。小雷横想:如果是再像昨天那样,今天我的骨头肯定要散了架,非要把我累死不可。他心里想着,又犯愁了:我又有什么办法让牛顺着我呢?
小雷横赶出了牛,想呀想呀,直想得哇哇大哭起来。哭够了,他呆呆地望着牛吃草出神。他发现牛专拣草多的地方吃,草长得茂盛的地方吃。忽地,他想出一计,于是他满山跑,把长得茂盛的草割下来,放在一处,果然,牛在那一堆草旁边停了下,吃起来。
就这样一晃半年多过去了,小雷横和牛儿渐渐混熟了,还都给牛起上了名字,只要小雷横吆喝一声,叫到哪头的名儿,哪头就乖乖地走过来了。谁曾想,小雷横刚熬到个“恣”时候,“勾勾眼”把八头牛卖了,又买来了八头小黑牛。原来这家伙是个牛贩子。这一来,小雷横又得从头驯起,重新受那累死人的活罪了。就这样,这家伙卖了一群买一群,小雷横累死累活的受了一茬又一茬罪。苦苦地熬了三年,不知不觉,却练出一个硬功夫:走起路来,两条腿就像安了弹簧,两只脚就像装了轱辘,跑起来嗖嗖生风,一遇上大沟大涧,只要一纵身,就能“嗖”地蹦过来,一蹦就是两三丈远,真像长了翅膀。从此,人们就送了他个外号叫“插翅虎”。
单说这一天,小雷横掐指一算,来“勾勾眼”家放牛,到今日正好三年了,心想明天就能拿到工钱了。吃过晚饭,小雷横来到“勾勾眼”的帐房里,找到“勾勾眼”说:“东家,俺来这里已整整三年了,您把工钱给俺算了吧。”“勾勾眼”一听,吃了一惊,两眼勾了三勾勾,便站起来说:“好吧,算钱先不忙,我得先去看看牛掉膘了没有,要是没掉膘,咱再算帐也不晚。”说着,走到了牛棚门口。这时早已黑了天,哪里还能看得清楚。可“勾勾眼”朝牛棚里探了探头,马上咧开了瓢子嘴,嚷道:“哎呀呀,你把我的牛都放成骨架子,脊梁能砍开箩卜,还有脸来要钱?真是小孩子家不知好歹!你先放着吧,不把牛再放起膘来,就别想得工钱。”说完,鼻子哼了几声,就进屋去了。
小雷横心里“唰”地明白了,这是“勾勾眼”在耍无赖,就是再给他放三年牛,也别想拿到一分钱。自己也已经十六岁了,到哪里也能挣碗饭吃。再说也是个小光棍儿,无牵无挂,倒不如一走了事。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这坏心鬼!想到这里,便又找到“勾勾眼”说:“东家,您说这修路掉了膘,俺们看膘也不大,那俺就接着给您放,等牛上了膘,您可要说话算数呀!”
“勾勾眼”一听,心里一阵好笑,毕竟是个孩子,真是好哄哪!就把牙一龇,“嘿嘿”一笑说:“好呀,就这么办吧!”
这样,小雷横第二天又赶牛上山了。到了天黑,“勾勾眼”还没见雷横放牛回来,他一夜去牛棚看了三趟,也没见个牛影儿。直到天亮,这才看清,牛棚里空荡荡的,一排拴牛桩上,各系着一条牛尾巴,在横梁正中贴着一张方方的字条,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四句话:
南山放牛一天整,深更半夜回了棚。
要知牛儿有多少,拴牛桩上数“缰绳”。
那么雷横哪里去了?原来他白日就把牛赶出一百多里,全都杀了,在那里开起了牛肉铺。那牛尾巴,就是他半夜里送回来的。这一下可算狠狠地宰了“勾勾眼”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