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嘉庆年间,在岳池的小镇上,那天夜里看似平静,其实并非如此。
在点着灯的豆腐坊里,过滤豆腐渣,豆浆已经磨好放在卤水桶边上。王福义肩膀酸疼得不行了,只好放下活,走出来歇息。
虽然,吵架使妻子领着儿子回到娘家去了,看来她这次是铁了心要走。然而,孤零零的王福义心里知道,妻子嫌弃自己又丑又穷才是走掉的真正原因。
刚入冬的昼夜,温差很大,他裹紧自己的薄且旧的粗布衣领,矮胖的身体爬上店旁的潮湿的草垛。因为心情很差,他想望望远处,坐到上面时,塌鼻下却喘着粗气。
夜里光线不是很好,但是极远处的河滩传来细碎的唢呐、锣、鼓和圆润的唱腔声音,那时在过灯节。王福义突然感到心里更难受了,但他想象着妻子和儿子明天高兴地回来,儿子一下扑到自己怀里的情景,然后他眯眼看着那微弱的星星。
其实,他已经等不来明天,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不愿让他发生接下来的一切。
王福义坐在草上昏昏欲睡,突然草垛猛晃一下,有个黑影扎在草垛里,使他不小心跌到土路沿上,幸亏他没摔伤。
他心房砰砰直跳,看见那个尸体一样黑影像躺在草堆里,看来是撞上草垛了,王福义心里这样想。
轻轻走上前借着月光看清楚了,原来是个穿着白衣的男人,蓬乱的头发,浑身血迹,好像昏倒了。
此时,王福义倒吸了一口凉气,急忙抬起头来。
忽然,白衣男人竟然“猛地坐了起来呀——”叫道,死死抓住王福义的领子,正要挥拳打向去。
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只听见王福义惊吓的狂叫,远处引起几声狗吠。
“啊,哈哈哈——,是你,太好了!”
手已松开,王福义却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木刻般僵在那个人面前。
月光下,那个男人面宽眼大,粗着嗓门叫着:
“真是造孽,你可别扯把子说不认得我!王福义!”
王福义一看没有危险,松了口气,急忙说:“好汉,别杀我,我······我没钱,我只是个卖豆腐的,叫他莫不的,我当什么也没看见,求求你啦!放我走——”
“想不到你这抛皮,真忘了我——那当年的事······嗯,我讲,你听好了!”
那个男人忍痛挪动受了刀伤的胳膊,凑到王福义耳边,念叨: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王福义顿时想起来了,惊叫道:
“——冷天禄!竟然是你!”
但这令他更害怕了!因为他是——白莲教的东乡白号首领!朝廷悬赏的通缉犯!
回想起来,两年前,冷天禄在参加起义大队伍的途中,见几个混在队伍的土匪在抢夺正在运豆腐的王福义的板车,见半车豆腐白白糟蹋在地上,会点拳脚的他怒喝一声,带着几个农民,拿了锄头就冲了过去,硬是吓走了那些胆小的土匪。后来王福义千恩万谢,知道他的名字后,把剩下的半车豆腐分给了冷天禄,十分高兴的冷天禄劝他和自己一同加入白莲教的起义,但王福义并不愿意,过了一夜,便各自告别而去了。
这个王福义急忙把他搀进豆腐坊的后院,见他一身伤,找出剪刀,一些白酒和布条,在窗外简单的帮他止住了血。
“我在参加灯会时,遭了官兵的埋伏,我活着逃了出来,但那几个兄弟为了保护我,都······”冷天禄捶着胸十分伤心的说着。
“快坐在独凳儿上,不要动,伤口会裂开的!”
冷天禄只好坐下,他望着给自己包扎右手伤的王福义,开口说:“你过得也不好吧?现在满清朝廷上贪官横行,搜刮民脂民膏,又到处战乱,强盗趁火打劫,你真的愿意这样忍下去?瞧你的豆腐坊,还剩下什么?”
“我想忍一忍,这些事总会过去的,那些官兵也只是奉命行事,我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我只想平平静静的做豆腐,过的平安就行,我······”
“难道你就这样庸庸碌碌到老吗?拿到你就没有一点理想?就不说为百姓了,难到你自己就没有真正想做的事?”
王福义沉思着,没有说话。
冷天禄一心想要拉他入教去,继续讲道:
“世界上存在着两种互相斗争的势力,叫做明暗两宗。明就是光明,它代表善良和真理,暗就是黑暗,它代表罪恶与不合理。这两方面,过去、现在和将来都在不断地进行斗争。”
王福义只是听着,仍然没有说话。
冷天禄见他这样心里很不高兴,但还是接着说道:
“我们白莲教相信“无生老母”,信奉“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八字真言。无生老母是上天无生无灭的古佛,她要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这个天界便是真空家乡,所以要反清,带到这样的境界·····~”
忽然,外门“嚯——”响了一声。
王福义和冷天禄都吓出一身冷汗,冷天禄反应过来,一下躲进墙拐角的茅室里。
“谁呀?”王福义擦掉额上的汗滴,走去开门,看看到底是谁。
王福义从门缝望去,原来,是隔壁的钱三。
此人嗜酒如命,光棍一个,一天四餐,即使啃玉米吃稀饭,也少不了酒下饭,他父母早死,他到处寻衅打架,有时实在没钱,免不了做些鸡鸣狗盗的事,村里的很多人骂他没良心,见他就躲得远远的,但王福义却可怜他,有时见他没饭吃,便会盛一碗豆腐花放在他家破旧的门槛上,可能因为如此吧,钱三反而十分尊重王福义·······
我在这啰嗦这么久,你可能觉得烦,但同样有些事真的难以捉摸,好了,暂且不说这事,咱们接着往下讲:
为了不引起怀疑,王福义打开门装作很困的样子,伸着懒腰问:“钱三深更半夜你蹲在我家门口干啥?现在可没有豆腐花了!”
“啊呀呀,你把我当饭桶看了吧,我刚从花灯会上回来,真他娘的热闹,官兵啊,都上了!抓反贼啊,大刀舞得,真过瘾——,你没去看吗?”
“我晚上在磨豆浆,没去。有事明天再讲吧!”
钱三摸了摸要见的酒葫芦,笑了笑,望院内瞟了一眼,好像明知故问道:“拿剪刀,棉布条弄啥?难道——你受伤了?”
王福义惊了一下,后悔没有收起来,便撒谎说:“啊——,对,切豆腐时,把手指割破了······就是这样的,你快睡去吧!”
“哼哼,”钱三仿佛看透了王福义的心思,但还是不屑一顾说:“你可别犯傻,现在抓住通缉犯后送进官府,那赏金——可够买你几个豆腐房!放到嘴边的肉都不吃,哼哼——只能让别人替你吃了。”
说完,钱三转身走了。
王福义忧心忡忡关了门,靠在墙上松了口气。
冷天禄站在他背后,突然用匕首抵住他的后背。
“你·······你干什么!”
“取你的命——”
王福义低头叹息道:“你还不肯相信我吗?你真认为我会背叛你?难道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
“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对于一个缺钱的人来说,什么事都干得出!”
“既然如此,我还把你带到我家干啥?还给你包扎伤口,要是我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你早进官府了!还会好好的站在这!你可以杀我,希望你都不要后悔。”王福义义正言辞的说道。
冷天禄慢慢放下了匕首,深呼了一口气,说:“对不起,兄弟,我的命是许多伙伴拼死保护出来的,天一亮,我就要和东乡起义军会合,我承载的希望太多了,这不仅仅是为了牺牲的伙伴·······”
“我懂,你也用不着道歉,外面风声紧,你在这休息两个时辰,就快离开吧!”
天蒙蒙亮,冷天禄便急忙起来了,心里怪自己竟真的睡着了这么久,他不想惊动王福义,自己正要开门。
突然,大门被“咣——”的一声撞开,无数的官兵把冷天禄团团围住,而站在门外的竟然是笑吟吟的王福义和钱三!
原来王福义和钱三在冷天禄睡着时,报了官,官兵已经及时赶来,墙外围满弓箭手,蓄势待发,这次冷天禄插翅难飞。
看到这一切,顿时,冷天禄怒发冲冠的怒喝道:“王福义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为什么出卖我!说啊——”
两个人走了进来,笑道:
“因为我真的缺钱······有了钱,什么都能办到,包括让我再娶一个老婆!”
“呵呵呵——我以后不愁酒钱了,你就行善积德,别反抗了。”钱三得意道。
官兵一拥而上,准备活捉冷天禄,去邀功请赏,冷天禄使出浑身解数,撂倒几个官兵,夺下把刀,一个箭步挥刀向王福义猛砍去,王福义吓得蹲下抱头,却砍掉了挡在前面的钱三的头颅,献血四溅,惨叫震耳。
官兵也拔出刀乱砍一气,王福义也被乱刀砍死在墙角。
身中数刀的冷天禄,自知命不久矣。扶着门栏,大喝一声:“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冲出门槛,冷天禄顿时万箭穿心。
只有那冰冷的恨划过,染着腥红的血,在凛冽的的北风呼啸,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