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头,还没实行“双休日”制度,我在爬云岭小学教书,与许老师同住一间寝室。许老师当时已经38岁了,还是个背米袋的“老民办”。有两次“民转公”的机会,他都拱手相让了。
我发现,许老师每个周末一定回家,他回家要爬15公里山路,天黑路滑时,赶路非常危险,但不论刮风下雨,哪怕寒冬时节大雪纷飞,他也要往家里跑。有人开玩笑说:“许老师的爱人一定是个大美人,所以他才常常往家跑。”
一个星期六下午,许老师上课去了,门口来了位满头汗珠的农妇,黑黑胖胖的脸上露着和善的笑。她说,她是许老师的“堂客”(爱人),跟湾子里的几个妇女来爬云岭卖山货,为了赶明日的早集,得在许老师这里住一宿。我一边张罗茶水,一边偷偷地瞅了几眼,不相信她就是把许老师迷得团团转的“美人儿”。
不一会儿,许老师下课了,先是一愣,接着是开心一笑。两人嘀咕了一会儿,许老师很抱歉地对我说:“今儿真是不巧,要麻烦您到隔壁委屈一夜了。”我当然是乐得成人之美,但让我万没想到的是,许老师安顿好爱人后,依然如以往一样,匆匆上路,回家了。
那天晚上,我趁着嫂夫人帮许老师洗衣服的当儿,蹲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终于得知了许老师的秘密。原来,他每个周末往家里赶,是为了陪卧床不起的娘吃两顿饭,尽尽孝心。
两年后,我调到县教育局工作。一次,出差到羊头山,误了回城的班车,且恰巧赶上周末,就生出看看许老师的念头。天擦黑儿时分,我一路打听,来到许老师的家,只见许老师正就着昏黄的台灯,为病榻上的老娘喂稀饭。老人患的是小脑萎缩症,已瘦得不成模样,据说,十多年前就不认得人了,也不能开口说话……
月上中天时,我和许老师靠在床上聊天,我难过地问:“你做了这么多,你娘知道你这份孝心吗?”许老师还是憨憨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孝心就是一份心,在我这呢,她知不知道怕啥?”我忽地感到脸上一阵火辣,为自己的问话而羞愧。是啊,孝心无言,被孝敬的人知与不知又有何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