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是一对小情侣。女的明眸皓齿,男的青春傻气,两人比我家小丫头大不了几岁。飞机还在爬升,他们就开始起腻。“啵啵”的声音惊天动地,这也就罢了,比较让人难忍的是,一路上,这小子对姑娘的脑袋,就像是一只猫对待心爱的绒线球,隔上一小会儿,就要摇晃、拍打、揉捏一番。小姑娘的腮帮子,就不停上演“变形记”。
空姐推着餐车过来问:“你们三位要喝点什么?”我立时怒火攻心:“什么也不喝!”厦航的空姐是全世界最亲切的,让我这么恶狠狠地凶了一顿,只因为“你们三位”的称呼有些漫不经心,仿佛使我成了不光彩的“同案犯”。我很想对空姐及所有乘客声明:“我不认识边上的这对小贱人。”
下机以后,我一直想,自己是不是已经老得像《子夜》里的老太爷,看到陌生女人的白嫩大腿,就要吓出心脏病死掉?
前天,一位朋友说,他开车停在斑马线前时,看到一个穿着校服的干净漂亮的小丫头,被一个邋遢小子搂着,也是火冒三丈,恨不得把那小子塞进车轮下。他对车上的太太努努嘴:“看吧,这孩子在家里,不定被老爸老妈疼成什么样呢,有什么用?就被这么个二流子糟蹋着。”
听他这么一说,我顿时豁然开朗。原来这都是为人父者,特别是“吾家有女初长成”者的无名邪火。就像那些个太太怀了孕的先生们,放眼望去,觉得满大街都是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这些将来要当外公的家伙,往往更易于收集丫头们的负面信息。
有段时间,我家楼下的花园里,不知从哪儿跑出一对校服情侣,也碍眼得很。每到中午,我就看到小丫头低着头,微笑地喂着躺在她腿上的男孩吃饭。小丫头那样子很母性,只是表现的时机不恰当。每次看到,我都极想揪过那很享受的小子,暴打一顿。可是,我能做的,只是无奈地“遥指杏花村”,然后对我家的小丫头咬牙切齿:“看看,这样的孩子,还读得好书吗?”
当父亲的,看着小丫头长成小女人,小女人又变成“小贱人”,是一件美好但又很绝望的事情。你分明知道,大人的所有说教与斥骂,都不及坏小子的一声呼哨与击掌;你也分明知道,你认为不堪的亲昵与“下贱”,未来都将成为小家伙们美妙的记忆。可是,你就是悬着一颗心。一切只因为,你正是当年与“小贱人”同进退的“贱小子”。
你很清楚,青春,是人生中最险恶、最不可预测的阶段。
青春这东西,回首远看,总是丰盈柔嫩,明艳动人,但对当事人而言,往往最粗粝,最孤独,最难熬。内心仿佛有一只怪兽在逡巡与低吼,不论是爱恋还是愤懑,都难以找到合适的出口;所有的生理问题与心理麻烦,都是第一次迎头撞上,没法找人帮助,也不愿找人帮助。你一直以为,你经历着此生最肮脏的事情,虽然在很遥远的未来,你会明白那是再干净不过的时刻。
如今,这一切都已经过去。新一茬的孩子,正在新一轮的荒凉里挣扎。眼下,对你来说,最要紧的是,假装没有看到“贱小子”那种粗蛮的爱,也没有看到“小贱人”那种母性最初的释放。
你只能祈祷,只能等待。
顶一下 (0) 0% 踩一下 (0) 0% getDigg(15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