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他觉得爸爸妈妈只喜欢妹妹,每次给妹妹买的东西都光鲜艳丽,而给自己买的东西则粗糙简单。爸爸妈妈的理由是:“你是哥哥,该让着妹妹。”而他却深度怀疑自己是否是捡来或抱养的。
读书时,老师只关注成绩好的同学和最调皮的同学,而恰恰这两样他都不沾,十多年读书生涯,基本是被遗忘的角落,以至于后来开同学会,同学们最记不起的,就是他的名字。
谈恋爱时,他深爱着一个女孩,每晚在她楼下转悠,只为看她窗前的一瞬剪影,或和她惊鸿一瞥地邂逅。后来,女孩嫁给他的好朋友,因为那小子抢在犹豫不决的他之前,送上了情书和鲜花。
伤感的他丢下工作和单位,出门做生意。生意并不好做,几经沉浮与挣扎,他觉得自己的付出与收获并不成比例。
后来,遇上一位合作伙伴也即是他现在的妻子,女人比他大三岁,是一个成功人士的结发妻子,成功后换车换房,也换了妻子。他觉得自己和妻子这桩婚事,更像一笔生意。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女儿的出世,这个呱呱坠地的小天使咿咿呀呀地来到人间,一看他就乐就笑的样子,似乎让他看到幸福的影子,甚至已觉得幸福在他指尖不远处,只需再伸伸手,便可以抓住。
但就在这时,有人悄悄对他说:他的女儿,无论五官还是神态,都像那个成功人士。
他细想女儿出生的种种细节,并推算日子,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越来越觉得迷糊和怀疑。这种感觉像一把尖利的锥子,扎进他眼前飘着的肥皂泡般的幸福感里。
为了弄清真相,他以检查身体的名义,把女儿带去做dna测试。今天,他到医院来,就是取化验报告的。
但当他刚踏进医院时,整个世界都晃了起来。他不顾一切拼命往外跑,却最终没有跑过从天而降的水泥板。
世界一瞬间黑了下来。
当他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的处境非常不乐观。他的身下,是一个老太婆,身体已经僵硬,落满灰尘的头像个烤熟的山芋。他的背上,是一块沉重的水泥板,死死地将他扣住。
这时,从周围的废墟里,时不时传出凄厉的呼救声。他也想喊,但却发不出声音。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听见救援人员的呼喊声。他用尽平生力气,拎起一块石头往旁边的钢筋上猛砸,发出清脆的声音。
救援队来了,扒开表面的砖,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他想尽快离开这里。如果不能,至少把身体下面已经发黑的尸体或背上山一样的水泥板移去一样,让他好受一点。
外面的人用管子接进来,往他嘴里灌一股酸酸的热饮料。他喝了,身上顿时有了点劲。接下来,装载机来了,把他背上的水泥板吊开,然后小心地将他抬上门板。这时,镁光灯齐闪,世界昏眩眩地转。
经过十几个小时抢救,他终于活了过来,医生告诉他,你很幸运,只截了两只脚,而没有截瘫。
在手术室外,他看到他的妻子,那个在他心目中一直不太漂亮的女人抱着那个让他觉得身世可疑的女儿,正冲他喜极而泣。
这时,他似乎隐约感觉到幸福是什么了。事后,他总结幸福的定义是这样的:幸福,就是有人将你背上的水泥板移开,往你嘴中灌你平时不耐烦喝的饮料;你本以为会高位截瘫,其实却只锯了两条小腿;出手术室时,你本以为已经在灾难中消失了的亲人却在对着你又哭又笑。