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两个月来第一次回家,回宿舍收拾好东西,我坐上126路公交车。
车子缓缓启动,看着暮色中来来往往的车流人流我突然感到一阵疲倦。印象之中我似乎还从来没有仔细打量过这个城市,提拔的高楼、匆匆的人流好像他们和我处在不同的时空。
如非必要,我不想回家。
我不知道是从何时对他有了看法,尽管他是我的父亲。我的思绪伴着车子有节奏的震动仿佛在时空交错中飞动。
我出生时,他24岁。听妈说我出生时很调皮,在她肚子里折腾了十八九个小时直到她筋疲力尽才肯在这个世界露面。他从工厂请假到医院守了一天一夜,得知我平安落地的消息后激动地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才起来。
我3岁时,他27岁。他从车间主任的位置上下来然后又不顾家人朋友的劝阻借钱做批发生意,在经历艰难的创业后他成了本地年轻有为的代表人物,一年十几二十几万的收入让我们的生活满足又安逸。沉浸在家庭的宠爱与呵护中,那时我是他的掌上明珠。他带我看儿童电影、上游乐场、去海边堆沙雕,对我予给予求,我觉得自己就是童话中的公主,每天快乐地生活在宫殿里。幼小的我天真的以为这就是我一辈子的生活。
我7岁时,他31岁。我上了小学。刚过而立之年的他投资失败,整日为生计奔波,他卖掉乡下一套房子买车跑运输,一趟车跑下来十天半月不回家。那时候高速公路没有那么多,货车又经常超速超载疲劳驾驶,妈整天提心吊胆,接电话一听是外地口音就紧张地不得了,生怕他在外地出事故。跑车以后他就瘦得不成人形,回家蓬头垢面到床上就睡,我叫他他也懒得搭理。而且脾气也变得不好,动不动就骂我,渐渐地我们的关系开始疏远了。
家中的经济情况渐渐好转,妈凭借出色的服装设计能力被提升为厂里的技术总监,他趁别的车队生意不好的机会卖掉旧车又向银行贷款,托关系请客送礼以废铁价买了六辆几乎全新的卡车,组成一个车队,不管有多累什么线路赚钱就跑什么线路。他越来越忙,有时1个月也见不到一次面,
我16岁时,他40岁。我出落的亭亭玉立,也开始有男孩子写情书,他则 老 得 厉 害,整天烟不离手。他脾气更坏了,平时说话嗓门大得像喇叭,在 家 时 妈难得说他一句可他一点就着。有一次还动手打 了 妈,我 上 去 推开他,朝他吼:“你凭什么打我妈?!这些年你为这个家做了些什么?”他犹豫了一下又摔门而去,妈满脸泪花地对我说:“他是你爸啊!”
叛逆的年纪总会向往无拘无束的日子,我不再好好学习,开始学会上网、开始和同学攀比着花钱,他从来不管我这些,还不时打电话让妈给我零花钱。“姑娘就要富着养”——这是他一直对妈说的话。我对他的看法却愈来愈糟糕,上高中的是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家里我要住校,其实我家距离学校并不远,妈后来告诉我他当初在市里买房子就是为了我将来上学方便。“他原来想在车场附近买房子的,但那样你上学回家就不方便了。”我听后漠然不语。
上大学的第二年妈打电话说他准备退休了,那年我21岁,他55岁。他以车队入股,成了原来挂靠的那家物流公司的股东,说好歹要给我留份嫁妆。妈说他这些年跑车落下一身病,有一年冬天大雪封路他被堵在路上半个月没挪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让其他人去服务区买吃的自己留下来看着车和货,结果把腿冻坏了。夏天有时整夜开车困得不行,他就买大桶的可乐堆在驾驶座后面,不停出汗不停喝,直到后来查出糖尿病…
就这么不知不觉的想着,车已经到了小区门口。下车,电话响了,妈在那头说快点回家啊,你爸做了牛肉面等你回来…
我的思绪已经不再通话上了,我在想有多少年没有吃过他亲手煮的牛肉面,一边应付着妈的电话。
已经很久没有正经叫他一声爸了吧?我揉揉眼睛想。
到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