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时候,我第一次化妆,完全无师自通。
我在商场豪气地刷了一堆一线品牌,脸涂得惨白并顶着两团高原红站到了李珂一面前,用我的烈焰红唇告诉他,我很喜欢他。
事实上,我揪着衣角对他说:“我爱你,爱得固执、爱得深切、爱得疯狂。曾经多少次挣扎在矛盾中,想过不顾一切地随你而去,让我的生命像火苗熄灭之前做一次最热烈的燃烧……”
如果你也迷恋过琼瑶阿姨的话,你就会理解我的。
李珂一一愣,脸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最后终于大笑出来:“对不起,我不看琼瑶。”他抱起球,火速地离开现场,宣告我表白的彻底失败。
在所有人眼里,我没有理由喜欢李珂一。
我成绩好,人缘好,而李珂一只是个略带沉默的优等生。他总考年级第一,而我年级第二,于是坊间有了这样的说法,说麦乐乐因为常年位居第二造成心理扭曲,于是在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扮成鬼样去表白,惊吓李珂一。
期末统考,珂一交卷异常的早,可他手中的试卷扬起那刻,我看到是一张白卷。于是坊间的传闻愈演愈烈,说我把李珂一吓傻了。
第一次考了年级第一,老爸恩准我寒假去香港迪斯尼,并且承诺:“升学考试得全市第一我就让你去东京迪斯尼,以后考上了斯坦福就让你去美国迪斯尼!”
在迪斯尼的纪念品商店里,我疯狂购物,纪念杯,纪念t恤,米奇玩偶,所有东西都成双成对。
升学考试前一个星期,我带着那些礼物去李珂一家。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有单车按着铃从身边驶过,我躲闪不及,手里的礼物跌落在地上。
“麦乐乐,你没事吧?”
竟然是李珂一,我仰起脸对他笑,“没事没事。”然后我的笑容僵住了,因为他单车后座的女孩子。我抱着装满碎片的包往回走,无比难过,难过到想出一句话来形容自己——考场得意,情场失意。
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并不确切,我的考场也很失意,而李珂一却考了全市最高的分数。我决定带着剩下的礼物去恭贺他,并且给自己的暗恋画上一个句点。
我在李珂一家的楼下徘徊了许久,李珂一却下来了。他看着我怀里露出一角的米奇抱枕,叹口气,“麦乐乐,你最大的心愿是不是玩遍全世界的迪斯尼?”
我把礼品袋塞进他怀里:“恭喜你啊,前程似锦。”然后飞快逃匿。我感觉身体里许多的东西在夜风里被吹散,然后被沉沉地抛开。我在这样的奔跑里,长成了十六岁的模样,沉默并且被动。
第三件事是,麦乐乐,再见
我没有按老爸的安排去市一中,而是去了一所私立女子高中。我以为我真的平静了,直到我再次看到李珂一。
走出校门的第一眼我就看到他了,他眉眼愈发俊朗,即使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站在一群男生中也格外醒目。
李珂一眼里有惊喜的光:“原来你在这里上学。”他笑得有一点腼腆,“麦乐乐,我想请你吃冰激凌,然后给我你的号码好吗?”
内心里有个声音在叫我立刻离开,但我却完全挪不开脚步。李珂一一周后打来电话,约我游乐园见面,说有三件事要告诉我。
鬼使神差地,我那天竟然翻出了一年前的t恤,一路小跑着去游乐园。李珂一站在门口等我,他竟然也穿了那件t恤,并且成了紧身款式,米奇的脸庞被扯得很大。
他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盯着我的粉红米妮:“麦乐乐,原来你买的情侣衫。”
玩“激流勇进”的时候,他对我说:“第一件事是,那个女生是我邻居,脚有些跛,从小我就很照顾她。”车飞速滑向水面,大片的水花溅起来,清凉的水珠洒在脸上,我大声地欢呼起来。李珂一笑了:“第二件事是,升学考试你最擅长的题型我都留白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又迫切地问他:“那第三件呢?”李珂一没有回答我。
回家的路上,我们肩膀之间有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最后他掏出一个小盒子给我:“这是去年要给你的毕业礼物,结果你跑得好快,我都追不上。”他说完笑了起来,“那么,该第三件事了……”
我屏住呼吸看他,仿佛听见心里的海在一点一点荡起浪花。 “第三件事情是,我要搬家去四川,麦乐乐,再见。”他说完就向我挥挥手离开。
那是7月,我在闷热的房间辗转难眠,打开盒子,是白雪公主的银质手机链,裙子上镶满了水晶。
你在那一头说你不爱我,
我挂在风里颤抖
十九岁的时候,我在南方的城市上大学。手机换了一个又一个,手机链却永远是白雪公主,喝水的杯子是迪斯尼纪念版,电脑桌上只有一张我同李珂一的旧照。
每年假期都会有许多莫名其妙的同学会,大三的那个假期,有人发起了初中同学会。
聚会极其无聊,一群人闹闹嚷嚷地吃着饭,然后打车去唱歌,出租车上我终于听到有人提起李珂一。据说那年他家里的生意失败后,便去了四川,转学过去直接跳级到高三。有女生神秘地说:“好像他等会儿会过来唱歌。”
当我唱《走钢索的人》的时候,李珂一来了,他拿起话筒和我一起唱:“走在半空中要人命的风,就快要把我吹落,你在那一头说你不爱我,我挂在风里颤抖。”
聚会结束后,他送我回家,我故意落在后面,偷偷看他走路的样子,这样并肩的场景让我不由得想起从前。
李珂一似乎也想到了这里,他说:“麦乐乐,其实那天我要跟你说的第三件事是——是不管你是捉弄我或者惊吓我,无论你想得第一或者想去全世界的迪斯尼,我都想要帮你实现。”
我哭了,但我清楚,这并不是一场开端,只是一个句点,给那些年所有时光的一个完满句点。
那时的李珂一刚毕业,在知名的广告公司上班,有似锦的前程,在我们失去音信的那些年里,他是我最美好的记忆,而我,只是他的一个遗憾。他有过几段更深刻的爱恋,还有一段刚刚开始的恋情。
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同李珂一的联系渐渐多了起来,偶尔出差到我的城市,他再匆忙也会陪我一起吃饭。他是十足的工作狂,即使吃饭的时候也不停接电话。
2008年的我开始在学校宅着等毕业。也是那一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地震,我在遥远的城市拼命给李珂一打电话,可连续几日都打不通,后来才知道,在奔下楼的时候,他的电话摔坏了。
恢复联系那天,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麦乐乐,如果现在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娶你。”
灾难总是让人变得感性,工作狂李珂一说出了韩剧男主角的台词,而我,做了这辈子最疯狂的小事——立刻奔去了机场。我到的时候已是夜晚,李珂一眼里有晶莹泪光闪过,他握住我的双手:“麦乐乐,做我女朋友好不好?”我没有说话,还是不敢相信,幸福在兜兜转转后,突然砸在了自己头上。
那是最动荡的年月,却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夏。
洗脸的时候,他不断跑到客厅来,一脸的泡沫注视着我,然后叹气:“多看几眼,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
可是当灾难过去,一切步入正轨后,李珂一又变回了工作狂。他告诉我说有应酬,不能陪我。端午节那天,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在他家楼下等,然后看到了他和一个女孩走了过来,他牵着她的手。
后来的李珂一去了武汉。在那里,他又谈了两场恋爱,淡淡地提及,不知道结局。这些,都是我去他博客看到的。
从前我并未察觉李珂一早已变得浮躁自大,把几乎所有的时间用来工作,剩下的那点时间只够速食爱情。那个用很多年去默默喜欢一个人的男孩,已经不见了。
年底的时候,我终于也去了武汉,想矫情地追问一句他是否爱过我。在靠近着他的旅途上,我梦见了李珂一和许多面目模糊在青春里打马而过的男孩,我们都还是年少的模样,站在旧时光的原地从来未曾改变。
我们都被人爱过,也爱过人,只是没有好好恋爱过。
醒来,飞机已经降落,阳光在云层里透出金光,我忽然决定放弃这段旅程,原谅自己以及这所有的时过境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