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会有机会真正体味失恋,不是味每一次失恋,都会有刻骨铭心的痛——
2000年4月1日
叶程程一向自认非普通街市虚荣小女子,及至被幸弥飞掉,她才发现,自己何尝不是。 ——叶程程即是我。我做句型练习,不断复述上面的句子。
男友幸弥于上周末移情别恋,手牵到另一名小女子手上。他不告诉我,被我撞见,我清清楚楚看见他抚她的肩,在图书馆后面的大花园。
那小女子是刚进校门的一年级生。长发,楚楚可怜,亦可恶,大一就敢抢四年级师姐的男友。幸弥则是可耻,移情别恋不要紧,秘而不告却是错。
今天是愚人节,我便是最大的愚人。
2000年4月8日
我奇怪自己没有呼天抢地。我一滴眼泪都不掉,丝毫不似失恋样子。然而我羞愧,失恋的事,在旁人眼中,无论如何都是丢脸。同时我亦窃喜:如果失恋都不能使我感受挫折,此后的一生,还有什么能难住我?
哈,为情所困?那不是叶程程。
失恋不至于带来疼痛,失恋并没什么了不起。太阳一样升起,功课一样完成。
毕业论文已经做好,写得很是投机取巧,但指导老师说不错。
2000年4月15日
失恋两周。外面开一个化工行业展览会,我逃掉三天课去做翻译,为自己赚点钱。我想存很多的钱,去四处旅行。占云南,去西藏,去欧洲。我多么渴望远行。
临时聘用我的是一家英国公司,做一份化工行业杂志。老板是英国人,凡事亲历亲为,贴海报,钉书架,毫不颐指气使。第一天下来,他夸我做得好。我很愉快,为老板的夸奖,也为一天的工钱。
第二天,档位前参观者如潮涌。我讲得口干舌燥,整个口腔似着火般麻木。老板出去买水,喝下去仍是口干舌燥。老板体恤我,让我休息片刻,可是面前人头攒动,我哪里敢停下来休息。
下午三时,救星驾到,是公司一名高级职员。我终于可以坐下来,喘口气。
救星乃年轻男性,靓仔,一身黑西服穿得妥帖无比。英文尤好,比我好出许多倍。
收工的时候他注意到我,伸出手来:“你好,Richard。”
第三天老板没来,Richard来了。展览会结束,会场一片兵荒马乱,参展商各自收拾东两打道回府。Richard电话召来公司的车,将东西装走,然后他开自己的车送我返校。在车上他付我报酬,厚厚一叠。我数钱。发现多出两张。Richard发话:老板说你做得好,这是奖励。我谢过,笑得甜蜜蜜,Richard看到我的幼稚相,也笑。
在楼下我的同学看见我与他,窃窃私语。
我在此刻虚荣心爆棚,想幸弥若在此又将如何。或许,可以就此扯平?Richard绝对靓仔,可惜只是道具。
2000年4月22日
又一周过去,Richard突然打电话给我,问我毕业后工作事:“叶小姐,是否已找到满意的公司?”我实话告之:有几个,正在谈,但无一敲定。Richard说:“我的老板想问一问叶小姐,是否愿意来敝公司做事。”
敝公司?我的眼睛一定在瞬间亮如鬼火,可惜无人看见。遭遇失恋的叶程程或许从此转运,Richard是我的贵人。
工作搞掂,我请Richard吃饭。广东菜,宾主尽欢,言谈融洽。
晚上下起雨来。走出餐馆,Ri-chard去停车场取车,我与他一起过马路。道路湿滑,走在路中心的一瞬,有车飞速从右侧驶来。Richard眼明手快,猛地将我一带——我跌在他的胸前,而他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肩。
惊魂甫定,我开始剧烈咳嗽,发抖。雨下大。头发湿了,衣服也湿了。
Richard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他的手揽着我的肩。此动作让我想起幸弥与他的小女子。叶程程的肩头终于也有了一双保护的手——可是——这样一个下着雨的夜晚,我忽觉得身世凄楚——此情此景,又怎可天长地久。
我忽然害怕,害怕自己心有所动,但是我越发颤抖,抑制不住。我伸手扯他衣角。
Richard感觉到,用手背试我额头温度。“好热,”他说,“要不要去我家,我女朋友是医生……”
我哆嗦着说不,清醒大半。
与Richard道别,回到宿舍,擦干自己躲进被子,我知道,这回我是真的病了——有疼痛,自最深处向外弥散。
那是失恋的痛。
可是我在痛中忽然感觉欣喜——是了,刀枪不入的叶程程,今次终于有机会,体味真正的失恋。
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